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No.3
中原人擅用阵,郑常欢以前做将军时百战百胜,除了他和几个副将的一腔孤勇杀劲儿,最重要的便是他善于排兵布阵。
郑常欢在用兵之道上独有一分见地,常常打得雅洛人措手不及。
郑庭落有些担心死过一次,哥哥的脑子会不会没有以前那么好用了。
傅长时把羊肉汤放到他面前,淡淡道:“别多想。”
郑庭落捧着热包子含糊道:“我没多想,我是觉得我自己现在想事情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了,记性很差,担心是不是成为魊之后会有损伤。”
傅长时瞥了他一眼,伸手用汤匙舀了递到他嘴边:“你的记忆恢复得太杂,这才是症结所在。”
“唔。”
“别舔嘴,忍着。”
“……”
傅长时抽手帕给郑庭落擦嘴,语气平淡:“待记忆恢复彻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时常头疼了。”
郑庭落点点头,将嘴里包子咽下去,抬头一瞧,陈青南满面怒容地从楼上下来。
他关切问道:“青南哥哥,你又和哥哥吵架了吗?”
陈青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郑庭落与傅长时对视了一眼,宽慰道:“我哥哥那个性子就是糟糕,你别和他生气了,他也不懂。”
陈青南没应话,只摇摇头。
傅长时取了另一个小金球捏在手中,半晌道:“阿符来了消息。”
郑庭落掀起眼皮望过去。
“春弦被幽静在宫中不得随意出行,前夜忽然又哭又闹,说是被梦魇了,梦到琵琶楼倒了,底下爬出恶鬼往皇城涌,将所有人吞吃入腹。”
“春弦倒是机灵。”郑庭落赞许道,“不过她可能要吃点苦头。”
傅长时:“陈矣堂还在回去的路上,说春弦故弄玄虚,让人去罚她,不过还是传了出去,百姓结合前几日琵琶楼倒坍一事,现在人心惶惶。”
郑庭落拍拍手,笑道:“现在就等西疆事毕,就能去找下一个魊了。”
“你觉得下个魊会是谁?春巽么?”
“有可能是她。”
“春巽不是死在京城?”
郑庭落轻轻拨着衣袖平静道:“我死之前,想办法将她尸骨送回了落霞山庄。”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得先在城中召集愿意参战的青壮年。
陈矣堂跑的那天把大半士兵都带走了,生怕自己死在路上。
如今城中无人,雅洛人若是攻进来,势必拦不住,甘泉城定会失守。
陈青南和郑常欢在城中和周边部落说道了几日,才聚起九千多人,还都是毫无经验的新人。
郑庭落不慌不忙道:“足够了。”
“庭落,战争不是儿戏,雅洛人一出兵便是十万人不等,九千人如何能战?”
“可以战。”郑庭落目色坚定望着陈青南,“若将领先打了退堂鼓,又如何让士兵信服。”
夜里雅洛人果然出兵,巡逻的小兵匆匆回来禀报,说雅洛那边出兵十万余人,正围城而来。
双方差距实在太大,有的人打了退堂鼓,担心城中妻子儿女,每个人都惊慌失措。
一群人闹了内讧,敌军还没来,自己人先在城门吵了起来。
郑庭落在营帐里被吵得头疼,不耐地甩开帘子要出去,被傅长时拉住手腕。
傅长时淡淡道:“静心。”
于是郑庭落深呼吸几口气,甩了手钻进人群里去了。
然后一人给了一巴掌,骂道:“吵什么?想回家?那回去呗。”
被甩了一耳光的男人瞧见郑庭落冷艳容貌,多少怒火也发不出来,讪讪要转身,又听郑庭落冷冷道:“等雅洛人攻进来,先在甘泉城烧杀抢掠,欺男霸女,然后一路东去一路杀,最后整个把整个大燕都一网打尽,看谁能活。”
一群人顿时噤了声。
郑庭落抱着手冷笑:“这就怂了?不是想回家保护妻子儿女吗,快跑啊,指不定一家人还能多活一久,然后一起被雅洛人煮着吃掉。”
有人欲要开口反驳,被郑庭落冷冷打断:“闭嘴。”
这个军营竟安静如鸡,只听得见郑庭落一个一个骂过来的声音。
陈青南擦着头发出来,满脸茫然:“庭落这是在做什么?”
郑常欢和傅长时坐在一边:“在说教。”
郑常欢郁闷地喝着茶:“落落这个口才挺厉害的,和他姐姐有点像。”
陈青南有些无奈地跟着钻进去,趁郑庭落打完棍子,赶紧补上甜枣:“我们是有国师在此降福祉的,否则郑将军也不会死而复生。”
有人嘀咕道:“那郑将军以前不也还投奔雅洛人了么?”
话音未落,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颈间顿时多了一道血线。
那人盯着冷冷握着匕首的郑庭落瑟瑟发抖。
郑庭落温柔笑道:“接着说,别停。”
谁还敢说话,纷纷闭了嘴。
转念一想,又觉得郑庭落和陈青南说的有道理。
要是靠着那个皇帝,大燕总有一天要亡,还不如信他们一次,去和雅洛人拼命,指不定就能夺来生机。
陈青南安抚道:“郑将军排兵布阵是一等好手,定能以少胜多,大家信他一次。”
两军对垒了几日,甘泉城军士没出城,只是死死锁着大门,雅洛那边觉得这边在苟延残喘,第十日发动了进攻。
雅洛用的强□□往城中密密麻麻地射箭,那段时日城中无人敢随意走动,军士出行也要用草盾遮掩以免被伤到。
在城中压抑了几日,许多人都有了退却之意,又被陈青南和郑常欢劝着留下来安心备战。
过了半个月,雅洛人未退,城中粮草告急,郑常欢同傅长时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忽悠士兵,说雅洛人已经退了大半,援军马上就到。
军中士气稍涨。
那头雅洛士兵也觉得郁闷,这么一个没有守将的小城,怎么就打了半个月都没攻下来。
过了几日,郑庭落对郑常欢道:“哥哥,挑一千人随你深入敌营杀他们首领,你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郑常欢拍拍弟弟的脑袋,“在城里等着,哥哥明日就回来。”
郑常欢半夜趁黑出了城,郑庭落饿得胃疼,到处找傅长时要吃的,等拿到包子,突然想起来什么,愣道:“青南哥哥去哪了?怎么一日未见?”
傅长时掌心温热,轻轻捂着他的胃:“他混进那一千人里,跟着去雅洛军营了。”
郑庭落猛地站起来:“什么!你怎么没拦着他!”
“不要动怒,”傅长时将他拉回怀里,继续捂他的胃,“他们都有往事要解决,我们就不要过多参与了。”
“可是青南哥哥不会武,去那里很危险。”
傅长时眉眼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武?”
郑庭落噎了噎:“……他,他看起来——”
“你看起来更不像,”傅长时捏着他细瘦的手腕晃了晃,“这么瘦弱,看着随时要病倒。”
郑庭落面无表情地把手里半个包子塞他嘴里,站起来要走。
对方眉眼带笑,将包子拿掉,又把人拽回来吻过去。
郑庭落红着脸仰着头喘息,眼尾沾着泪珠,瞧着有些失神。
傅长时淡淡道:“豆沙馅的。”
有点甜。
他把人抱起来塞进被窝里,欺身压了上去。
郑庭落赶紧推他:“战事吃紧,你个国师竟玩忽职守!”
没推动。
他顿时闷哼一声,软了身体,断断续续道:“等等,等一下傅长时,我的腰现在好像不能这样折了。”
“可以的,庭庭,”傅长时一意孤行,“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柔软,像只猫一样。”
“我,唔我的猫,哈它好像啊,好像还在,琵琶楼的,那棵杏树底下,埋着。”
“我知道,我还替你去看过它。”
郑庭落浑身泛着粉,失神地望着上方辛勤劳作的傅长时,吃力抬手扒住他的脸,把人拉下来和自己接吻。
没吻一会儿,门忽然被敲响了。
郑庭落吓了一跳,惹得傅长时也跟着缴械。
幸亏屏风后备着热水,傅长时将人抱到浴桶中,转头出去开门。
新任的副将满脸尴尬地扒着门框讷讷道:“那个,国师……”
国师冷漠:“讲。”
“就是,将军他们,应该已经进到敌军军营了。”
国师依然冷漠。
副将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了,下官告退!”
门嘎吱一声又关起来。
傅长时回到里屋,听着郑庭落无聊地撩水玩,转到屏风后头去,道:“转个面,我帮你清理。”
这头郑常欢几个人已经进了敌军军营。
雅洛人近一个月都没能把甘泉城打下来,整个营中气氛十分古怪,透露着一片郁丧的气息。
雅洛首领刚大发了一顿火,怒气冲冲地从营帐里出来。
郑常欢定睛一看,奇道:“居然是雅洛二王子做守将?小可汗呢?”
下属解释道:“那小可汗早就死了,现在新的可汗就是这个二王子。”
“真是稀奇,居然早死了,我都还没报仇。”
郑常欢当初就是死在小可汗手里,以他的本事,本该有一线生机,但陈矣堂动了手脚,这次刺杀成了送死。
下属低声道:“好久之前的事了,大概是春和十年还是十一年,反正您死了没多久,那个小可汗在大漠里虏了个中原人回去,夜夜宠爱。当时雅洛人都以为他碰上了真爱,没想到那中原人也是个烈性的,某夜里一刀结果了小可汗,还全须全尾地跑了。”
郑常欢草草说了句“干得好”,趁巡逻兵离开,赶紧带人躲过去。
隐隐约约他听到有个士兵小声道:“诶?刚刚我旁边这人呢?”
郑常欢骂道:“闭嘴,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