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晃眼间,高三上个学期紧张的生活已经结束了,不由得人不叹一声“时间真快”,以前没觉得,长大了就明显觉得快了。看着日历里的日子,自己是真真切切地过了,可竟一点深印象都没了。可要细数起来,也能没什么头绪地理出几件大事来。
寒假到,新年到,孟阳喜欢寒假更甚于暑假,大概也因为此吧。总因为这时候天寒地冷,人人都闲了下来,聚的日子就多了。
话说,左不过是大人们齐聚一屋子里,灯明晃晃的,炉子里的火烧得旺腾腾,火苗子直窜出老高,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抽烟的抽烟,虽说“乌烟瘴气”,但也倒把那近来的烦心事儿都忘了个差不多。
小孩子就更有的提了,趁着屋子里人多,猫猫儿玩得不亦乐乎。不怕冷的,带着手套在屋外扔雪球,堆雪人。更有唬些的,直接光了手就去抓那冷了一夜的雪来。鼻尖儿,脸蛋儿,耳朵儿冻得红彤彤的,手、脚愣是没了知觉,也不肯回屋的。最后弄得满身雪,免不了回去挨一顿骂,说几句“看看小妹妹,多懂事儿,就不出去”之类的话。暖手之际,那心也还安定不下来,脸上挂着笑,眼睛撇着别处,嘴里约着伴,谈着刚刚的乐趣。被大人训了,赖是这样,也不懂羞的,愣是从那左拉右扯中挣了出来,趁着那起大人交首接耳之际,一溜烟儿,就又跑了出去,背后便是一阵骂喊声。
这些都是孟阳的记忆,只是现如今他年纪大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去凑过那起热闹来。那时候,那一间房就是自己的天地,可现在,饶是让他去,他也断不肯去的。这些东西,回忆起来,的确是好的,可也仅仅只能回忆,倘若真要再体验一番,别说无趣,就是过往停留的美好的记忆也都会破碎。
其实,这些都还是次要的,都是些属于人堆里的乐趣,若要说什么是在孟阳心里真正留了印象的,那一定是三十的晚上和十五了。
晚上的乐趣是最多的,也是最易记住的,大概是因为有了那股夜的氛围和红灯笼的亮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孟阳心里那股因了景的深情就藏不住,尤其是那红灯笼。
他记得很清,每年,黑色的瓦檐下悬着两盏红灯笼,灯笼顶上还落着前些日子积下的雪,从前只觉得丹顶鹤那样子最是好看,看来这飞红中的一点白也煞为养眼。每当黑夜,红灯笼亮起来,凉阶上就会落了两个微明的光圈子,有时候,光圈子里会薄薄落了一层新雪,寂寂的,凉凉的,远远看去,这光景就像一个怨妇兀自在那一般,是最赚人眼泪的。
红灯笼亮着,幽冥的光,门阴阴沉沉的。一道门,隔出了两个世界。门外,黑漆漆的,两盏孤凄凄的灯,雪洋洋洒洒地下着,堆了老厚。估计,它也就赶着这个时候了吧,氛围好,外面又没多少人,人都在屋里聚着乐了。门内,煞是亮堂,屋子个个点着灯,那灯光,甚是通透,直照得院子像白天似的,说话声,笑声,飘出院来,好生快乐。
人生的快意也不过如此了吧,别人笑,你也笑,别人过节乐呵,你也跟着乐呵,全不是假意,是没了烦恼的乐,如今看来,这怕是最奢侈的幸福了吧。
不过,这些个乐都是孟阳自个心里的乐,这乐里有了自己的感情,可别人怕是不这么以为。而且,这乐多少都和黑夜沾边,说来也巧,但凡和晚上有点关系的那些个聚,那起乐,多少都带着点悲戚,日后回忆起来,也最是让人难过的。
若说什么是真正的乐呵,不光让孟阳也觉出趣儿来,连那老少都欢喜起来的,便是新年的庙会了。
这不,孟阳趁着这个好时机,约了玄月和思源一起来逛庙会,玄月自是满心高兴的,早早地就来了。
此时正是初八时节,天气是极好的,自打除夕和春节落过雪后,连日来都没有下过了。路中间的雪早已经化开了,只路边还堆着厚厚的或脏或银的雪,大部分已经成了雪夹冰碴子了,更有些的,则干脆成了冰。上面什么都有,脚印子,鞭炮的余烬……有些被人一不小心踩到,那红色的残纸便深深嵌入了雪里,周围还有一圈红色晕出来。东南角的日头,角度刚刚好,白色的光照在人身上,和和煦煦的,饶你是个动如脱兔的,此时被这光照着,远远看去,也只当你是那古画里的侍女小姐般,自有沉静气。
孟阳虽不甚喜这冬日的冷,倒是蛮喜欢这冬日的日头,不为别的,他就爱它这股子静气。人人都说那夕阳最是像极了迟暮年,可他偏不这么觉得,若是非要把那日头来比人年龄,他更愿意把这冬日的晨光赋了那耄耋,期颐来。因为他总很难想像一群老人会兀自坐在晚霞散着的地方,在他印象里,偏偏是晨阳和老人才更相对。
不是他瞎说,只是想一想,老砖墙下面,院子里,有一个凳子,凳子上坐一个老人,老人靠着墙,脸上皱纹满满,看着街上,看着门外面,早上的这股子阳散过来,地上拖着两个长长的影子,一个是佝偻的身子,一个是直挺的拐杖。墙边上堆着雪,风吹着裹得厚厚的身子。身上是暖和的,脸却是冰凉的。这两个,到底还是后者更真有些垂垂老矣的氛围了。
孟阳,梦羽,玄月,思源四个人碰头后不免互认了一番。只见梦羽说道:“待会儿,咱们去清风寺怎么样,听说清风寺那边今年有什么牵姻缘活动,你们去吗?”
“牵姻缘?”玄月首先问道。
“嗯,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啊?要不咱们就去那儿?”
“你要相亲啊?平常那么多女生还不够你挑的,不怕慕紫生气?”孟阳打趣儿道。
梦羽还未及反驳,玄月接了话道:“要不咱们去清风寺看看?”
“思源,你觉得呢?”孟阳问道。
“嗯,可以呀。”
“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可别反悔啊。”
这清风寺位于崇圣门外槐树街南段的西边,整条街长两千多米,共十多米宽,其间商铺云集,最是附近村民逛集购物的好去处,什么杂货店,干果铺子,小吃店,药铺子,金银首饰店,衣服铺子,钟表,旧书店……一应俱全。不过,若说起最出名和最吸引人的,还要属这儿的假花来,出名到什么程度?甚至都有专门的集会,这周边的人管它叫作“花市”,每月的初一初二都要举办一回。
这花市里的花分假花和真花两种,每月都有花农拉了那一车的新鲜应景的花来这儿售卖或批发。每到了那两天,整个槐树街看去,简直成了花海,什么颜色的都有,那香味隔了十几里都能闻见。任你一个糙汉子看了,都要被这许多的花弄得心软了起来,不禁想化作了女人,插花弄姿。
真花已是人间那般绝色美人了,竟还有可与她媲美的,甚有过之的气势,那便是这儿的假花。这假的绢花,插在那花匣子里,外面又有一长方形匣壁,上面有的雕刻着花纹,有的刻着些诗或词,外面再糊上一层文昌纸,就摆在铺子前的长案上,把铺子装点得甚是好看。
四人在崇圣门外下了车,走到槐树街那边,刚下车,远远地,就看到乌压压一片人,伴着那哄哄的嘈杂声。吆喝声、讨价声、还价声、问候声、拉家常声混合成一片,这不,感觉一下就有了。
由于临近十五,街两边都已经挂上了各色各式的灯。红纱灯,宫灯,走马灯……一应都有,尤其是那宫灯,孟阳最爱的。有纸糊上的,有绢纱做的,有玻璃的,有四方的,六方的,八角的,每一面都绘上不同的图案,有花鸟,虫鱼,山水,还有各色人物,有西游记的,水浒的,三国的,红楼的,八仙的……总之,应接不暇。上面或下面缀着长长的或红,或黄,或蓝,或粉等等颜色的流苏和穗子。有些个,还会提了字,像什么“龙凤呈祥”“吉祥如意”“四季平安”“福寿延年”……保准让人看了心喜。不过这些都还算“规矩”,更有些“花枝招展”的,像什么蝴蝶灯,熊猫灯,双鱼灯,花篮子灯,猪八戒背媳妇灯,中国结灯……最是受小孩子喜欢的。
四人走了过去,真真的热闹,早上那不清醒的感觉一扫而空,不觉就被这氛围给点了起来。几个人走走停停,一会儿子这个摊位看看,一会儿子那个铺子瞧瞧,只是看不过来。
棉花糖,麦芽糖,各种瓜子蜜饯,糖人,糖葫芦……直馋得小孩子走不动道,硬生生哭闹着让爸妈买一个。不过,四个人感兴趣的,还是些早点摊子,走了一路,像什么酥油饼,小馄饨,发糕,年糕,米馒头,春卷……真是一应俱全。
四人吃罢饭,揩了揩嘴,耐不住梦羽的一番软磨硬泡,还未及进庙,就先到了那一边的广场。
那广场在清风寺的东边,四人方到,远望去,尽是些年轻人,估计也是得了消息来求好姻缘的。那牌坊口摆着一大的摊子,前面站满了人,四人也凑了热闹过去了瞧,原来是求签子的。原来,要进去,得先在这里求了签。四人等了一会子,也各自摇了一签。
四人看着那签字,个个抓耳挠腮,都是不甚明白。
但见孟阳那签子上写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最是四海景难求,来是此,去是此。
梦羽那签子道:最是难解周生蝶,无意去来苦难出。海花浮浪转头空,恁是一刹也惊鸿。
玄月的签子上写着:一时逍遥花满楼,浮生若梦皆是空。玦玉残,铜镜里,半生与半生,玉难全,镜里缺。
“思源,你的是什么?”孟阳问道。
“我也看不懂,”思源向众人示道,“求得广寒宫里兔,终是高处不胜寒,只向尘寰频回顾。”
“梦羽,你帮我们都看看,是什么意思?”玄月向一旁的梦羽说道。
梦羽拿着四个签字,不停比对着,饶是他这么博学多闻,对这词上最是个爱的,也犯了难,摇了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总觉得这和警幻仙子的册子很像。”
“警幻仙子?是《红楼梦》里的吗?”
玄月看他一脸认真,全不似了平常那样的风流,问道。
“嗯。”
她从他手里拿过了自己的签子,蹙着眉,盯着那几个字,只感觉那是她的祭文似的,道:“那我这个一看就不好。”
见氛围顿时暗沉了下来,孟阳在一旁说道:“一个签子而已,就是图个玩儿,哪有这么准的,弄得这么疑神疑鬼的,你们还真当真了?”
“哎呀。”孟阳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了一声娇弱的叫声,孟阳看去,原来是一个签字掉了,刚好就在梦羽脚边。
梦羽俯身捡起了签子,只见那签子底端赫然画着一枝山茶花,与自己的刚好是一对。
那女生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时激动,不小心轻声叫了出来:“你的也是山茶花?”
梦羽看着那签子,又看了那女生一眼,但见她一头水波纹长发,眉眼脸庞说素雅也不素雅,说明艳也不算明艳,说小鸟依人也不是,说大气端庄也不是,总之偏是都介乎二者之间的。
“啊?噢,是。”梦羽假意看了看,装作一副才发现的样子。不是他要这样,是这个女生的问话,是他的一时间未反应过来让他这般了,大概这就是人之常情,从不愿主动先承认了。
原来这求姻缘是得先在这案前摇了签儿,再进去的,这签子分两个木杯装,一边是女生,一边是男生,签上画着各种花。男女双方都需拿着摇了出来的签儿进去。广场上有各个铺子摊位,每个摊位都各有游戏,进了里面去的男女双方,若是真心要求一份姻缘的,便需玩这些游戏,通过了后便会得到看那后面一排贴着金纸的小灯笼的机会,寻找另一签子的线索,直到最后那寻的一方通过线索找到了另一方。剩下的就全靠缘分和造化了,面是见了,能否把握住就看自己的能耐了。
这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连游戏都不用玩,便自找到了。
梦羽平常最是个能说会道的,这时只是一脸地傻笑,硬生生挤不出一个字来。
“你好,我叫李若初。”
“若初,”梦羽呆呆地重复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像是在问询,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若初脸现出惊色,随即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
梦羽怎么会知道她名字的来历,只是不知怎么地就吟了出来。
“我……”梦羽一心想将话说得好听些,不想一句完整的话也凑不齐。
若初见自己的话问住了他,转了话题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我?我叫周梦羽。”
“既然咱们两个抽到了一样的签儿,刚好在这碰上了,也算是缘分,那就交个朋友吧。”说着,若初伸出了手。
梦羽看着那双手,细腻如玉膏,冰洁如雪,春卷皮一样薄的肌肤上,骨节分明,一根根青色像是琴筝弦一样,在里面弹奏出好听的曲子。摸上去,滑滑的,小小的,像竹子一样是脆脆的。
之后,梦羽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竟到了那明朝,穿着那明朝衣服,泛舟绿波中,乘船过桥时,但见桥边立着一楼宇,名曰“双成馆”。身旁一友人说,那双成馆里的小宛,最是清雅,名声一绝。弃舟登岸,独上小楼,果然见到了那小宛,但见她薄醉未醒,面晕浅春,缬眼流视,香姿玉色,神韵天然,好一副美人醉酒图。
一见恨晚,两人都各自暗倾了心,那小宛更是留了红笺小字赠他,当是一纸许了芳心。虽所居周围,愿为他姬者无数,但他自是无妻者。不日,使银数千,赎她从良,三书六聘娶了小宛为妻。当是时,真是“十里红妆人潮涌,丝竹管弦齐声乐”……
“梦羽,梦羽。”
只听见有人唤他,似是小宛,他扭头看去,那有什么小宛,花轿,只见孟阳,玄月和思源三人,正看着他,身旁早已没了那女生,手里却拿着手机,里面存着一串数字。
“想什么呢你?”孟阳打趣道,“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哪……哪有,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喜欢她干嘛,莫名其妙。”梦羽矢口否认,忙转了话题,道,“你们这就要走,不进去玩一玩了?”
“还玩什么呀,你这有缘人都找到了。我们又没你长得好看,会吸引人。”孟阳调侃道。
玄月和思源则在一旁偷着笑。
这样的憋屈,梦羽可受不来,当即搂着孟阳的脖子反驳道:“可不是嘛,我也是一时糊涂,怎么就没想到,我们孟阳都有女朋友了,还来这种地方,当真是错了,还请嫂子责罚。”一边说,一边瞥向一旁的玄月。
“你……”孟阳一下子羞红了脸,看向身旁的玄月,只见她低垂着眼眸,脸上红霞一片,当即揍向了他,谁知扑了个空,被梦羽灵巧地躲了过去。
“好了,别闹了,这人多,都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打架呢。”
“你也知道人多呀?”孟阳白了他一眼,不再睬他。
“哎呀,我不是一时嘴快嘛,况且,我说的也是实话呀。你们两个左不过是要结婚的,我提前叫声嫂子,这有什么害羞的?”
“你……”孟阳举起了拳头,似又要打他。
梦羽连忙拿手挡着,求饶,道:“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思源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打闹,早在一旁笑出了声。
梦羽说道:“光顾着你们两个了,我都忘了思源了。思源,你还没有女朋友呢吧?”
“我?”思源光顾着看好戏了,断没料到梦羽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咳了几咳,点了点头,道,“额……嗯。”
梦羽看向孟阳道:“你说你也是的,自己有了女朋友不玩也就算了,也不管人家思源去不去。”
孟阳立即接了过去,道:“人家思源可是个正经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心思天天在女人身上?”
“没有,没有……我只是现在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而已。”思源担心引起误会,谦虚地解释道。
梦阳转身走到思源身旁,笑嘻嘻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呀?我可是认识很多女生,个个都长得好看,保准能遇到你满意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梦羽,这事儿你就不用找伴了,可别把人家思源给带坏了。”
“切,都是装清高,我就不信你们一个个的对女人不感兴趣。”梦羽眼挑着,声音提高了些,故意说给了孟阳听。
孟阳没再跟他抬杠,他可没他那般思维敏捷,嘴角伶俐。论嘴皮子上的功夫,他断然比不上他。
罢了,梦羽又在思源身旁劝说了起来,道:“思源,你这不行啊。像你这学习好的,就是顾虑得多,什么都要考虑,难怪你遇不上。这找女朋友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凭个喜欢。我告诉你,这第一眼的感觉是最重要的,你要是一眼看上了她,那就谈呗,别想那么多。爱情这东西,最忌讳的就是这啊那啊的,你明白吗?”
思源虽心底里不是很认同他这话,但也不好说出来,只是一脸笑着点头答应。
“你比方说我吧,别人谈恋爱,结婚,老说什么门当户对,彩礼嫁妆的,我就不在乎这些,只要两个人看对了眼,能心意相通,管她什么出身的,我周某都来者不拒。”梦羽越说越投入,越说越得意,看着远处空旷山宇,连片雪山笑道,“我这人,毕生追求的就是‘浪漫’二字。”
三个人在一旁听着梦羽的一番话,自是一惊,万料不到他平时最是个拈花惹草的,竟有这般见解和想法,登时对他另眼相看了起来。孟阳盯着梦羽看了一会子,总觉得这张好看的脸下面藏着更多的东西,那是和这面容相配却又高于它的,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之后,三人又进了那寺庙里游玩了一阵,在外面摊上吃罢了中饭,又在这庙会里可以做耍的地方玩了一会子,连同这附近的几处庙宇和胜景都逛了个遍,至日落时分,才尽兴而归。
回去时,本来玄月和思源计划了回家去,却耐不住梦羽的请求,硬是要邀了他们去他家,还说什么“晚上才最好玩呢,真正的快乐才开始”。知道他爸妈在朋友家聚餐,四人便一齐往梦羽家去了。
梦羽做东,去了大商店买吃的,他三人提前坐了车回梦羽家。走到一条宽巷口时,但见前面走过来一个人,由于那人背着光,只是一团黑影,待靠得近了,孟阳才看清是夜照。
“夜照,你要去哪?”孟阳站定,问道。
夜照不看孟阳,只是咬着手指头,一个劲儿的盯着玄月手里的兔子灯,玄月见她对这灯感兴趣,便举到面前,笑着道:“这是兔子灯,你……”
话还未说完,那夜照突然猛地抢了过去,玄月只是一惊,下意识地抓紧了棍子,推了她一把,道:“你干什么呀?”
许是玄月力度大了,夜照没防备,便跌倒了,手里还拿着那儿被硬生生扯了把儿的兔儿灯。
“你喜欢这个灯你说就是了,我又不是不给你,你抢我东西干嘛?”玄月气急,埋怨着地上的夜照。
夜照被一个陌生人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饶她什么都不懂,好歹活了这许多年,也能听出个好赖话来,知道这话是骂她,加上又摔疼了,她只坐在地上不起来,竟哭了起来。
“夜照,”孟阳见夜照摔到了地上,早已经走过来,意欲扶起她,谁知玄月又数落起了她,他顿时站起,冲着玄月凶道,“你好好地推她干什么?”
玄月哪见过孟阳这般样子,交往这么久以来,孟阳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别人怨她推了她一把也就算了,可现在这话竟然从孟阳嘴里说了出来,她和他好了这么久,他凭什么帮着一个别的女生,还是一个傻子,数落她?更何况,她抢她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她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凶自己?
一时间,气愤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她只是盯着孟阳的眼睛,眼里竟有了泪,转身走了。
孟阳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回想着她刚刚的眼神,心下顿时后悔了起来。刚想追过去,耳边传进来夜照的哭声,他只好先撇下玄月,忙转身安慰夜照。
孟阳不是不知道,夜照哭起来,除非她自己哭累了止住了泪,不然,任他再怎么劝都不管用的。
他在一旁劝着:“夜照,别哭了。我这里有糖,你不是最喜欢吃糖了吗?”
思源见这般样子,道:“孟阳,你先去看看玄月吧,这会天黑了,不要出什么事儿。”
见孟阳看着身旁的夜照,一脸为难的样子,道:“我在这里看着她。”
“那,谢谢你了。”说罢,孟阳便径自去追了玄月。
出了巷口,孟阳朝四维眺望了一番,但见玄月正在马路边上走着,他忙追了过去,待靠近了,唤了声“玄月”。
玄月只是不搭理他,头也不回儿,只一个劲儿往前走,边走还边啜泣抹泪儿。
“玄月,对不起。”孟阳和玄月并肩走着,低着头,在一旁低声道着歉。
孟阳见她不为所动,知她是真生了气,便伸手拉住了她。
孟阳看着玄月带泪的脸,月光下还透出晶晶莹莹的亮光来,甚是娇弱,心下顿生起爱怜来,只是柔肠百转,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忙不迭地道歉:“玄月,我……对不起。”
玄月只是低着头,不看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孟阳见她哭够了,渐渐平复下来,便伸手轻轻地拭掉了她脸颊上的泪渍。孟阳见她没有不情愿,便趁热打铁,道:“玄月,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话音一落,玄月径自靠在了孟阳身上,孟阳愣了一秒,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下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是……和好的意思吗?”孟阳不禁在心里问道。
这边,待孟阳走后,思源也是一脸的茫然,看着这么一个智力不正常的人哭,也是想不到一丁点办法,别说安慰了,他都怕她突然发起疯来。但能怎么办呢,既然接了这个烂摊子,就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别哭了。”思源蹲下身来,轻声说道,“是摔疼了吗?”
夜照陡然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抬起了头,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看着自己的男生,竟然忘了哭。
思源虽不甚明白这双眼睛里藏着什么心事儿,但见她好歹止了泪,心里松了口气,忙找了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夜照。”夜照从没见过思源,心里只是好奇,而且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不像是会欺负自己的人,就乖乖地答着他的话。
“‘夜照’,好好听的名字!”思源随便找着话说。
“孟阳,孟阳。”夜照眼里含着笑,看着思源。
思源扭头看去,没见到孟阳,安慰道:“孟阳一会儿就过来了。”
只见她摇着头,似是很着急,道:“孟阳,名字,夜照。”
思源见她说话不连贯,不明白她说什么,可她一个劲儿地重复,似乎不待他听懂就不罢休似的。
“你是说,是孟阳给你起的名字?”
夜照拍着手,使劲儿点着头,朝他笑着。
“你刚刚要去哪儿?”思源问她道。
一句话提醒了夜照,她豁然站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思源不放心,在后面跟着她。走了没多会儿,孟阳便回来了。
“思源,玄月呢?”
“她……回去了。”
“你们两个……”
孟阳微笑道:“没什么,已经好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夜照她一个人要走,我不放心,所以跟着她。”
这么多年了,孟阳自然了解夜照,道:“没事儿,让她自己去吧,她认得这儿。”
待夜照走远,思源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思源,刚刚夜照告诉我,这个名字是你给她取的。”
孟阳笑了笑,跟思源讲起了夜照的事儿,道:“有时候真觉得她可怜。”
听着孟阳的话,思源脑子里现出刚刚她那一副样子来,说实话,刚才他心里对她是有些抵触的,不过听了孟阳的一番话,他也不免感叹起她的悲来。
玄月虽不在了,也没有妨碍三个男生夜宴的乐趣,三个人玩到了尽兴才作罢,各自回家去了。
真可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