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只是转眼的功夫,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也就过去了。节没到的时候,日日盼,盼好吃的,盼穿新的,盼着那股子热闹。节到了,不知道是期待太大了,还是等的时间过长,愣是把那一番热给磨没了。又甚或是了实际的总没期待的那般,总之,年节的时候,总没了那腔激动,一样地早起,一样地吃罢中饭,一样地看看电视,然后便上床睡了,只不过是饭好了些,人也多了些。平常那股子无聊也不过是和旁人谈话聚会的时候暂时忘了,其实一点也没解决了。可节罢了,看着院里残留着的红鞭炮渣子,看着似乎冷清了不少的街道,才总又觉出来些不同来,便又开始忆起了节的好来。
这不,孟阳便是在这么矛盾的心理下开始了新的学期。再开学,全不似过去那样一脸的疲乏了,因了这是最后一个学期,不到几个月就可以正式毕业了,算是暂时脱离了这苦海了。
人人都在新春的时候许过愿,希望新的一年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孟阳也是如此,虽说有时候心里,眼里厌烦这周遭的一切,可当早晨开了门呼吸了那第一缕新气,凉凉的,湿湿的,心里难免觉出好来,那本就为活着而跳着的心顿时便有了希望。似乎这之后遇到的一切都可以自渡了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要是真真的碰上了,又怪道自己来:当年是怎么个做想,竟妄想了自己有那般子勇气。心里顿时没了那继续下去的念头,想着总归是个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多看了看,多吃了吃,多穿了穿,那些身外之物,值得自己这般拼命吗?还揽不上一身的好,自己何苦来呢,这辈子,左不过是寻个开心,既这样子不开心,还不如就依了它,恒一恒,就走了那条道。
本来扫了屋子,写了一页的字,选定了时间,那样的志气任你几头犟驴来劝,都不带回头的。结果早上一掀开来帘子,那早上的太阳光亮闪闪的,直往人身上扑,刺人眼,心里的阴霾都被它扫了去;又或是刚一出门,想着再多看看,日后到了那阴间,也好自向人吹嘘一番。结果刚一出门,遇着了人问起你好来,心里顿时像棉花般软了下来,不带说话猛地掉头便跑,埋到那兀自有一片冰冷泪渍的枕上哭了起来,那不撞上南墙心不死的意气登时便没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竟稀里糊涂,将这大半辈子都活了下来。仔细了来想,都不知道当时恁的有了那般大的精神,硬是挺了过来。佩服之余,又是一番感激,若非此,能遇到现今待自己百般好的丈夫妻子来,能抱着这肉嘟嘟的小孙子,能见了这许多未见的,吃了这许多未吃的,去了这许多未去的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暂且不去管那许多,能得几时好便得几时好,若将来的时时都顾得了,那便不如不生将下来。既想着多看,多吃,还盼了没那许多烦心,天底下哪有这样美事儿。
孟阳就是如此做想的,虽不定对,不过还是帮了他得了许多个乐趣儿的。
开学天晴得不要太好,但愿能常晴下去。
“孟阳——”
听到有人叫他,从窗子里看去,是花姨。
孟阳忙出了屋子,道:“花姨,您有事吗?”
花姨的视线越过了孟阳,往屋子里看了看,笑着说道:“孟阳,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你爸呢?”
“不知道。”
“你说说,你爸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不来做饭,行了,孟阳,你就去我家吃吧。”花姨脸上的笑像是太阳雨,虽说是温暖的,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见孟阳一脸地疑惑,花姨笑说着解释道:“今天是邵东生日,本来是邵东要来叫你,我怕你不来,就亲自过来了。”
孟阳装出一副感激样,心想:往常过生日也没见叫过,今天怎么好端端地想起我来了?况且,虽说他家和邵东家离得不远,平常也和他玩,但玩和玩不一样,他和邵东的关系比起和梦羽来,总归还是差一个档次。
临走时,花姨还悄咪咪地说道:“这的人我们家邵东就叫了你一个。”
孟阳心想:这意思是让我谢谢你们呗?
孟阳平常最烦别人给他做出这么一副嘴脸,可偏生这周围好些个人都长着这么一张脸,像戏里头那样,该变时猛地便会变出来。说起这些来,敞亮些说就是了,又没什么人,还做贼似的用些气声,黑眼珠子齐着瞟向一侧,露出那大片眼白来,那笑容直让你在这大日头底下都泛出冷来。
别说现在已经到了邵东家,就是那花姨刚刚说出那话来,孟阳就已经和她不在一个世界了,时间在他的频道里提前了,他早就开始了和那起人见面,寒暄了。
刚进客厅,就见到那饭桌上已经稀稀拉拉地摆了些菜,花姨招呼着他,让他赶紧坐。孟阳心想:话虽如此,不过是假意客套罢了,这桌子上空荡荡没一个人,他哪敢坐。结果便出现了搞笑的一面:那花姨只是让他坐,孟阳只是嘴上一个劲的“嗯”,小鸡啄食似地点着头,就是不迈开那两条腿来,那花姨便只是说些最致命的话,像什么“你害羞什么,这又不是别人家”之类的最能让孟阳这样的人原地毙命的话。
待邵阳出来了,孟阳心下才稍安起来,毕竟有个同龄人在,况且还熟悉些,那起大人问话就不必事事关注自己了,到底会缓解些尴尬。
“孟阳,你们先坐着,还有三四个菜,炒好了就开饭。”花姨热情招呼着,一边每一个位子放着筷子,一边口不停地说着。
这热情还真让孟阳有些招接不住,直听得孟阳心里是不停地过火车,想要歇会儿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待花姨走后,这边,孟阳和邵东一人坐一边,各自无话。平常见了面还说个话,打个招呼,更有甚者,互相玩玩。现在,上了正式场面,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说你,非得坐到里边,年轻人怎么了,咱也能说到一起呀。”孟阳正一个人发着呆,见花姨从里面房推出一个女人来,听她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意思是:这女人不愿意和他们一桌,花姨这才硬撺掇着“赶”将出来。
见那女人看上去比花姨年轻许多,尤其是肤色和皮肤的细腻,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实属明显。她坐在那里实在让孟阳觉得隔应,因为她与这环境很不相衬,孟阳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也倒不是排挤她。总感觉她周身有一种“贵气”,却用错了地方,放到这,总不免让人和那起摆阔面德行的人相联系。这一来,自然就大大降低了她在孟阳心里的形象了。虽说不知道她是谁,但在别家,他也只好放下那打听的好奇心了。
花姨招呼着她,道:“坐,坐,再等一会儿就开饭,啊。”
那女人可能真觉得一个大人家家的,和年轻人在一桌不甚合适,为了缓解沉默的气氛,径自拿起了旁边的饮料给倒了起来,说道:“喝饮料吗,我给你们倒点。”说着她便站起笑看向孟阳,孟阳忙把杯子递给了她。
倒完饮料,三人又是各自无话,那女人忙又重开了话题,道:“你们两个都多大了?”
“我十七了。”
孟阳接着邵东道:“十九了。”
“十九,是高三了吧?”
“嗯。”
“今年就要高考了呀。”
孟阳笑了笑,“嗯”了一声。
“觉得怎么样呀,高三是不是很累,有没有信心呢?”
孟阳正待要说,花姨端着鱼出来了,道:“终于好了。”花姨挡住了孟阳和那女人的视线,将鱼放到了桌上,道,“大家快动筷子吧。”
“你别忙活了,也坐下来吃吧。”只听那女人道。
“没事,还有一个菜,我把那个菜做好了就过来了,反正也快。”
“这些就够了,你别忙了。”
“就一个了,你们先吃,我马上就来,你们快点吃吧,不用管我。”说着,花姨便进了厨房。
孟阳没有听那花姨的先动筷子,他撇了眼邵东,见他已经手扶上了筷子。那女人说道:“你们两个快吃呀。”说完,那女人就往孟阳碗里放了一个鸡腿,顺便也给邵东放了一个,邵东本就迫不及待了,听了这一声,早就动了嘴,见孟阳还是一动不动,道:“吃呀,孟阳。”
孟阳见邵东开了荤,且这般说,也便起了筷。
孟阳抽空抬起头的瞬间,不小心和那女人的视线相撞了,但见那女人莞尔一笑,孟阳便也陪了一个笑,忙眼神飘忽地又低下了头,闷闷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呀?”花姨端了最后一盘菜出来,冲那女人道,“怎么,我做的不好吃呀?”
“哪有,你这手艺,十里八乡都是出名的,想当年,我大哥不就是迷上了大嫂这菜吗,日日上大嫂家来蹭饭。”
花姨不好意思起来,实则心里很是开心,道:“哎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那女人接着说道:“当年我们这儿还不是属嫂子最吃香吗,一道菜就把那起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花姨见两个孩子偷着笑,忙道:“你们两个快吃,大人的话也偷听。”便又看向这女人,道,“你也别说我了,当年你也不差,啊。多少男人在门口排着队等你呢,你说你也是,硬是把人家一个个都给晾着,和……”
话说到一半儿,孟阳还想听下去,他和别的年轻人,和别的男生不同,他最喜欢听这些陈年旧事儿,老事儿,况且花姨本就说起话来自添了一分幽默,故事就更加有趣起来,本想着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可偏生花姨顿住了,忙说道:“来,快吃吧,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也忘了给自己添双筷子了。”
饭毕,那女人和花姨收拾起桌子来,花姨赶紧止住她,道:“你别动了,我自己收拾就行了,你和他们两个坐会儿吧。”
“没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
“那哪成,虽说咱俩惯了,但今儿个你是客,哪有客人自己动的道理,你快安生点坐下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一番话直说得那女人找不出个理由不坐下,便和他们一起坐在了电视机前。
孟阳纠结了一番,还是站了起来,说道:“那个……花姨,我先回去了。”
没等花姨开口,那女人便道:“这么快就要走,不坐会儿了?”
“就是,再玩会吧,孟阳。”邵东也在一旁补充道。
“孟阳,不坐会了?”花姨也停了脚步,房里人的视线顷刻间都移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孟阳歉意地笑着,道:“不坐了,主要是作业还没写完,明天去了,就得交了。”
这样一番推辞果真起了作用,不像平日里还有一番拉锯战,直费他口水,心里面生起气来,发了厌,面上还得装了一副笑脸。
出了邵东家,外面自是冷的,孟阳总觉得有一滴水滴在了他身上,虽说没有下雨,这晚上也没什么露珠,他就是无端地觉得什么地方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