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事不堪回首西风中
“孟阳——”
孟阳刚从学校出来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他，扭头看去，是她——在邵东家见过的那个女人。
“您……有事吗？”孟阳问道。
“呃……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孟阳不假思索，说道。中午那吴曾廉也是有一会儿在，有一会儿不在，况且，他对自己的行踪向来都是不大约束，唯一的底线就是隔三差五能见上你面，知道你还活着就行了。
“我……我在附近订了一个餐厅，既然你有时间，那不介意和我吃个饭吧？”
看到孟阳有些犹豫，她连忙补充道：“你别担心，就是简单地吃个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没有。”孟阳担心她误会，也赶忙解释。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孟阳不好意思再拒绝，就跟着她去了。
她的车就停在路边，是黑色的，看上去和新的一样，在阳光下散着光，没一丝儿灰尘。车里边是很好闻的味道，大概是因了前镜上挂着香囊的缘故吧。
走了十多分钟，到了一家自助餐厅，单从外观上看去，孟阳心里就打起了鼓：这里吃饭应该很贵吧？她和我只见过一次面，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今天她还故意在外面等我，虽她嘴上说只是吃顿饭，不过，他可不信世上有这等没由头的事儿。虽然她看上去面善，可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呢，还是谨慎些为好。
孟阳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的一个单独的包间。这段路程，孟阳走得心不在焉，一边暗自观察着周围，一边心下反复琢磨着接下来要面临的情景。这短短的一段路，已经有无数个场景在他脑子里详详细细地建了起来，又兀自被推翻了下去。
进了那包间，一大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小碟子。
“孟阳，过来坐吧，”那女人冲站在门口的他说道，“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自作主张，随便点了这些。”
孟阳依言坐下了，那女人给孟阳斟了饮料，孟阳忙站起来，手扶着杯子，道了声谢。随后，那女人也隔了自己两个位置坐下了。
“快吃呀，孟阳，别拘束，就咱们两个人，又没什么别人。今天这菜呀，就是特地为你点的。”
孟阳笑了笑，以示对她的感谢，便动了筷。不过，这每一筷子入了口，总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好吃来，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吧。
孟阳见她吃得少，自己也不敢造次，也慢吞吞地吃，争取用最少的筷数，垫垫肚子就可以了。
大抵这就是和外人一起吃饭的烦恼，若说在自己家还好，起码松弛些，倘或是在外面，本来听了邀请还激动来着，以为可以改改口味。期待了那几多时间，换了那一身靓丽衣裳，结果，到头来，硬生生被些无形的网给死死地罩住了，看着那转来转去的一桌子菜，还算完好些，饶是此，也只敢随意地瞟着，装作不在乎。上了那又一道菜，盘子说巧不巧就放在了自己眼跟前儿，也只是不敢动，装成了对这不感兴趣，偏生要扭着劲儿去夹那些残渣碎末的来，待看到有人夹了，这人还不能是一两个，还不能是些小人物，才有意无意地做出那一副随意样子，也夹了一两片。起初还在心里起个誓，定要尝尝那美味。现在看来，别说品了，能否吃全，能否记得个味儿都是个问题了。最后总不免要发几句感叹：还是那两块钱的面条子和那一锅哨子好吃。
“孟阳，你看看，喜欢吗？要是不合口味，这有菜单，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这些就够了。”孟阳客气地说道。
饭吃到一半儿，孟阳余光瞥到那女人放下了筷，似是有什么心事儿，孟阳尽量垂下了眼眸，装作没看见，这样吃起来才心安些，不然，做了那起巴结的人来，可却做不来那张会说些慰问的巧嘴。
“孟阳，今天叫你来吃饭，没别的事儿，就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孟阳心想：终于要暴露真面目了？果然还真不是吃个饭那么简单。对于人情世故的经验和恐惧就是从这么些不起眼的小事和小的自我思虑上积累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有些话，这么多年了，憋在自己心里久了，堵得慌，唯恐它烂掉，想着还是说出来好。”
孟阳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早就起了些浪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孟阳，我……我对不起你。”说完，她低下头去，显然是有了泪。
孟阳猛地看向她，一头雾水，只听她啜泣着声音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当初我离开你，也是迫不得已。”
孟阳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他豁然站起，盯着眼前这个红着眼仰视着自己的女人，里面仿佛有着很深的愧疚和乞求。
“孟阳。”那女人似乎很害怕，也站了起来，眼底里满是小心翼翼。
“你……你是，”孟阳心里有如翻江倒海，直使他头晕目眩，天上电闪雷鸣，他一个人在船上极端的恐惧，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蓝天，吞噬了一切的光，海中那大的漩涡像一个黑色的看不到底的眼睛，要把他吸进去，吸到深渊里。
孟阳话未说完，转身走了，没有脑子，脚步拖着身子，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响着，像是幽灵一般，
“孟阳——”。
“孟阳，你真的要走吗？你不想问问我当初为什么要走吗？”
门把上的手停下了向下的动作，那个声音变得犀利起来：“我也是迫不得已呀，孟阳。”
空气像是含了冰块，里面的一切都凝结了，停止了运动。
“你以为我忘了你吗？十几年了，我一直记得。那时候刚离开你，我每天做梦都能见到你，梦见你哭。那时候，我每天都自责，我恨自己，恨自己不配当一个好母亲。可是，孟阳，作为一个女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离开这个家。孟阳，你可以恨我，骂我，可是你不知道当初和那个人在一起，我过得多难。”
“他每天喝酒打牌，回了家还要撒酒疯，我一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生活。”说着，当年那些落满了灰尘，放在旧房子里的杂事一齐见了天日，脏虽脏了些，好歹和自己有过些关联，这泪是因为那灰尘迷了眼，是因为这灰尘竟然积了老厚。
孟阳听她说完，没说一句话，开门走了，留给她一道背影，兀自在那里低声唤着“孟阳”。
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有什么不争气的东西滑了下来，在这阳春里，还稍微有点温度。
醉卧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罗，若总是白莲花一样的，是不是心里也总会开一朵莲花来，不怕沾了污泥，自己也是清甜的。
想飞升上去，躺在柔软的云上，是不是心就和她一样轻，轻飘飘的，装不了很多东西，觉得沉了，下一场雨就好了。
其实，墨色的云朵也是好看的，皱着眉头的时候，也只有他最懂地上的人了，应景地下了雨，轰了雷，怕他寂寞呀。
我以为云是最听话的，变了形状给我，变了颜色给我。你看，我没有辜负你呀，你的样子，我都看。可你呢，辜负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又能装下什么，不过二三两轻云，就这么简单的。你却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你就成了黑色的，听说是乌云，是会下大雨点的，雨点打在人身上，可疼了。雨点打在地上，湿了一大片，不该湿的都给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