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些不一样，和预想的
一阵铃声响，孟阳从迷糊中醒来，伸手来回摸了摸桌子，眯着眼看了看，还是她。
原来，刚刚孟阳在床上躺着，不知觉间便睡着了。此时，见了电话，便接了起来。
那边首先传来了熟悉的轻柔的声音：“喂，孟阳。”
“有事吗？”
“没什么事儿，孟阳，就是告诉你一声，明天是团团的生日，你来家里吃个饭吧。”
“我……”
“孟阳，团团专门说要让叫了你去的，你就过来吧，啊？”
孟阳还有些犹豫，她已经说道：“就这么说好了，孟阳，明天放了学我和团团在校门口接你，你看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怎么说不行，便“嗯”了一声。
去她家里，他着实不愿意。听花姨和她自己交代的，她已经另成了家，好像还过的不错，这个团团便是她和那个男人生的孩子。明天去了那儿，他们一家名正言顺地围坐在一张桌子上，那他算什么？不就是一个横插一脚的外人吗？就算是依了她这层血缘关系，有些倚仗。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倚仗和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血缘？那是什么东西。能和时间有得一拼吗？时间会稀释掉一切的。或许原来是纯血，只不过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血已经不纯了，它已经掺杂了很多很多杂质。
第二天，放学后，孟阳和玄月并肩出了校门，快走到人群里时，听见一个幼稚的孩童声。那声音听去夹着满满的快乐，大概也只有小孩子才有这样的声音。
“哥哥——”
“哥哥——”
孟阳顺着声音望去，见是团团和她，正站在一起等着自己。
孟阳一走过去，团团就挣了妈妈的手，扑到了孟阳身上，抱着孟阳的腿，仰着头，咧着大大的嘴巴，露出还没长全的一排又白又小的幼牙来，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
玄月见了小怜，道了声“阿姨好”。
“我是孟阳的同学，宋玄月。”
“玄月啊，长得真漂亮。”小怜看着面前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心里很是喜欢，夸赞道。
玄月俯着身子摸了摸团团的头，道：“孟阳，你弟弟好可爱呀！”
孟阳略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他不习惯团团这样，可是在她面前，他也不好意思推开他，只得是任他抱着，一身的不自然。
“你叫什么名字呀？”玄月用那和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问道。
“团团。”团团奶声奶气的声音回答道。
“团团，真可爱！”
和玄月分别后，团团一只手拉着妈妈，一只手拉着哥哥，三人一齐走向了停在路边的那辆车。
小怜将团团抱到了前座上，孟阳一打开后座车门，就看到里面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盒子。看着那个装饰，颜色都华美的很大的方形盒子，他恍惚了一下，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竟然还从没有过过生日。
“孟阳，你看看你旁边是不是放着一个袋子。”小怜边开车边问道。
孟阳扭过头去，的确在地上放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
孟阳“嗯”了一声，小怜在前面说道：“你打开看看，给你和团团一个人买了一件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团团一听见有礼物，早就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转过头来，向孟阳喊着：“我要，我要。”
孟阳心里也很好奇，便依言拿了起来，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毛茸玩具，比团团整个身子还大。孟阳刚一拿出来，团团就嚷嚷着要。
小怜在一旁道：“团团，回了家再玩儿。”
“不，我就要现在玩儿。”团团撅起小嘴说道。
“听话，团团。”
“不嘛，不嘛，我就要现在玩儿。”说着，团团扑腾起两条悬空的腿来。
小怜正开着车，也不好多说什么，没办法，只得道：“孟阳，把那个熊给他吧。”
熊拿出来，底下放着一个盒子，打开来看，是一双鞋，上面的logo是，这个商标的鞋很贵，孟阳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这双鞋，想着也实用些，怎么样，喜欢吗？”
“嗯。”孟阳是真的喜欢，刚打开来看的那一瞬间，他还有点惊讶呢！
“这个星期六有时间吗？”小怜问道。
“星期六要上课，下午放学会早。星期天有时间。”孟阳装了鞋，交代道。
“噢，这样啊。”
“那就星期天吧，带你去逛逛，给你买几身衣服。你看行不行？”
“要不还是……星期六吧？”孟阳小心翼翼问询道，首先是因为星期日他还要做作业，其次是因为他比较喜欢傍晚逛街，天将昏未昏那个时候最是好的。他最不喜欢白天逛街，天亮堂堂的，没有一点子氛围。
“怎样都行。那就这么订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嗯。”
到了家，那个男人也在，跟着团团和她进来的时候，他和那个男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看了一眼，孟阳忙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团团一看到爸爸，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奔了过去，因为刚从外面进来，白瓷砖地上就留下了两行小小的弯弯曲曲的脚印子。
孟阳见那男人一把举起了团团，举过了头顶，高高的，眉眼里盛着笑，仰着头看着头顶的自己的孩子。
他放下团团的时候，团团在地上跺着脚，伸着两只短胳膊，示意爸爸还要抱。他果真又举起了刚到他膝盖的团团，向上飞高高了。团团在空中忽上忽下，像一个风筝，那两只胳膊仿佛就是那只风筝的线，牢牢绑着他，不让他掉下来。
孟阳见他一个看上去略有些胖且严肃，穿着正式，一副老总气质的人，此刻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逗着团团笑，实在是显得滑稽。不知道团团刚刚哪里来的勇气，竟敢这么不守规矩就扑到了他身上，也不怕他突然生气打他屁股。
“孟阳，过去坐吧。看看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小怜招呼着，孟阳坐下了，看着小怜把茶几上的东西都往自己这边推了推。看着她抽了几张卫生纸，拿了垃圾桶靠在茶几边上，拂着几上的瓜子皮和各种果屑，嘴里说道：“孟阳，别介意啊，父子俩就是这样，一样样的。吃了东西就是不知道收拾，弄得满桌子都是。”
虽说是抱怨，可孟阳听不出来一丝的嫌恶，只觉得话里满是宠溺和幸福，溢了出来，弄湿了自己的衣服。可他不愿意拧干，因为那好像是果汁，好像是香水，闻上去，香香的。
“孟阳，看电视吗？”说着，小怜拿遥控器开了电视，随便按了几个台后，将遥控器放到了桌上，说道，“先看看电视，我去厨房帮衬着点，饭马上就好了。”
孟阳笑了笑，目送她转过了身。他倒没什么心思看电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房子。他觉得这个房子很大，自己反而很小，小得像一个西瓜里的西瓜籽。他觉得自从进来了以后，自己的骨头就硬了很多，本来身体的柔韧性就不太好，现在连仅剩的那点都没有了。
团团跑了过来，连鞋也不穿，自己换了动画片，坐在了地上，拿了桌上的东西吃，一切都很熟练，很丝滑。
孟阳不喜欢看动画片，就看去厨房，看见那个男人掌着勺，小怜在一边给他递东西，那个男人比较高，小怜比他矮一个头，他微胖，小怜却瘦，是那种一眼看去就能保护她的样子。
孟阳见他两个站在一起说着什么，因为炒菜的声音，因为油烟机的声音，他听不清，只能看到两个人凑得很近。孟阳觉得他们在说自己，具体说什么，为什么说，他不知道，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越发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坐不住。
孟阳不时地瞟向那里，见小怜拿了筷子出来，冲他这里说道：“孟阳，过来吃饭了。”
“团团，别看电视了，和哥哥过来吃饭了。”
团团看得很认真，没有功夫理妈妈。
“团团，过来吃饭了。”
孟阳见他还是不动，自己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幸亏小怜过来了，笑眯眯地道：“团团，不吃饭了呀？”
团团咧着身子，急忙喊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推着妈妈，因为小怜挡住了他的动画片。
小怜忙让开，跪在团团身侧，凑在他耳朵旁，道：“团团，不吃蛋糕了呀，那爸爸和哥哥可要吃完了呦。”
说着小怜就起来了，假意说道：“孟阳，我们走，团团不吃蛋糕，咱们自己吃。”
团团听了，就着急起来，眼睛还盯着电视，头却朝向他们这边，哼唧起来，连带着地上的脚像水里受了惊的鱼尾，摆动了起来。
“好端端弄他做什么，他看电视就让他看，你给他端过去不就行了？”
孟阳看见那个男人端着一盘菜边往餐桌上放，边朝这边说道。
“我不是觉得……好了，就让他看吧。”小怜又换了笑脸，看向孟阳，道，“走吧孟阳，别管他了，你过去吃吧。”
孟阳装着样子看了他一眼，就过去了。小怜给他拉开了凳子，在他面前放好了碗和筷子，他什么都不用做。
小怜拿了一碗米饭，又弄了点菜。
“你要上哪儿吃？”那个男人端坐在椅子上，筷子里夹了一片肉，问道。
“我不喂团团了呀？”
孟阳见他没再多说，将肉片送进了嘴里，用心地嚼了嚼，似乎不是在吃饭，是在品尝。
虽然他觉得团团比较闹腾，但是现在不这么觉得了，他此刻希望团团过来，因为如果小怜在这儿，空气就不会这么阻塞，至少她还会往他碗里加菜，起码不用自己弄。因为那样，他很不好意思多夹。
和他面对着面，孟阳很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但是看见他似乎并不打算说，他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孟阳吃米饭，也吃菜，不过吃的都是碗前的菜，再远一点的，他没有看那是什么。孟阳吃饭，也瞟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吃饭慢条斯理，孟阳说不出那个感觉，猜他应该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不过他这个样子，还真让人难以想象刚刚会有那副样子。
小怜过来了，孟阳猜是喂好了饭，心里松了口气。小怜坐了下来，也没有再拿一个碗，用的是团团的碗。她刚准备吃一口菜，见那个男人的碗空了，接了过去，那个男人顺势递给了她，他还是端坐着，两只手轻放在桌子边缘。
小怜没坐下，朝孟阳问道：“孟阳，吃完了？再吃点吧。”
孟阳站起来，意思是要自己去，小怜不让。孟阳坐下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很忙，比自己的心还要忙。孟阳看她，也不光因为这个感觉，还有，他觉得这是对她给自己盛饭的尊重，不至于被他耻笑他没教养，虽说他也不一定会放在心上，但是做了总比没做好。
吃完饭，那个男人交代道：“这些剩下的就都倒了吧。”
“还有这么多呢，晚上热热再吃吧。”
“还热什么呀，放了一下午的还能吃吗？你就爱这样，家里是没钱买菜吗？”
“好好好，我倒了还不行吗？都听你的。”
那个男人起身离开了，孟阳看着小怜收拾着桌上的一堆碗筷，孟阳本想起身帮她，被她推了，笑脸看着他，道：“没事儿，我自己来就行。吃饱了吗？饭还吃得惯吧？”
“嗯。”
小怜悄悄凑近他，道：“他就这样，平常严肃惯了，不爱说话。”
孟阳不知道她为什么给自己说这句话，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却是不和他说话才好，虽然别人看上去会替他尴尬。
孟阳看她用一双筷子将一个个盘子里的剩菜都拨到同一个盘子里，将那满满一盘子的菜都倒进了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将筷子一双双拿了起来，碗，盘子都摞到了一起后，将碗放到了盘子上。孟阳看着她用手将桌上的骨头和鱼刺撩到塑料袋里，看见盘子里的汤汁倾到了她手上，她没有理会儿，将盘子端进了水池子里。
她来擦桌子，边擦边顾着他，说：“你也过去看看电视吧，团团不是也在那吗？”
她不知道，孟阳其实还挺喜欢坐在这儿看她收拾东西的，见她收拾起来很利索，看得人很舒畅，他只想一探个究竟，看看她的手究竟是怎么用的。孟阳想起来，小时候那些女人弯着腰在水田里插稻，就是这样的麻利，还有女人们烙饼，喂鸡，喂猪……一个早晨，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双手，就能全给做完了。她和那些女人很像，一样的麻利。
孟阳看了眼客厅，见他靠在沙发背上，腿上抱着团团，两个人看着电视，估计是看到了好的，脸上都挂着笑。这么一看，两个人长得还真的挺像。孟阳觉得在这帮不上她的忙，纠结了一番还是说他想走了。
小怜和别人不一样，没有多挽留他，这让他觉得很自在。估计她也知道他不愿意多待，况且她和他还有见面的机会儿。
小怜送着孟阳出来了，团团专心看电视，并没有意识到孟阳要走。
小怜想给孟阳拎些吃的，孟阳说不用。她穿着家居衣服，汲着拖鞋，没有换，就和孟阳下了电梯出来了。孟阳本不想让她送，但她执意要开车送自己。小怜问孟阳身上还有零钱吗？孟阳说他还有，还很多，小怜就说道：“没事儿，喜欢什么就买，不够了就告诉我。”
到家的那段路，孟阳是自己走路过去的。他不回头，知道她会在车里看自己，只是觉出来时间够了，才扭过去看，看她的车拐了方向再也看不见了，呆立了一会儿才走。
她是回家要洗碗了……孟阳看着大街，呆呆地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