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炽热爱意
碎掉的小铃铛捧在手心里,郑常欢稳住心神直起身来,木讷道:“坏了,改日我让裁缝重新做一把给你。”
“做给我?”陈青南冷笑道,“你是不是在同我装傻?”
“什么装傻?”郑常欢是真的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见他那副茫然的模样,陈青南顿时觉得满腔情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随着去年的寒冬一起被冻在了心里。
他颓然地弯了腰,像是被千钧重负狠狠压着,动弹不得。
他轻声问:“你喜欢孤丽家的女儿吗?”
郑常欢将碎片放到桌上,疑惑道:“喜不喜欢很重要么?那么多夫妻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几对是真心喜欢的。”
“孤丽家的女儿年岁与我相仿,又是知根知底的姑娘,我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她是最合适的。”
话音刚落,榻上玉枕便被人劈手砸了过来,“哐当”一声碎在他脚边。
郑常欢愣了愣,有些无奈地怨怒:“青南,你做什么——”
他的话没能说尽,陈青南花费了极大的勇气才扑过来,紧紧揽着他的脖颈,献上了自己此生的第一道吻。
郑常欢愣了半晌,慌慌张张地将陈青南推开,没来得及去管他脸上斑驳的泪痕,惊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陈青南一边哭一边骂,“我不是幼童了我什么都懂,犯蠢的是你郑常欢!那么多年我对你什么心思你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感受不到吗!”
郑常欢衣襟被拽着,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用力将陈青南按在榻上,禁锢他的动作:“陈青南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说出去,城里的百姓会怎么看你,营中的将士们会怎么看你。”
“我不在意这些,郑常欢!当初是你让我留在西疆的,是你让我抛弃过往的一切留在这里的!我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要了,我还会在意外人的看法吗!”
郑常欢闻言一愣,蓦地将他松开了。
他踉跄后退几步,匆匆道:“你冷静一下。”
陈青南呆了呆,神色有些慌,忙从榻上下来:“常欢,常欢你别走!”
他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袖,却拽了个空。
郑常欢已合上门跑了。
郑常欢在营里躲了两日,京中忽然派人来寻他,他怕来人认出陈青南,便没回府招待。
结果来的人是让他放了京中逃来的外戚余孽。
郑常欢不解地皱眉:“陛下不是在追查他们,为何又要放掉?”
那太监不屑道:“陛下自有决断,将军无需多言。”
“还有,陛下让将军假降雅洛,想办法杀了雅洛的小可汗。”
郑常欢不赞同:“此事风险太高,不值当。”
“这可由不得将军,”太监甩着浮尘阴恻恻地笑着,“陛下说了,将军藏匿罪人本就是大过,若是此事做得好,陛下便不会再追究。”
郑常欢心跳停了一刻,后脊一阵发凉:“什么藏匿罪人,臣不懂。”
“将军不必再嘴硬否认,您那府中住着个贵人,这么多年应该挺难伺候的吧。”
说的果然是陈青南。
郑常欢心下一沉,冷冷道:“陛下一言九鼎,臣做了便是,休要再为难他。”
“他并无异心,便当废太子死了便是。”
太监打着哈哈笑道:“那是那是。”
郑常欢虽这么说,却不放心再把陈青南留在这,得想办法送到其他地方去。
他给府里送了信,却不知道,那封信兜兜转转许多年,从来没有落到陈青南手里。
城门口半真半假的争吵后,他死在了雅洛人的刀剑之下。
他没有等来京中的援军。
郑庭落听着这段曲折的往事只觉得头疼难耐。
甚至有些害怕。
他隐隐约约似乎摸到了天运安排下的那些难言的恶意,让他觉得恶心想吐,又觉得惶恐不安。
无数人在天运和陈矣堂手中断了未来死去,无数人留下遗憾和怨恨。
郑庭落脸色苍白,被傅长时安抚地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他抬头看着爱人的面容,忽然便感到胃疼。
傅长时因为天运杀了他一次,会不会杀他第二次?
他不敢再想下去,胃部痉挛地抽搐,一瞬间唇色尽失,三个男人都有些慌乱地凑过来,急切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郑庭落咬着唇摇头,气若游丝道:“好累。”
傅长时便将他抱起来,淡淡道:“我带他上去睡觉。”
郑常欢有点不满,正要说话,脑袋上挨了陈青南一拳,顿时不吭气了。
傅长时将郑庭落放到榻上,仔细用被褥裹起来,又撩开衣袖看伤。
果然,伤口有些发炎。
傅长时起身去拿药,被郑庭落紧紧揪着衣袖不放。
他茫然地慢吞吞地眨着眼,轻声道:“我好害怕。”
“不怕,庭庭。”傅长时轻柔地屈指蹭着他滑嫩的脸颊,“此间世已不同往昔,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那一句话不知怎么戳到了郑庭落心底最深处的伤口,蓦地激起大片血液伤痛来。
他默默地流着泪,悄无声息地,泪珠沾湿了傅长时的手指,连带着他的心脏也在寸寸刺痛。
他倾身将那些滚烫的伤心泪水吻去:“乖乖睡吧,我去外面买些药回来。”
郑庭落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忽地看出了些逃避的意味来。
门轻轻合上时,他蜷缩起身体,任由眼泪一行一行地滑下去。
过了半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不信你。”
“我不信。”
分明不爱我。
分明就不爱我。
为什么要装出爱的假象来迷惑我。
傅长时没走远,他一直站在门边,听着郑庭落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慢慢平缓起来,约莫是睡着了。
他长叹了口气,悄声下了楼。
陈青南在给郑常欢补衣,郑常欢就像身上长了刺一样,衣服总破,总是穿不了太久。
见傅长时下来,他问:“庭落睡了吗?”
对方淡淡应了一声。
陈青南说不清楚他们之间奇怪的感情,他连自己和郑常欢之间的事都在逃避,也没资格去过问他人。
以前郑常欢成天跟他说自己那个弟弟,陈青南本来还有些吃醋,后来见了郑庭落,自己也很喜欢他。
憋了许久,傅长时实在太沉闷,陈青南终于忍不住了,提醒道:“庭落一直觉得你不爱他。”
傅长时淡淡“嗯”了一声。
陈青南知道他就这个性子,说再多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应该只是不懂怎么表达感情。
他本有些恨铁不成钢,正要说话,又听国师冷冷淡淡补充道:“以前接任规则时,前辈担心感情误事,封了我的七情。”
陈青南满脸惊讶:“你跟庭落说过这事吗?”
国师一本正经:“没说。”
陈青南想骂他废物。
“我怕他多想,觉得我把他从越逐风手里抢过来纯属是六欲作祟,他应该会更生气。”
陈青南有被说服,埋头接着做针线活了:“那你加油。”
楼下静了许久,一直到郑常欢提着半只羊血淋淋回来。
陈青南吓了一跳:“你从哪偷的!”
“不是偷的,”郑常欢将手中重剑随手往地上一扔,随口道,“刚刚看见一支雅洛军队在附近驻扎,刚杀了一只羊要烤,我就去抢来了。”
说是抢,估计是把人都杀光了吧。
郑常欢提着羊往后厨去了。
陈青南放了衣物,左思右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庭落心思敏感,又常常不安,只有最浓烈热切的爱才能让他感受到。”
傅长时闷声没说话。
这些他都知道,可惜已经晚了,他丢了七情,能爱上郑庭落已是难得,更遑论给他最炽热的爱意。
第二日醒来时,郑庭落摸着床边残余的温热发了会儿呆。
直到傅长时端着热水推门进来,才慢吞吞回过神来。
他这才注意到,傅长时只穿着长衫,外袍还放在自己被褥上。
傅长时喊他:“过来庭庭,敷一下眼睛。”
郑庭落下意识摸眼睛,果然肿了。
就不该晚上睡前哭。
温热布巾捂在眼上,他乖乖伸着手让傅长时给他擦胳膊。
他还有点困,整个人都是懵的,听见傅长时淡笑着嘲笑他:“多大了,还躲在被窝里哭?”
郑庭落嘟囔道:“还不是怪你。”
“抱歉,我的错。”
郑庭落抿唇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跟谁学的道歉,烦死了。”
傅长时眼里含着一丝笑意,扶着他的手背将布巾拿下来,起身仔细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道:“肿得不严重,下楼去吧,你哥哥昨夜杀了一队雅洛巡逻军,抢了半只羊回来,现在下去应该还能喝一碗热汤。”
郑庭落有些诧异:“雅洛的巡逻军已经逼近甘泉城了吗?”
“应当是如此,你哥哥和陈青南这几日都在外面寻以前的旧将。”
“怎么说?”
傅长时摇摇头:“不太妙,当年事发,许多将士已经随着你哥哥一起死在了关外,剩下的在陈矣堂掌控下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西疆。”
郑庭落皱眉道:“你觉得甘泉城的青壮年现在加入军队,能斗得过雅洛人吗?”
“难。”
郑庭落也觉得如此,除非他哥哥能料事如神,或者甘泉城的地势能占优势,才能做到以少胜多。
“或者,”郑庭落思索道,“也可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陈矣堂给了我一个好思路。”
傅长时将外衫拿过来,帮郑庭落穿上。
他长睫颤了颤,眸中闪着冷冽寒光:“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