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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醉心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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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孟阳在吗?”

    这天孟阳关着门,在自己房里作画,吴曾廉在门外喝酒,看着电视。两人仅一门之隔,屋里安静得出奇,时不时有风送树叶的声音传进来,伴着那蝉鸣的聒噪声。

    孟阳一辨声音就知道是梦羽来了。

    “在屋里呢。”

    “嗯。”

    “来,先吃点水果吧,也没啥好的,别嫌弃啊。”

    “哪有,我拿一个苹果就行了。”

    听着屋外传进来的对话,孟阳心里早不耐烦起来。听声音也能想象出来,此刻那个吴曾廉是一什么表情。平日他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副嘴脸,在外衣冠楚楚,对内,尤其是他,就变成了一个禽兽。

    每次看他对他那帮朋友笑脸相迎,能说会道的样子,他就打心里犯恶心。

    “孟阳,干什么呢?”梦羽推门而入,见他伏在桌上,问道。

    “不干啥。”

    “咋了,口气这么不好。”梦羽走了过来。

    “没什么。”孟阳也没扭过来,自顾自仍上着色。

    “哎呀,别画了。”梦羽趁他停顿的当儿一把拿走了他的画,道,“走,去我家。”

    “去你家干嘛?”孟阳一脸不解问道。

    前几天才和辉祥去过,放飞了一番,今天梦羽又叫他去,虽说三个人关系好,去了他家倒是快活儿得很,可毕竟有别,去得太繁了也不好。

    “当然是庆祝了。”梦羽脸上的笑真是藏都藏不住。

    “庆祝什么?”

    “哎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去了就知道了,走吧。”梦羽不耐烦起来,早拉起孟阳往外走了。

    经过客厅的时候,孟阳一直垂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一个点,点随脚步移动,脸上冷冷的。还是梦羽开口道:“叔叔,孟阳今晚在我家,您不用给他做饭了。”

    “我们家孟阳天天去你们家,也没见孟阳请过你。孟阳,哪天也叫梦羽来咱们家来吃一顿。”

    梦羽笑道:“哎呀,这有什么的,叔叔,那我们走了。”

    出了门,梦羽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孟阳,问道:“孟阳,你和你爸闹什么矛盾呢?”

    “没闹矛盾。”

    “没矛盾你天天对你爸爱理不理的。”

    “没有。”

    “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顿了一下,梦羽接着说道:“我看你爸挺好的,每天给你安排得周周全全的,不像我,每天除了买吃的,就是买吃的。”

    原来,梦羽的爸妈经常出差,一个月来不上几天,家里经常就他一个人,也因了此,梦羽才能隔三差五地就叫他和辉祥去他们家。他们家到底是有钱的,而且梦羽也很舍得花钱,每次去他们家,他都会买一堆吃的:蛋糕、炸鸡、汉堡等等。跟着他,他们两个倒是把那平常不易吃的都吃了个遍。

    孟阳没有搭理他,有些事情,看到的未必是真,有些事情,和一个外人说起来,除非他自己也历练一番,否则,他是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情。原来,这就叫作“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两个人又叫了辉祥,本来辉祥是不来的,但还是耐不住梦羽的软磨硬泡,就来了。

    开动的时候,梦羽自己拿了瓶酒,问道:“你们两个喝什么?”

    两个人都要了瓶饮料,梦羽调侃道:“你们两个不行啊,都成年了,还不会喝酒,这以后可怎么找女朋友?”

    梦羽开了盖,站起来举着酒,脸上挂着着难以抑制的笑。他本人是极好看的,笑起来更是将那一抹子书卷气和似芝兰般的雅气结合得恰到好处,说道:“来,祝贺我周某新觅得一佳人。”

    两个人都没回应他,孟阳自顾自喝了口饮料,辉祥坐在一旁沉默着。孟阳自是知道梦羽换女朋友比翻书还快,他这不正经的“德行”,他可不想附和。

    梦羽来了气,道:“你们咋这么扫兴呢,我好不容易花了几天才交到了新女朋友,你们也不祝贺我一下?”

    孟阳象征性地站起,举起了饮料,只见辉祥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像是有心事儿似的。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平时他总爱看孟阳和梦羽两个人打闹。梦羽有什么,他虽不说,也会第一个就附和起来,满足梦羽那比天高的虚荣心。

    “辉祥,辉祥。”孟阳叫了他两声,他才惊醒过来。

    “辉祥,你怎么了?”

    “没什么。”辉祥一脸沉重,与这气氛格格不入。他和梦羽之间明明只有空气,却像隔着很厚很厚的围帐,这边似玉般光彩照人,即使你不开心,也会被这散发着芝兰般的香气所感染,那边却如幽暗密闭之室,纵你怎的高兴,只要进了这里,也很难扯出一丝笑。

    “没什么,我可不信,你指定有心事。”梦羽在一旁说道。

    “辉祥,有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呢。”孟阳接着梦羽的话说道。

    他不知道,他是最不应该说出此话的,凡劝一个人,前提是自己能做到,而孟阳显然是做不到的,什么事儿,他自己不是也憋在心里吗?看来,到底别人眼里的自己和心里的自己是不同的。

    辉祥叹了口气,眼睛里似乎装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黑洞,说道:“你们帮不了我的。”

    孟阳看了梦羽一眼,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我不想念书了。”

    孟阳的心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梦羽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为什么?”

    两个人一听辉祥说出这话来,都是一惊,辉祥平时很老实,用功的一个人,任谁都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前天,我爸工地上来电话,说我爸从楼上摔下来,腿断了。”

    “怎么会这样?”梦羽蹙着眉,难以置信。这事儿实在是意料之外,而且,他很难相信这事儿会发生到辉祥身上,他家里已经够难了。他妈身上有病,不能下床干活,平常就靠辉祥照顾,全家就指望着他爸一个人,现在他爸出了这种事,那他们,该怎么过?

    “刚刚我跟我妈吵了一架,我说我不想念了,想打工挣钱,可我妈不让,说念了书才有出路,可我真的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了。念书,念书,每天念书,有什么用?四处欠下钱,还不是照样考不好。”辉祥低吼起来,抱着头。这个样子的辉祥,孟阳完全没见过。

    孟阳想说什么,竟一句话说不出来。在痛苦面前,沉默或许是最好的回应吧。安慰在他们的经历面前,毫不起眼。两山间那道极深极宽的裂缝,根本不是一块石头就能堵住的。他给不了辉祥选择和答案,他所认为的对都是他自己的角度,他不可能对辉祥的心情感同身受,说出让辉祥满意的回答来。

    孟阳的心像西斜的日头,很沉很沉,直坠下去。他何尝不知道辉祥家里的情况,为什么明明很难了,老天还要揪着他们家不放,雪上加霜呢?

    梦羽放下了手里的酒,看着眼前一桌的东西,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你想好了?”孟阳看着辉祥痛苦的样子,低声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辉祥的声音哽咽了,“孟阳,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辉祥哭出了声,将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抹了把眼泪。

    “哎呀,这么丧干嘛?”梦羽将一瓶酒放到辉祥面前,说道:“不念就不念了呗,这有什么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回头不行我们去跟你妈说,这有什么纠结的。来,喝口酒,喝了酒就好了。”

    孟阳刚想阻止,被梦羽使了个眼色,也就任辉祥自顾自喝了,到底是没喝过,才喝了几口就咳得不行了。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辉祥露出了一个自嘲般的笑,道:“嗯。”

    “哼。”梦羽得意地笑着,像是得了什么至高的赞誉,道,“我就说嘛,没什么是酒解决不了的。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伤心事’,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搞得自己这么不痛快。”

    梦羽又开了一瓶,道:“来,再喝,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梦羽。”孟阳提醒了一声,有些责备,辉祥可不能跟着梦羽沾染上这个习性。

    “孟阳,我们两个都喝了,你还装什么清高?来,你也过来一起喝。”

    孟阳没有搭理他,喝了口手里的饮料,表示了自己的选择。

    整个晚上,孟阳心不在焉,看着对面沉醉在酒光之乐中的两个人,他想:也许这样也好,假笑虽是假的,可毕竟也是笑,也许假的,笑着笑着就成了真,而那真笑,也未必就不是假的。

    孟阳和辉祥回去的时候,梦羽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嘴里还念叨着:“别走,再喝……再喝一杯,这么急着走干嘛,再多玩会儿。”

    临走时,孟阳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偌大的客厅里,梦羽一个人趴在那张大的白色餐桌上,上面倒着很多酒瓶子。

    孟阳心想:毕竟在他家里,应该能照顾自己吧。便对着相距较远的那个身影交代道:“梦羽,我和辉祥先走了,灯我就不给你关了,你记得早点去睡。”说罢就搀着辉祥走了。

    刚出了院门,辉祥就要吐,孟阳忙给他拍着背。

    天很黑,许多房子都已经熄了灯,沉入睡乡了,天上缀着很多的星,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风轻轻地拂过,月光泛着清凉,照着两个未眠的人,院里横斜出的不知名的花,暗自吐着香。

    “没事吧,辉祥。”孟阳刚想去扶他,没想到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辉祥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孟阳看着他,只觉得他和这暗沉沉的大地一样,过于沉重,过于冷。从前只觉得那些自称触景感怀的人矫揉造作,现如今,才知道,原来景和情是相通的。最解情的,从来不是人,是景,最懂景的,也从不是人,而是那份已经不再单纯的情。

    酒又怎么能忘了疼?酒醉人,却从不解脱人。饮罢酒,挥挥衣袖,还是要做回一个独醒人。

    “走吧,辉祥。”

    辉祥任由他搀着,并不起来,哭道:“为什么?孟阳,为什么?”

    孟阳说不出一句话,眼里看不出光来,眸子和夜一样黑。

    “孟阳,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梦羽,为什么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愁,而我却要什么没什么?现在……现在我还要经历这些事儿。我恨呀,孟阳,我真的恨呀。”辉祥冷静了下来,敲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梦羽他……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

    “他不好?”辉祥看向孟阳,质问道:“他再不好,能有我这样的遭遇吗,凭什么?”

    孟阳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辉祥现在心里很不平衡。

    每个人都只懂得看外表,可外表往往是最迷惑人的,大家不过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连他自己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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