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巧应寻金奴(上)
数日前几场细雨过后,院墙边簇簇桐花呈绛紫之色绽开,忽有春风掠过,清香之味弥漫四散,院中石板地略湿,一碧衫小丫鬟匆匆掠过。
“小姐,小姐前面来信说,方家总管带人来寻查他们家表亲丢金一事。”听夏小跑进来,尚未喘匀气便急匆匆的说道。
苏欣正拨弄着一碗甜香的樱桃酪,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此时樱桃还未大批量上市,这些是一些商户专门用暖棚培养出来,耗时费力,异常珍贵,挑选后送入宫中,好叫贵人们尝尝鲜。
因着近几年苏家拓展产业越做越大,只不踏足京城,财大气粗的苏老爷很是疼爱女儿,花重金将这些时鲜瓜果买来家中,府上自是有人上赶子巴结,这水灵新鲜的樱桃一清早就送入苏府中,即刻就有人将樱桃拉到专门负责苏欣饮食的念香姑娘面前。
念香将樱桃的果核拿银棒顶出,果肉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加入□□糖小火炖煮,出锅前加藕粉勾芡放凉待用,取芡粉、粘米粉以及酒曲,混合揉成光滑面团,分成若干个小圆子,把果馅塞入其中,上锅蒸熟,待打开锅盖,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樱桃毕罗便做好了。
念香倒出罐中自胡人处买来的牛奶,放入锅中慢煮,勺子不时的来回番搅防止粘锅,放凉后凝结成奶皮,捞出过滤至瓦罐中,加入酒曲放置,以此生成了奶酪子。挖出一部分奶酪子,放在外晾晒后,一面加水,一面放入乳钵中使劲舂捣,待油脂分离熬除多余的水分,便形成了酥。
将樱果儿放入碧色小碗中,浇入蔗浆与奶酪子,一碗红浆果儿白乳酪,碧色碗儿寒冰酿的樱桃酪就做好了。
为使口感更好,将樱桃酪放入冰窖,念香将樱桃酪放入冰窖中,然后拿出一碗加了蜜汁的樱桃,另取一碗加了热接近融化的酥,借着冰窖的寒气,自上而下开始浇淋滴酥,不过片刻就定型了,形成小小的酥山。
念香拍拍手出了冰窖,在阳光的照射下,冷暖一相激打了个哆嗦,但心中却很是高兴,试了许多次终是制得酥山,颇为自得,念香想着不知苏欣若是尝到是怎样的表情。
然而此时的苏欣却无暇好好品尝这晶莹的樱桃酪,听到丫鬟来报,站起身道:“给我换身男装,去前面看看。”
听夏一听瞪圆了双眼,连忙劝道:“姑娘使不得,若是让夫人知道,必要重罚的。”
苏欣连头都没回,打算亲自去衣箱笼中翻找,边找边说:“此时已顾不得这许多了,别磨蹭了,快来帮我找。”
听夏急的团团转,偏此时春柳不在,连劝一劝小姐的人都没有,踌躇了半晌,无奈只能上前帮苏欣换上男装。
前院制金工坊外,方家管事领着冯觉小厮正与苏家家奴正针锋相对,方管事开口道:“我们主家表亲前日丢失数金,有人举报苏府作坊连夜至今不停赶工,可是与我府表亲所丢银钱有关?我们主家与贵府苏老爷也有些交情,只望贵府开门叫我等进去查看一二,若无事皆大欢喜,也好还苏府一个清白,别叫人安上一个盗人钱财的名头,岂不冤枉了好人。”
苏府的总管事苏管事听得心头直起火,且不说方管事一脸高傲的模样,所说之话并非好心,单他未经通报,带了一大群人直闯到苏府制金工坊门口就已是打了自己的脸。
若是放他进去,苏府颜面何存,待苏老爷回来知晓,只一个看护不当罪名扣下来,自己就够吃一顿板子了,自己这个年纪还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挨板子,怕是老脸都要丢尽了,此事若不能好好处理,怕是难以善了。
苏管事挺挺脊梁,背着手踱着步子上前,微抬下巴道:“便如你所说,你们方老爷与我家主人有些交情,尔等就可以未经通报直闯我家作坊重地,那我们也可以在方府中随意进出喽。”
方管事在外行事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不给他面子的,恼怒道:“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小小管事岂能随意进出我方府,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苏管事轻蔑一笑:“你也知道不过是个小管事,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哈哈哈。”苏管事身后苏府众人纷纷嘲笑,这方府管事自己打自己的脸。
方管事叫人笑的恼怒,也知落入苏管事的圈套中,涨红着脸,大声道:“我今日就是非要进去查看,你能拿我怎样?”
苏管事看着恼羞成怒的方管事不屑道:“好,我就算让你进去,碰坏了客人所定制的金饰或者泄露了我们的时新样式,可付得起这责任?”
苏管事缓缓走到方管事身边高声对着方管事身后方府一众小厮道:“这官兵入府查案尚需官家手令,尔等所仗何物?传出去叫别人怎么说,莫不是你方府瞧不起我们小小苏府,还是你们方老爷瞧不上我家老爷乃是商户?”
方管事叫苏家管事一通直白不留情面的一通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心中虽却如苏管事所说瞧不上这苏府一介商户,自家主人方老爷早早中了秀才,虽不曾再考中,便开始经商,财力也不如苏家,但到底是读书人,自负儒商,与苏家这种暴发户是截然不同的,打心里瞧不上苏家,言语中便带出些许,可真要让他认下这些话,却没这个胆子。
这几年苏家家产日益扩张丰厚,除了不曾涉足京城,这周边大大小小州地都有苏家金楼,苏家财力可抵这益阳城中财力近九成,即便是当朝重文轻商,可财力到达苏家这般,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去招惹。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心中虽轻视也不能明着道出,纵使是方老爷也不敢当着苏老爷的面认下这话,何况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管事,方管事心中生怯不敢出声。
“不知,我冯家可有这份薄面进去查看一番,不过是寻找丢失金银,又怎会破坏金饰,我等人家还会贪你家时新方子不成?怎就一直阻拦,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冯家小厮见方管事不敢得罪苏家,自家回去怎么交代,想想之前被一刀夺命的那个小厮,自己不得不站出来,不过是一个商户,冯家可是直通宫中的官眷之家,怎么会怕得罪苏家。
冯家的背景苏家管事自是知道的,早在冯家进入益阳城之前,苏家就得到消息了,苏管事也明白此次怕是阻止不了这群人进工坊,心中着急,在脑中想着该怎么答复能拖一时半刻。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自是可以进内查看,不过若是没有查出什么,到时候需叫你们主家给我个说法。”
一身靛蓝色锦织盘金丝衣裳,头束金冠玉带,腰间系着各色荷包,一看那样式便知不是出于一人之手,脚着皂色平靴,在阳光照射下,好一个多情风流少年郎。
苏管事抬眼瞧去,小小的眼睛突然瞪圆,开口想要叫却戛然而止。这人正是一身男装的苏欣,苏管事看自家大小姐这一身行头,惊出了一身汗,唯恐叫人瞧破,那岂不是坏了名声。
冯家小厮见来人衣着华贵,知晓并非一般人,可这小厮跟着冯觉在京城跋扈惯了,纵使知道来者并非下人,但自觉身份高贵,并不打算低声,况且这苏家人一直阻拦不让入内,其中必有蹊跷,愈发与笃定自家丢失金银有关。
冯家小厮迈着八字步,扬着下巴道:“你是何人,敢叫我们主家给你个说法,你受得起么?”
苏欣笑着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厮,弯着眉眼嬉笑道:“即便我苏府是商户,你去这益阳城问问谁人敢惹,你不过一个小厮,便是主家再高贵,我且问你一句,我今日要你性命,你主家可会护着你,为着你这般人物得罪我们苏府?”
冯家小厮只觉此人笑起来很是艳丽,可其中竟带着邪气,说出的话只如那罗刹一般,笑着张口便想要了自己的命。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方家、冯家小厮下人俱叫此话说的心头一震,明白自己不过是家奴,不过仗府中势,平白惹恼别人记恨自己作甚,何苦去得罪这些富贵之家的主家,方管事也暗恨,自己办了这么件苦差事,若不是为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外甥,自己何须走这一趟,白白得罪苏家。
苏管事见事已至此,不好太过,上前打圆场:“这是我家大少爷,我们大少爷已开口,若没查出什么到时候要你们主家给个说法,今日你们可还要进去查看?”苏管事说罢,在场的人无一开口皆面面相觑。
苏欣见众人如此情状,撇撇嘴,挑眉冲那冯家小厮道:“你们家主丢了多少金银,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的满城寻找?”
方管事忙按住想要上前说话的冯家小厮,现下方管事已经不敢叫冯家小厮开口,若真个得罪了苏府,冯家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方家还要在这益阳城相互来往,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不能闹得太僵,可冯家那边又不能没有一个交代。
方管事在心中反复斟酌了一会,向苏欣抱拳行了一礼:“苏家少爷恕我等无礼,只因家中表亲丢失金银较多,足有五千两黄金,干系之大,我们才访遍城中当铺与金楼,然有人来报,说恰逢此时贵府金坊连夜赶工,怕是那贼人仗着苏府不知此是盗来金银,交予金楼融成他物,若金条上没了京城印记便难以辨认,到时事发恐那贼人逃脱,平白叫贵府污了这百年清誉,所以我等才如此急切赶来寻找,也是为着贵府的名声,前来查看一番若无事,也可还贵府一个清白。”
苏欣闻言笑出了声,嘲弄道:“这么说方管事倒是一心为我们苏府着想,本少爷甚是感动,方管事若以后不想在方府效力,可凭这份为着苏家的心来我们府上做活。”
此话一出,便是方管事这样久经历练的老脸也红上一红,周围的人也都捂着嘴不停地抖动,生怕笑出了声。
苏欣睨了众人一眼,见好就收不再逗弄方管事,对其言:“方管事所说在理,开始时你好言道明来意,不肆意擅闯,我府管事又如何会阻拦。也罢你挑捡几个手脚干净的下人进去吧,看好你的人,我们工坊中的工人,俱是签的死契,且进出有人查看,绝不会叫金银迷了眼,私自携带金子出金坊,时新样式也不会泄露。若今日之后,我们金坊发现少了东西或是漏了样式出去,那可都是你们的问题了。”
方管事见苏欣松口,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应下,从自己带来的人中挑选出几个平日为人踏实的,连同那冯家小厮一起随苏家管事进入金坊。
尽管外面是天光大亮,可工坊中却是烛火通明,因着雕刻金饰是个细致活,所以即便是白天依旧点着蜡烛,工坊中熔炉不停燃烧,工人来回忙碌,并不在意外人的进入。
方管事等人一进来感觉温度极高,尽管此时将近春末,可众人不一时都浑身大汗淋漓,顾不得四处乱看,紧跟苏管事的脚步进到一间宽敞的大屋中。
屋中陈列着排排高大的木柜,上面一格格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金饰,且下面皆有标注,在烛火的映射下,金光闪闪,方管事一行人全都看呆住,就连从京城而来的冯家小厮也惊叹这金饰之多,款式繁复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