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叶蔚辞问出这话,吴夫人就拿定了她感兴趣,便没有那么着急了,面色逐渐红润起来,“皇妃不如坐下细说?”
叶蔚辞递了一个眼神给旁边的春华,春华会意点头,随即遣散偏厅里的下人,自己也退出去了,偏厅里只剩叶蔚辞和吴夫人。
吴夫人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容,而后从容落座,“妾身所求乃吾儿姻缘。”
叶蔚辞无奈地走回去也坐下了,“吴夫人还没死心?但那天你也听见了,殿下不允许我插手此事。”
吴夫人轻笑着摇摇头,“哪个当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当侧室呢?我当然是希望我的女儿能被人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希望她的女儿可以摆脱庶女的身份。”
“吴夫人看上了哪户人家?”吴夫人这架势摆明了是有备而来,那心中必定是有了人选。
“听闻光禄大夫柳明宇面容俊朗、才华横溢,正合我心意。”
柳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盛族,而柳明宇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光禄大夫的位置,近日甚得官家宠幸,就算叶蔚文是叶家嫡女柳家也未必瞧得上她。
叶蔚辞抿了一口茶,眼珠子提溜地转,快速思索对策。
她放下茶杯,耷拉着的眼帘向上一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吴夫人就凭那一句话就让我替你做那么大一件事,未免有点太没诚意了。”
吴夫人讥讽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她天真幼稚,就她那拙劣的技巧也妄想套话,不过让她知道多一点的信息利大于弊,“小辞,你从小就心高气傲的,作为未来的七皇妃,你也确实有心高气傲的资本,但你知道为什么你爹却从不亲近你吗?”
叶维霖这么趋利避害的一个人绝对不会不知道巴结好她这个女儿一本万利,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更偏爱叶蔚文。
不等叶蔚辞接话,吴夫人就自说自话地接下去了,“因为你跟你娘实在是太像了,他看见你就想到你娘,想起那些他做的肮脏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吧。”没有旁人,吴夫人也不再装对叶维霖的浓情蜜意了,她厌恶他,也厌恶自己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
“所以我爹囚禁了我娘?”叶蔚辞联想刚刚吴夫人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你娘还活着,难道皇妃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吗?”得出了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吴夫人高高地扬起下巴,恶狠狠地盯着她,“是,所以你还要认贼作父吗?”
叶蔚辞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缓缓起身,“多谢吴夫人今日特意来告诉我这些,慢走不送。”
吴夫人这次是真的急了,拍案而起,直呼其名,“叶蔚辞,你当真不在意你娘?”
叶蔚辞眸色冰冷,脱口而出,“我自出生起,便没有感受过母爱,我同她形同陌路,我为何要在意一个陌路人?”
吴夫人好似在看着一条白眼狼,可能是在替叶蔚辞的母亲感到寒心,也可能是眼见自己的计划泡了汤,歇斯底里道,“叶蔚辞,你跟你那冷酷无情的爹一样!真令人作呕!”
叶蔚辞徐徐转过身,直盯着她,眼里没有一点温度,“吴夫人,你想替你女儿求姻缘,你就去找柳家或者官家。你若是可怜我生死未卜的娘,你就去报官,把你知道都跟官府说,将她救出来,也能平了你这么多年服侍叶维霖的愤恨。”
“总之,今日你是找错了人,你所想要的,我给不了。”话音落,叶蔚辞就不管身后的人脸色如何难看,脚下片刻未停。
等出了偏厅,看见一个侍女便叫来嘱咐她,“你待会提醒吴夫人把她带来的东西拿走,若是她忘了,你就全数送回叶府。”
等交代完这些,总算是了却了一场恶战,叶蔚辞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背一下就松弛了,脚下一软,幸而春华就在旁边及时扶住了她。
春华还真以为她家皇妃的爪牙都露出来了,原来刚刚的凌厉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原形毕露了。
晌午,郑熠穿着紫色官服从马车上下来,边走边摘下头顶的乌纱帽。
周总管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将手里的剪子随手放在了一边,快步走到他跟前,神色慌张地跟他汇报道,“今日上午吴夫人来过。”
郑熠并不在意吴夫人这号人物,漫不经心地把官帽递给了身边的侍从,“来了便来了,她这两日来的次数还少吗?”
之前是他在府里,她来了打发走就是了。今日不巧,他有事外出了,看门的两个侍卫简直是两根石柱子,一下没看住居然去打搅皇妃的清净。
“听说吴夫人走的时候把带来的东西都带回去了,面色不太好看,怕是两人聊得不愉快。”
刚刚听说叶蔚辞和吴夫人两个人见了面,郑熠的心都揪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不少,但是听到周总管这句话,他心里的石头就放了下来,光听周总管的描述就知道二人交战应当是吴夫人落了下风。
周总管突然想起刚刚下人还跟自己说了一件很稀罕的事——一向温和的皇妃居然训斥了自己的侍女春华。
这倒是令郑熠有些意外了,“为何训斥她?”
周总管将自己听来的都跟他说了,“听看门的侍卫说,好像因为是春华僭越,替皇妃拿了主意。”
郑熠“嗯”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叶蔚辞院里去,刚刚是因为担忧,现在是因为难以克制想见她的心。
叶蔚辞的房门紧闭,春华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思绪放空,等郑熠都走到她跟前了她才反应过来起身行礼,“殿下,皇妃已经睡下了。”
“皇妃用过午膳了吗?”郑熠微蹙眉心,就差把“心烦”二字写在脸上了,怎么他每次来她都在睡觉
“一刻钟前用过了。”
郑熠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屋内,可惜窗户没有朝这边开,房门又阖上了,实在是看不到什么,他这才死心地把目光移到春华身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跟我来。”
春华攥紧了手,心里“咯噔”一下,忐忑地跟了上去。
郑熠不想吵醒叶蔚辞,就把人带回了他的书房,绕过桌子时,他薄唇微启,“听说今天皇妃训了你?”虽是在询问她,但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春华刚刚在路上便猜到是因为这件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身子剧烈地抖动,无一不彰显她的害怕,“是奴婢口不择言,冲撞了皇妃,请殿下降罪。”
郑熠将椅子往后拉开,缓缓坐了下去,面不改色,“她都只是说了你两句,我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责罚你?”
她的身体却伏得更低,“谢殿下恩典。”
“行了,起来吧,别整得我的书房好像是行刑房一样。”郑熠一手呈波浪形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一手抵着扶手托着腮,背靠在椅背,“你也别跟霜打得茄子一样,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该机灵的地方机灵,该收敛的地方收敛一些。别皇妃说了你两句,你就如惊弓之鸟一般。”
他本是觉得这事不算严重,不打算插手的,但是刚刚看到春华呆呆地坐在石阶上,他就担心叶蔚辞在熠园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会就此而疏离她,这才把春华叫来提点两句。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就让人回去了。
春华如蒙大赦,行礼后就溜之大吉了。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睡得太多,还是今天早上发生太多事了,叶蔚辞躺在床上没有睡意。没有睡下,自然就听到了郑熠和春华的对话。
郑熠把春华带走后,她思绪就开始乱飞。
郑熠把春华叫走干什么呢?是因为她今日说了春华两句,还是想向春华打听她同吴夫人都聊了什么?
想到吴夫人,叶蔚辞就想到她今日同自己说的那些,思绪就更乱了。
何叶啊何叶,你一生都没见过你的母亲,现在却为了别人的母亲牵肠挂肚。
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叶蔚辞干脆也不睡了,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推开门就要出去,迎面撞上了刚从郑熠那回来的春华。
春华见她穿那么少就出来了,也来不及思前想后了,上去就是像老母亲一样的数落,“皇妃,入秋了,你怎么穿得那么少就出来了?”
叶蔚辞冁然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以后会躲着我呢。”
“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春华嗔怪地看向她。
叶蔚辞笑着点点头,“那你比我勇敢多了。”
“噢,对了。”春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差点就将紧要的事给忘了。
春华小跑着回屋,从屋内抱出一件披风,手上还拿着好几份请帖,等帮她把披风批好后,春华才将手里的请帖一并移交给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请帖,数量还不少,她一一翻阅,发现无外乎都是些马球赛、观花宴、茶点会之类的,直到看见柳家的请帖时她的手顿了顿,攸地想起吴夫人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的手捏着那张请帖的一角,心里的两个小人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分不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