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的散步——冲突
马路将厂子分成了两个地块，主要的工作间都在北面，而宿舍，食堂都在南边地块，南边的最底下是一大块开阔的人工园子，虽说不似自然那样觉得舒服，可也是很多人休息放松的好地方。清和这边正在散步，只听见后面有人喊“姐”。
“这会儿没事儿了？”清和冲身旁这个高自己两个半头的弟弟说道。
“嗯。散步呢，姐。”
“嗯。”
“姐，你现在学得这么勤快了？以前从来没过呀？”
清和笑道：“以前你又不在这儿，你自然见不到。再说了，你火眼金睛呀，什么都能让你看到？”
霖涵舒了口气，指着远处天上的晚霞，道：“姐，你看，好美的天儿。”清和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没了太阳的天，一片深邃的蓝色，上面还漂浮着许多片许多片的红和黄，它们交织在一起，像极了迟暮的年岁和这磕磕绊绊的人生。只不过恰好不时地有些晚风丝丝吹过来，透出点子俏皮来，让这深邃俯瞰下的渺小的奔走着的轮廓，不至于永远地随着这暗夜沉下去。清和停下了脚步，说道：“是呀，好美的天儿。”
“姐，你哭了？”
“谁哭了？”
“你呀，你看你都有泪了。”
“嘘……”清和做出噤声的手势，道，“别说话。”随即，清河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道，“你闻，有没有闻到什么？”霖涵照样子闻了闻，除了知道是风灌进了鼻子里，并没有闻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呀？怎么了，姐？”
清和仍旧闭着眼，安静地说道：“你再好好闻一闻。”霖涵依言又使劲嗅了嗅，皱了皱眉头。
“姐，什么都没有嘛。”
清和睁开了眼，盯着又暗沉了不少的天，眼睛里不自觉又晶莹了不少，道：“你没有闻到，这风里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吗？一种好像以前在家才会有的味道。”
“姐，我看你是想家想出幻觉了吧。好好的风能有什么味道？”
清和笑了笑，道：“也许是吧。”清和从来都是一个敏感些的人，敏感是常用在人圈子里的词，可清和不一样。在别人看来，风便是风，早晚的风，春夏的风，一概都是一样的，有点子不一样，也不过是冷和热罢了，而至于这温度，也是冷便冷，热便热，并无甚明显的区别和影响。而今晚这四月初的风，从无数犄角旮旯里会聚起一股子来，而这一股子，也不似靠近夏晚上那般浑厚，却有四月初的凉薄，还有横跨了几千里地时，夜将黑未黑时才有的风味，这风味儿并不常有，有时，自然会被清和意识到，意识到，清和便似想起了什么，脑子就迟迟顿顿的，仿佛有人拖拽着，眼睛里就看得更远了些，装的东西也就多了。霖涵见清和情绪比较低落，虽说被不太深的夜压暗了些，但是从她眺望的两颗还兀自带着点光的眼眸，却能感觉得到。霖涵便转了话道：“好了，别看了，走吧。姐，你说你都二十八了，还不着急呀？”
“着急什么？”
“切，明知故问。当然是着急嫁人呀。”
“我还不着急呢，你倒替我着急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皇上不急……”清和眼睛里含着笑，俏皮地看向霖涵。
“姐，你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呢。姐，你说你也来这个厂里不久了，这厂里这么多男人，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眼的？姐，你眼光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霖涵见清和没有答理自己，继续道：“姐，你该不会还没有忘了那个男人吧，这都过去……”
“霖涵！”霖涵话还未说完，清和便立刻呵住了他，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来，风也仿佛冷了不少。霖涵下了一跳，立刻掩住了嘴，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急忙道歉：“对不起，姐，对不起。你看我这嘴，怎么就这么欠呢。蒋霖涵，你说你也真是的，你好端端地又犯贱了……”清和看着霖涵一副巴结不正经样，原也不是有意生气，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好端端地说自己这些话。”霖涵将胳膊绕过清和，搭在另一旁肩上，道：“我就知道，姐脾气这么好，怎么会轻易地和我生气呢……”
“打住。”清和瞥了霖涵一眼，道，“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受不起。”清和停了下来，正色道，“霖涵，以后别再提他了。”霖涵立刻举着三根手指头，乖乖地说道：“我发誓，我蒋霖涵绝不会再在姐面前提那个……提某个猪……”清和又被霖涵逗笑了，道：“你就是成心逗我，不过，起作用了，这下满意了吧？好了，走吧。”
“别光说我了，你呢，你打算什么找个女朋友呀？”
“我……”霖涵偷眼看了看清和，骚了骚头，道，“我……我还小，不着急。况且我也没遇上合适的。”
“没遇上合适的？”清和反问道，“我看是你眼光太高了。我看上次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孩就挺好的呀，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柔，我觉得挺不错呀，还有，给你送礼物的那个，也……”
“哎呀，姐，你又来了，烦不烦呀？”霖涵松了清和，走快了些。
“好好好，我不说了。”清和跟上霖涵，柔声说道，“不过，霖涵，咱们这厂里这么多女孩儿，也有不少喜欢你的，你就真……”
“姐！”
“好好好，我不说了。”
“姐，”霖涵突然站住，盯着清和道，“上次安排那个女的和我一起工作，是你的意思吧？”
清和做贼心虚，走开了，道：“安排什么？”霖涵跟了过去，道：“姐，你就别装了。她都告诉我了。”
“什么，她告诉你了，她怎么能出卖……”清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口。
“姐，你还说你没有，你不是承认了吗？反正我已经拒绝她了。”
“什么！你拒绝人家了？”
“怎么了，不可以吗？反正我又不喜欢她。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再说了，我才来这里不久，她了解我吗？她无非就是喜欢我这一张皮而已，还跟我谈什么一见钟情，我都觉得害臊。”
“你……”清和素来知道霖涵说话难听，便道，“你真跟人家这么说的？”
“说什么说呀。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我以前白混了呀？我可是想这么说呢，谁让林清和还要在这厂里做人呢。”霖涵头枕着手，边走边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清和在一旁，道：“你就别给我说好听话了。”清和看了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弟弟一眼，叹了口气，道，“算了，说明白了也好，免得耽误人家，世上除了你还没有别的男人了？”
“对嘛，姐，世上难道除了我那些人就不嫁了？干嘛硬塞给我呀？姐，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都26了，我自己知道怎么办。”
“可是……”
“哎呀，姐，你就别可是了。姐，你再说的话，我以后可不在这了。”
清和本想说，可是你妈妈等不及了，但是真怕逼他太急的话，他果真要是离开这儿怎么办，自己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使他回心转意，带过这儿来的。若再多说，只怕是前功尽弃了。
“姐，你……你现在手里宽裕吗？”霖涵悄咪咪地问道。
“干嘛，想借钱呀？没有。”
“姐，你这么势利干嘛，我说我要借了吗？”
“哼，我还不了解你呀。你能说出什么好听话来，又或者我能盼着你主动赏我些？”
“姐，你话也太难听了。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再说了，那是以前，自从听你的来了这儿，我可没有乱花过好吗？我又什么时候跟你借过了？”
清和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也不错，以前在夜店里三天两头的就嚷嚷没钱，那时候她一心想让他改，况且在那个地方，她原也不指望他是去认真挣钱的，没了钱也就借给他，虽说她也知道他拿着那些钱无非是瞎霍霍。但谁让她就这样呢，见不得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弟弟不好，而且他又不在自己身边，就越发心疼他，现下把他栓到了身边，自然就不似先前那般对他好言好语，事事都让着他了。大概这就是人之常情，看见别人在泥浆里的时候，说什么都要拉一把，也不管自己衣角是不是要脏，可一朝亲自拉了里头的人出来，看着他朝好的变，就不会同之前那般稀罕和上心了。
“说吧，你想干什么吗？”
霖涵笑嘻嘻地缠住了清和的胳膊，道：“也没什么，就是想找姐借500快钱。”
“你干什么？前几天不是才发了工资吗？这么快就没有了？”
“我才来了多会儿，这工资哪能和你的比，那么一点够什么呀。况且还要给妈寄，能省下多少？”
“你哄谁呀，妈的钱你寄了多少？你在这里头吃住，平常哪有花钱的地方？”清和反问道。自从霖涵来了这儿，自己也能挣些钱，所以平常给妈寄去的钱，就由霖涵分担了一点，一是霖涵觉得自己一个做亲儿子的，老是让清和尽心力，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二则是因为清和自己心疼霖涵，不愿让他多担。所以霖涵贴的并没有多少，大部分还是靠着清和，所以清和才这样说。清和不待霖涵说，想到了以前的事儿，道，“霖涵，你不会儿还和以前那帮人混在一起，所以才找我借钱吧？我可告诉你呀，你来了这儿，就好好的，不要再去找那帮人了，你也26了，就算你不听不愿意成家，可你也要学着自己攒点钱，不要每天乱花。况且，妈吃药看病也需要钱，容不得你乱花。”清和教训着这个不着调的弟弟，真心地为他着想，只可惜霖涵自觉得还小，却是闲烦，当下便不爽了起来，道：“姐，你能不能别老拿这些事儿压我，你不嫌烦，我嫌。该做的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吗？你怎么什么都要管？”说完，霖涵便迈着大步子自顾自走了，留下清和一个人站在黑色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此时恰好来了一点风，清和脸上那两道泪痕处便有些凉凉的感觉，此时正是悲伤，以至于明明只是一点子肌肤上的一点子凉，却好似跌进冰窖子里，浑身都冷透了。
霖涵到底是受了太多清和的照顾，也不是诚心说那些的，不过是一时觉得压抑时的发泄。待猛走了一段路被风吹醒了，反省过来，又折返回去，看到前面那个瘦瘦弱弱的遮掩在树枝间的黑影，自觉对不起。走过去时，见清和并不说话，只是站着，他却害怕了起来，哪怕清和跟他闹，骂他，都好，可是清和却沉默着，这是她的风格，什么都在心里藏着，绝不说出来，也绝不通过行动上的发狂表示心里的极度热或冷。
“姐，对不起。我……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的。”霖涵伸手轻轻握住了清和的手，捏了捏，道，“姐，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每天都忙得那么累，还要管我，管妈，我怎么能不知道好……”话从一个自己每天操碎了心的人嘴里说出来，终是击碎了清和，清和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姐……”看着这个平常很坚强的姐姐哭，霖涵也是心疼。霖涵感激清和，不仅仅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姐姐这个形式，更是从心底里感激她，钦佩她，她才二十八岁，还是一个女人，却根本没有一点子故作娇柔，早早地就担起了很多，还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这样好。霖涵抱住了清和，道，“姐，别哭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蒋霖涵以后若是再惹林清和生气，猪狗不如，天打雷劈……”清和推开了霖涵，故意给了他一拳，只是装装样子，便走开了。霖涵松了口气，跟上去，小心翼翼道：“姐，还生气呢？”清和没有回答，舒了口气，走了一会子，闷闷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霖涵目送了清和一会子，便自觉跟了上来，也和清和一道回去了。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清和却是什么都没说，就把钱给了霖涵，还故意拉下一张黑脸给他瞧。霖涵自然又是一番恭维话，这里就不一一记叙了，只不过清和一路上都故作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