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见面

    听说今天与厂子合作的人要来考察，赵树德早早地就安排好一切，表面上的工夫都要做到位，人人都要拿出点精神来。还另外安排了些人随处要做介绍，做迎接。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忘了清和。

    清和见到南平的时候，是在迎接队伍的第一排，南平也一眼看到了她。南平知道她还芥蒂着先前的事，不然她也不会不看他。清和装作低着头沉默，其实知道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也就更加不看他。其实在意不在意的，她早就不记得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她怎么会总是记得？只不过有些事情有了痕迹就像有了惯性，潜意识作祟，不知道如何面对，如果知道了，就不会这样了，总之会当作平常看待，那是不同的。散了以后，过了不知道多久，清和大概是已经忘记了时间，还停留在几年以前。赵经理托人来找她，她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到那里自然会调侃她一番。清和推门进去，见到那个背影便猛地从七年前那个晚上的睡梦里醒了过来。南平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见到清和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隔了七年，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南平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清和预待转身走，南平喊道：“清和。”南平走近，说：“清和，我们说说话可以吗？只一会就可以，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清和自然觉得这话说出来没有信服力，话说起来是没完没了的，怎么会耽误不了时间？可她还是忍不住信了。

    清和坐下，他给她倒水，像九年前一样。南平道：“清和，没有想到你在这里，还是前不久树德告诉我的。”清和不看他，看着杯里的茶水，说：“那时候离开以后就来了这里，有五六年了吧。”南平道：“这么久了吗？”清和道：“是呀，这么久了，像做梦一样。”南平道：“清和，你……还没有结婚？”清和看他一眼，道：“南平，你还活在过去吗？”清和见他不解意思，说：“一见面，你就在意的还是这些事情，我以为赵经理什么都告诉你了呢。”南平道：“清和，你别误会，树德他……没有说什么。”清和没有理他，问道：“打听我做什么，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能有什么大的改变？不过是捱一天算一天，普普通通而已。你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你自然过得很精彩吧。也结了婚？”南平沉默了一会子，说：“清和，没有什么精彩不精彩的，我同你一样罢了。不过，我……确实结婚了，可前不久我告诉她要离婚。”清和先是一愣，知道他故意说给自己听，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随即笑道：“她不会同意吧？毕竟得到你并不容易，又怎么会轻易放手，更何况，赵经理也一定会告诉她我的事。”南平沉默着，表示默认了，说：“清和，你放心，我同她离婚是我自己的决定，同你没关系，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不是……不是没关系，离婚是……”离婚是因为清和的出现是真，可担心清和被连累也是真，这是两个矛盾的地方，不能够放在一起说，南平解释不清，心里发慌，清和止道：“好了，别说了。”南平看着清和道：“对不起。”清和道：“没什么。”南平道：“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清和道：“挺好的。”南平道：“那就好，那就好。”清和见他这般似乎自言自语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很软，她不喜欢他这般样子，总是会自己心里抱歉。南平道：“霖涵呢？他也好吧？”当时同清和在一起的时候，南平对她这个弟弟也是格外的照顾，霖涵也常常背着清和向他借钱，这些事南平自然护着他，不告诉清和，作为一个姐夫，他自然也说过些话劝他，不过到底是没什么用。清和道：“前年我带他来了这里，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同他闹了矛盾，我们吵了一架，他就走了，我去找过他，他躲着不肯见我。现在他也没有同我联系过，估计是又同原来那帮人混在一起了。”南平道：“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让霖涵去我那里。”清和笑着摇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这里都待不下去，怎么可能在你那里还干得下去。他就是喜欢没人管他。”南平也是轻轻一笑，他的笑，清和再熟悉不过，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清和最喜欢他笑，他笑，他们就是甜蜜的。刚同她在一起那会，他总是喜欢笑，晚上睡觉埋首在她的后颈项里，每次他低沉地笑起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子上，痒痒的。早上醒过来他就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把玩，看着她睡觉的样子，也总是笑着。以前回到家里，她在厨房做饭，他总是会从后面抱住她脑袋耷在她的肩上，她还记得那时候她笑问：“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好累。”她说：“那你先去床上睡一会儿，做好了饭我叫你。”他眯着眼睛说：“不要，一个人睡多没意思。”她背着身子摸他的脸，笑道：“快去睡吧。这样我都没法做饭了。”他还是不肯挪动一步，清和没办法，只好转过身来，手捧着他的头，看他一眼，笑着吻了他，说：“这样行吗？”他故意地摇摇头，清和又吻了他，假意推开他，道：“好了，别闹了。”那时候他抱着她，俯看着她只是笑，他抱着她去到床上，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也总是笑着，她也同他一样地笑，只是脸上却红红的。那一夜他们笑了多久，却不重要，那一夜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像那样笑过了。一切变化得是那样快，以至于七年过去以后，仿若七年里什么都没有确确实实地经历过，只有那些笑和突然的消失是真真切切的有了痛感。南平见她盯着自己，也是一个恍惚，这样的眼神，是熟悉的，只在□□年前见过，南平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再看她时，她却已经不看他了。清和道：“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走了，还有事情要忙。”南平顿时就紧张起来，可是一着急就更找不到话说，清和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吞吞吐吐着，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清和笑道：“我走了，有机会再见吧。”南平看着清和的背影离去，想要上前却迈不了步子，启唇换了声“清和”，却只有自己才听得到。清和急匆匆离开了，因为留在那里，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那些表现都是心里暗示而已。

    她以为自己可以，可听到他离婚，看到他在她面前流露的那些隐隐的感觉，她知道如果他乞求回去，她会忍不住改变的。

    清和本不想求南平，可目下这是唯一行得通的办法。她拨通了南平的电话，这是那日他留给她的，说有什么事情给他打电话就可以，当时她没有多在意，她还能有什么事儿要去请他，就算有，她也不会。可现在……电话刚一接通，南平就说道：“喂，是清和吗？”清和道：“嗯，是我。”南平道：“有事吗？清和。”清和略一沉吟，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话从他口里问出来，她一时间竟不愿意说了。南平道：“怎么了，清和。是遇到难事了吗？有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南平见清和不说话，就有些着急，猜她应该是碰上了难题，因为以前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沉默起来就表示有心事，他记得的。清和道：“南平，我……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清和的声音逐渐变得很小很小。南平道：“有，有。你现在要来吗？我现在就有时间，明天也有，你看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有时间。”清和知道他这般殷勤是为了什么，不过没有戳穿，道：“那就现在吧。”清和希望赶紧把事情办好，就可以早早省心，不至于为了这件事，为了与他见面这样两件事而一直担心。南平道：“好，我定一个饭店，我们在那里见面。”清和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去你厂里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耽误你时间了。”南平还想要说，清和已经说道：“那就这样了，我先挂了。”

    清和见到南平，看得出来他是不知所措的，唠唠叨叨说些招待不周的话，清和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这般拘谨的样子也不知所措。南平赶紧让道：“清和，过来坐，办公室里没什么东西好招待，还请你见谅。”清和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儿。”南平直着身子，坐在清和对面，看着她喝了口自己亲自泡的珍藏的茶，问道：“怎么样，好喝吗？”清和看他一眼，道：“嗯，很香。”南平看着手里的茶，笑道：“是很香，这茶是专门为你泡的，别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南平看一眼清和，清和也看着他，南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放下茶道歉：“对……对不起。”清和摇摇头，没有接他的话，说：“南平，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南平道：“没事，有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你。”清和见他这般热情，其实心里很不受用，他对她的坏，随时间她很容易地忘记了，可他对她的好，即使是建立在受过伤害之上，她也会感动得心软，她是个不易记得不好，只易记得好的人。天底下有很多这样的人。清和道：“你也知道，原来在厂里上班的时候，我的一个姐妹叫淑甄，我还带她去过我们……去过家里。她这些年遇到一些事情，过得不是很好，她妈妈托我帮她在厂里找一个工作，可是厂里……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我才找你，想让你在厂里给她安排个工作。”南平没有沉吟，道：“可以，我马上就让人给她安排。”清和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清和看着他的眼睛，浅浅笑道：“那……谢谢你。”南平道：“没事儿。我说过，只要你提出的要求，我会尽量帮你的。”他说得直白，也直接，同他当年告白时一样，几句热烈的话和动作就拿下了不善言谈的她，那时候她喜欢主动热烈的他，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惶恐。清和道：“谢谢。那我……回去了。”清和站起来要走，南平也站起来与她相对道：“清和，你过来，就只是同我说这些？难道没有别的了吗？”清和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情不自禁“嗯？”了一声，南平道：“你不想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吗？”清和道：“南平，我还有事情，先回去了。”南平迈出大步截在清和面前，道：“清和，我已经决定同她离婚了。”南平见清和只是低着头沉默，道：“清和，我们……”清和心慌意乱，没有办法，没有想法，正因为这样，她才害怕听到他说这些，她还是有心动的，还是留恋以前的。清和慌张道：“南平，你记错了，我们……我们已经分开了，分开了怎么可能和好呢？你说对吧，分开已经七年了，七年怎么可能回去呢，像当初那样，我们怎么会……”清和语无伦次说着，说着便抬头看他，可是看到他皱着的小眉头，就想起以前同他在一起时，他有心事时也是会抽着烟皱眉头，那时候她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她难过的时候他也是喜欢皱着眉头抱着她，想起这些，清和就忍不住要哭出来，嗓音就变得颤颤巍巍，断断续续，如丝如絮，直至再也说不下去，就捂着脸哭了出来。这些年清和哭，从来都是故意要背着人的，可今天对着南平，她不知不觉就哭了，竟然忘了要躲着他。在南平面前，好像什么都改变了，她学来的善谈，爱笑，还有不再容易落的泪。南平怔了怔，抱住了她。清和不自觉就抵着他的胸口哭起来，隐隐地有些声音。清和起来的时候，南平想给她擦眼泪，被清和躲开了，清和道歉说：“对不起。”说完，清和越过南平，南平冲着她的背影道：“清和，对不起。我……当初离开你，其实……我以为自己……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清和，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还可以回到以前，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做饭……”清和低声吼道：“够了，南平。别再说了。”南平低声道：“清和……”清和没有转身便走了，南平此时情绪激动，顾不得许多，上前拉住清和，使她转过身来便突然吻上了她，清和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七年的时间，她没有被人吻过，吻落下来的时候，她是陌生的，呆住的，下一秒，便有熟悉的感觉涌上来，同以前一样，他的嘴唇还是熟悉的触感，熟悉得让她忘记了要反抗。门被推开了，清和推开了南平，两个人都很心虚。南平道：“紫云，你怎么来了？”清和没有听见她说什么，红着脸匆匆离开了，她只听到南平在背后唤了她一声，只记得一声清脆的从背后传来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