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灵堂争家产(下)
苏永昌叫来苏管事道:“把我书房的盒子拿来。”
苏管事应下,不多时便捧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厅中央的桌子上,退了下去,路过苏欣时,与苏欣对了一个眼神。
苏欣便晓得方才在人群中,一语道破族长收人钱财之事,是苏管事安排的。
孙氏这边探着身子,想仔细看看木盒中是什么,苏永顺碰了她胳膊一下,孙氏倒是老实下来,只那眼珠子还在不停地乱转。
苏永昌将木盒往前一推,看着苏永顺说道:“这些年我年纪大了,来来回回跑也没那精力。况且这两年边关战事频发,加之连年大旱,许多铺子生意不好,我将周边不赚钱的几个店铺都关了,只剩临近益阳城附近的数十个金铺。”说罢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惆怅。
苏永顺有些怔愣,不晓得兄长与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益阳城中这个铺子不能给你,这是我当年日夜费尽心思经营起来的,其余的金铺你我二人平分。外人看来苏府有很多财产,他们却不知道疏通打点官府贵人,需要出多少银两,每年送礼上供足足花费几十、几百万两金银。除去这些,公中所剩银两,你我对半,这些银子足以供一般人家生活好几代人了。你拿去在外面另买个宅子,没事就别再来了,好自为之吧。”
苏永昌的话一出,众人震惊,苏欣也看向杨氏,杨氏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苏永顺起先听到将铺子归自己时,还犹自不敢置信,再到后来苏永昌说买宅子另过时,心中不禁懊悔今日之举太过冲动。
“尽管苏府凭一己之力敌对险恶眼红的小人,然而居心否测之人数不胜数,我都坚持下来了,可我未像今日这般失望。母亲还未下葬,这家就要散了,我能抵得住外人的歹心,却扛不住自家人的冷箭。趁如今还没到为了那点富贵兄弟相残前,把这家分个明白。”
苏永昌如今是真的寒了心,苏欣和杨氏多次提醒自己苏永顺的野心,可自己总是念着一般长大的血肉情分,不愿去细想探究,短短的几句话,苏永昌却似费尽浑身心力道出。
“既然兄长早已将财产分好,那为何不告诉我?”苏永顺此时红了眼,紧紧盯着苏永昌。
“我没想到你这么急,原打算告诉你的,恰逢母亲逝世,可谁知你连这几日都不愿等,母亲生前那么疼你,你却不叫她安稳下葬。”
“我不过是想趁着族老都在,做个见证而已,并不是不是”苏永顺说不下去了,他是想用族老们的势力逼迫苏永昌,在场谁人还不明白。
苏永昌摆摆手道:“我没当着族老们的面分家产,为的是教他们知道,我们苏府的私事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拿捏得。若今次按他们所说做了,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会将这家产所分列个单子,摁上手印送到族老族人处做个见证。”说罢站起来,背着手向屋外走去。
“兄长!”苏永顺这声叫的歇斯底里。
苏永昌不禁想起年幼的苏永顺,刚会走路时,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时的模样,哪怕跌倒也信任自己会扶住他,不让他摔倒受伤。
苏永顺刚学会说话时,第一句不是父亲母亲,而是这个日日来看他,陪着他玩耍长大的兄长,这么多年过来,已然变了模样。
以前无论何时,苏永顺一句兄长,苏永昌都会替他排除万难,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而如今这一声兄长,却没能让苏永昌停住脚步,苏永昌脚下没有停顿,大步的迈出门槛,苏欣也拉了杨氏离开灵堂。
风袭过,白布飘零,纸钱和灰烬被吹得四散,迷了眼看不真切。
此刻的灵堂内,没了族人在时的争吵,也没了苏永昌一家,显得分外清冷。
孙氏最先反应过来,来桌前翻看起盒子中的地契和账簿,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哪里就这些银钱,该不是都藏了起来,打发叫花子呢,这三州五县最大富商就这点家底,说出去谁信?”
“你快闭嘴吧,人就是一文也不分给我们也是应当。”
苏永顺自兄长走后,一直看向门口,久久不能回神,听到孙氏的话,怒怼道。
“你到骂起我来,不是你说要争家产么,怎么钱到手了,不想做这个坏人?”
孙氏一看苏永顺那副模样气道,苏永顺不想和孙氏浪费口舌,一甩袖迈步离开。
孙氏自己抱起木盒,嘴中念念叨叨的回了自家院子,苏管事站在灵堂一角,见此微微摇头。
是夜,杨氏亲手整治了满满一桌菜,因着在孝期间,俱是素食,还备上了几壶素酒,让苏欣去书房把苏永昌叫来。
苏永昌被苏欣拖着到了屋门外,口中还说着:“爹爹不饿,你和你娘先吃。”
“爹爹,快些吧,阿娘做的菜都凉了。”
苏欣不管其他,硬是拉着苏永昌坐了下来。
苏永昌看着这一桌的菜,再看看满是关怀的看着自己的妻女,眼中有些湿润,笑着说:“也好,我们一家人许久未一起好好用膳,今日却是难得。”杨氏自是温言附和。
食毕,杨氏这几日操劳府中白事,几乎未曾合眼,苏永昌见杨氏困顿,送她回屋哄苏远睡了。
桌上只剩苏永昌父女二人,苏欣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安慰苏永昌,苏永昌笑着说:“欣儿不必为爹爹担忧,爹爹想得明白,终是钱财为祸根,倘若一穷二白,又怎会有这些烦恼。”
“爹爹说的哪里话,富有富的烦恼,穷又穷的忧愁,穷人家分家闹得更欢实,恨不得锅碗瓢盆都分个你我,何况咱们苏家这诺大的家产。”苏欣也不再想其他,笑着答道。
“欣儿,咱们苏府能有今天,全靠你当年所出主意,不仅改了铺子格局装修,还让人培养了店内伙计奴仆,才使得苏家金楼能声名远扬。后来在各地开了一家家分店,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放心我派账房将这些年因你而获得利润全部分出来,运到郊外庄子中,都是你的私产。我与永顺所分,是当年公中的银两,逐年计算至今的利润。”苏永昌看着自家愈来愈大的女儿,心中微微酸楚。
“说到底还是爹爹和二叔沾了你的光,你也长大了,这些银子留给你做嫁妆,连你弟弟也不给,叫他自己去挣前程。咱们苏府的子孙,应当有这能力才是。”苏永昌按下酸楚,接着说道。
“爹爹,何须分得这么清楚,我的自然也是远儿的,有什么差别,再说了我要这么多银两作什么。”苏欣不解道。
在她心中,相比于一家人,银钱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自家能平安健康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分,她在心中也从未计较过这些。
“你无需推让,爹爹心里有数,给你的你只管留着就是。至于你二叔,我已经不报什么期望了,他彻底变了,眼里只有钱,从几何时起变得如此贪财,唉!”
苏永昌怔怔的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心中难过。
“爹爹,也幸好你把钱都转到郊外庄子里,要不都便宜了二叔。”
苏欣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苏永昌还好听劝留了一手,要不将所有家产全部平分给她二叔一份,苏欣能在心里呕死。
苏永昌没有接话,眼中望着外面的天空,饮尽手中茶盏。
苏欣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黑漆漆的天空,也不知道苏永昌在看什么。
苏欣祖母于氏下葬不久后,苏远就恢复往日活泼。
苏欣心中猜想,会不会是老太太放心不下小儿子,一直徘徊不肯走,如今看着分了家产,也好放心去了。
想到这,苏欣在炎热的太阳地底下打了个冷战,搓了搓胳膊,抛开脑中所想往苏远屋中走去。
“远儿。”
苏欣才迈进屋,苏远便踢踏着小短腿,从高高的太师椅上滑下来,噔噔噔的跑了过来,抱住苏欣的小腿,扬起小脸笑着道:“阿姐,你来啦。”
苏欣抱起苏远,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问:“在干什么呢?”
“宝宝在练字,夫子说每日要练够三十个大字才行。”苏远嘟着红润小嘴,颇有些抱怨的意味在其中。
“那你手腕疼不疼?”
苏远年纪尚小,长时间练字,悬着手腕,常常喊着手腕疼,却从来不偷懒,把夫子交代的任务按时完成。
“有点疼,阿姐宝宝想狗蛋哥哥了,你带我去找他玩好么?”
苏远有一段日子没见到狗蛋,成天不是上课读书习字,就是自己在院中来回跑着玩,连玩伴都没有,没甚个意思。
苏欣抬头瞧了瞧外面的日头,摇了摇头对苏远说道:“远儿乖,最近阳光太毒,你出去疯玩容易中暑,阿娘肯定也不让你出去的。这样过几日等天稍微阴沉,或日头没那么晒了,阿姐再带你去找狗蛋哥哥好不好?”
益阳城这大日头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了,一丝雨也没下,有的地方的土地都干的裂开深深的纹理,庄稼也都旱死了。
前些年只周遭几个县干旱,益阳城临着环阳河还能好些不太受影响,可这几日河水水位骤减,可难倒庄户们了,连带着城中粮价也大幅提升。
苏欣早早跟苏永昌商议,在家中和各处庄子囤了不少粮食,今年也不再收庄户的农租,大旱之年庄稼人尤为不易。
苏远见苏欣不答应自己去找狗蛋哥哥,很是失望,只点了点脑袋,脸上也没了笑意。
苏欣叫春柳从食盒中取出一个陶色海碗,放在苏远面前,这碗比苏远的脑袋还大,碗中只盛了少量的吃食。
苏远好奇的探过脑袋看来看去,问道:“阿姐,这是什么吃食?”
“我听阿娘说你这几日苦夏,吃不进膳食去,我叫人做了碗凉皮给你吃,清爽可口,你尝尝。”
白白的凉皮带着韧劲卧在碗中,上面码着黄瓜丝和胡萝卜丝,还有堆面筋,上面撒着褐色麻汁,和赤酱香醋,外加几滴红油辣子。
春柳上前将碗中各色食材拌匀,苏远早在一旁等不及想尝一尝。
果然,一尝之下酸辣可口,开胃下食,不多时苏远就将凉皮吃的精光。
“阿姐,这个叫凉皮的真好吃,宝宝晚上还要吃这个。”
苏欣笑着替他擦了擦额间的汗,点头道:“好,晚上还吃这个,只是也不能光吃一样东西,别的菜你也多多少少吃一些才行。”
“好的阿姐,宝宝都听你的。”说罢苏远憨憨的笑了起来。
苏欣看着苏远,他是难得在这家中,没教前些日子分家产的事影响心情的人了。
苏永顺一家已经在城中买下一处富户旧宅,陆陆续续将行李搬过去。
别看之前从乡下来苏府时没带多少行李,可搬走时却是装了满满好几车,也有好事的族人来旁观,都笑这一家子不知足,贪得无厌。
这期间苏永顺都没有露面,全程由孙氏料理,孙氏恨不得连脸盆铺盖一气搬走,到了新家,那都是自家出银子置办,现在就能省一文是一文。
苏永顺连着去苏永昌书房多次,苏永昌都不肯见他。
直到他搬走,都没再见到苏永昌一面,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