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选择
“孟阳——”
孟阳听声音辨出是梦羽，扭身看去，他已走了进来。
“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梦羽坐在了孟阳的床边，道：“孟阳，告诉你一个消息。”
孟阳看去，但见他一脸平静，只听他说道：“我分手了。”
“哦。”
“喂，你‘哦’什么意思？你就不好奇？”
“梦羽，不是我不感兴趣，你这分手还算什么稀罕事吗？”
梦羽无话可说，笑了笑，道：“也对。”
“说吧，你这次又是怎么分手的？”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还问我？”
“切，好心问你你还不说了，罢了，不说拉倒。”
“哎，别呀，我当然要说了。”
梦羽脸登时现出喜色，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原因，不过是……看她腻了，想换一个。”
孟阳一猜就知道他会说出这种话，虽说是他朋友，可当个风流韵事去听个热闹，图一乐，解解闷儿，可对于那姑娘，真是可惜了人家的感情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可惜让人家给错付了，白白浪费她一场眼泪。”
“这有什么错付不错付的，本来就是一场露水感情。况且，分手对她也有好处，首先，起码她有了经验，其次，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和她姻缘簿上没有那红线，及时止损，总好过天天‘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的哄骗吧，那才叫浪费她呢。所以，分手，于我于她，都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孟阳“哼”了一声，道：“也就你会把分手说得这么高尚，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本来就是嘛，”梦羽继续说道，“别说这个了。话说，你就对我分手后的事不感兴趣？”
“说来听听吧。”孟阳敷衍道。
梦羽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极为正经地说道：“大诗人泰戈尔曾经说过，‘如果你因为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错过繁星了’，所以，由于我及时止了泪，终究是赶上了星辰。”
孟阳在一旁接道：“这么说，你是又找到女朋友了？”
梦羽羞涩地笑了笑，道：“还不能这么说，只是熟悉了熟悉而已，刚跨出了第一步。”
孟阳打趣道：“呦，竟还有我们梦羽拿不下的女人？”
“你懂什么，这女人岂是人人都一样的，这就更显出来她不是寻常女子了？”
孟阳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鬼迷心窍了吧。”
“什么叫‘鬼迷心窍’呀，这叫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好吗。多浪漫的一件事，怎么什么到了你嘴里就变臭了呢？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孟阳见他面上露出失望，假意奉承道：“那女人能有幸承临我们周大帅哥的垂爱，我猜，指定是有什么奇处了吧？”
梦羽抿着嘴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一勾新月，大概被人夸自己喜欢的物，喜欢的人是一件极开心的事儿吧，就像那时候他听到玄月的声音是一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刚好长到了我的审美上而已。”梦羽看着孟阳，眼睛里放出光亮来。
“你这一会儿把她捧上天，一会儿又说普普通通，这人到底是什么样？”
“嗯……”梦羽略微沉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着眼眸，不敢和孟阳对视，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见过她。”
“我见过？”孟阳自是一惊，他向来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他上哪里见他的那些个女友。
“对，就在不久前。”
饶是孟阳抓破了脑袋，也猜不到他说的人是谁，便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梦羽心急，只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自己已经提示得这么明显了，还非得让自己亲口说出来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就是……就是那天摇签子的时候。”
孟阳仔细搜索了一番，才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拾起了这么一片记忆，自言自语道：“是她。”随后，他看向梦羽，笑道：“你还真看上人家了？”
当时孟阳也是随口调侃了一句，没想到梦羽还来了真。
“怎么了，不可以？”梦羽一脸不屑地反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啊。”孟阳赶紧打着圆场，道，“只是你才和人家见了一次面就看上人家了，未免也太……你让人家怎么看你？知道的说你是个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轻薄呢。”
“这你就甭替我操心了，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梦羽脸上现出极为得意的笑来。
“见过了，这么快，她同意了？”
“当然没有，哪有见了一面就决定的。”说着，梦羽走了过来，重又坐下了，道：“不过，希望很大。”
梦羽拍了拍孟阳的肩膀，含着笑意道：“你就等着看好戏，提前祝贺你老弟吧。”
孟阳假意地陪他笑，心里知道这个不过一个学期也是要黄的。
二人正聊天之际，电话响了，孟阳看了眼，是她：徐小怜，便挂断了没有接。
“呦，孟阳，你什么时候买手机了？”梦羽也不待孟阳给，自己便抢了过来，前后翻了翻，道：“还是最新款的。”
梦羽拿着那手机，爱不释手，说道：“我本来还想着让我爸给我买来着，结果没货了。”
“你不是才买了手机吗，还要这个干嘛？”
“我那破手机都用了一年了，这个可是最新款，那能一样吗？”梦羽向来是个赶潮流的，孟阳特别不理解他这一点，东西有用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追逐一个破牌子，破名号。但是梦羽就是热衷于这些。孟阳私以为，可能是追女孩子的时候比较有效，能撑一下场面，给自己添几分魅力？
“怎么，你想要？”
“当然了。”
“要不咱俩换？”孟阳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梦羽吓了一跳，抬起头略显吃惊地看着他，只见孟阳严肃中带着一丝儿笑，旋即便笑了，将手机给了他，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这手机什么时候买的？我咋没见过呢？”
孟阳看着手里的手机，目光呆滞，道：“才买的。”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梦羽，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唉声叹气的，至于吗？”
“梦羽，这个手机……是那个女人买的。”
“那个女人？”
孟阳将手机放到了桌子上，道：“嗯，就是走了十多年的那个，现在回来了。”
梦羽脑子快速转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孟阳话里的意思。虽说此事和他没有一丝关系，但他也还是很吃惊，顿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像是废话却又不可不说的有用的话：“所以，这是她给你买的？”
“嗯。”
原来，那天那顿饭不欢而散后，徐小怜并不死心，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孟阳，十几年了，现在终于有能力对他好了，她只想着要补偿他，补偿这个亏欠了十多年的亲生骨肉。
饭毕的第二天，邵东过来找他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见了面就硬塞给他了，只说是那天那个吃饭的女人给自己买的，这么说，想必他也知道其中原委。这话传得还真快，东西还真不能托人办，什么隐私都要被那起人戳穿了不可。
后来，那花姨也来过几趟，无非就是说些洗脑子的话，她讲道理给孟阳，说：“孟阳，你看你妈对你多好。虽说这么多年她都不在，但好歹你是她儿子呀，她一个当妈的，怎么能不心疼。她一个女人，走了这么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容易……”
他只是嘴上应着，心里很不爽，只觉得她在自己旁边和一个苍蝇一样，嗡嗡的，很烦人，想着：她不容易？是呀，她多不容易呢，她那些经历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而他呢，他心理上的难过，谁能看见？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没有，就可以任由你们这些人来随随便便说教我？既然当初活不到一起为什么还要结婚，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生一个孩子才走？
“孟阳，你妈现在嫁了人，活得也好了，你现在回到你妈身边，怎么着也比住在这儿好吧？不是我说你爸，这么些年，我一个旁人不好说什么，现在遇到这种事儿，孟阳，你也别怪你花姨，我实话实说了。你跟着你爸确实受罪了，你爸到底是个大老爷们，连自己还顾不了，哪能顾上你，这爸哪能和妈比？你也这么大了，这件事你好好想想。”
孟阳知道她和那个女人关系好，她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谁闲着没事不顾自己家，管自己一个小屁孩儿？无非就是看着那女人的情面而已。不过，这番话虽带着假，可到底是劝人的话，总是带着些道理的，她说得也没错。
他跟着吴曾廉可以吃饱穿暖，可是这就够了吗？对他来说，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圈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只会让他越来越畸形，都说现实是残酷的，不错，这就是它残酷的地方了。尽管知道这些枷锁和牢笼，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挣脱吗？不能，唯一改变了的，就是由□□的苦痛变成了精神的苦痛，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意识到，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辈子，不要想那些什么多大的追求来，这样，虽然□□苦些，可好歹懂得傻乐呵。但偏偏孟阳有了那样的意识来，他喜欢画画，也想走那条道。他也算是幸运的，因为现在他有了那把可以打掉那条锁链的枪。
之后的日子里，那女人又是托花姨捎给了他一些东西。孟阳之前从没有拥有过，穿过这些好东西，况且，他才十九岁，看见这些，他也很心动，看着那些东西，他到底还是喜欢的。而且，她还给了自己不少的零花钱，第一次，高三了，他有了这么多的零花钱。
且不去谈什么感情，单从这方面讲，跟了她到底很划算。而且，看上去她对自己很好，她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补偿自己。想着想着，他又想起来高二去思源家的时候。现在，他还很清楚地记得思源妈妈背着光站在窗前的时候，只是想着，他在心里问起自己来，心里的天秤也倾斜了，并且渐渐地，越来越不平衡。
“她想用这些收买你？”
孟阳没有回答，虽说“收买”听上去难听，但也是事实。
“她让花姨给我捎了很多东西。”
“所以呢，你都要了？”
孟阳不想再和梦羽谈下去了，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是惊讶，有着深深的怨气，他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嗯，不然还能怎么办？”
“都还给她呀。如果是我，我就把它们都扔了。”
孟阳看着窗外，眼神茫然，没有焦点，毫无神彩地注视着窗外的某个点，道：“梦羽，我……想认了她。”
“什么。”梦羽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孟阳，紧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孟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为什么，这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有些事儿，心里很明白，可是说不出来，说出来了，别人也未必明白。
“孟阳，你没事吧？她走了十几年了，来看过你一眼吗？就因为给你送了点东西，你就打算原谅她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物质了？”
孟阳皱了皱眉头，梦羽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在充满非议的事儿上，他希望听到的是理解，得到支持，可现在梦羽的话让他如坐针毡，心里像长了刺一样，不停地扎着，外表是没什么变化，心里早已有无数的小小的刺痛来，流出了血。
孟阳手扶着额头，心烦意乱的，梦羽的质疑让他有些动摇，怀疑起自己来。
“孟阳，你说话呀，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孟阳声音难听起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孟阳，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真不明白你竟然做出这种选择。”
“别说了，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够烦了，你就别再添乱了。”
“我添乱？孟阳，你真得好好想想了，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说罢，梦羽看都不看他一眼，生气地转身走了。
孟阳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后，扑到了床上，脸朝里躺着。心里烦躁，在哪儿都一样，就是床这么舒服的东西，都解决不了，甚至还会加重。
孟阳本想静下来，身体是静了，奈何精神不听使唤，他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挡不住心里的盛火，坐了起来，一只腿在床上曲着，一只腿立着，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扶着额头，眉头像一个小山。
只是想着，越想越没有可想的来，最终的结果便是孟阳说服了自己，给了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来，因为他们不是自己，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