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037章散心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闹钟响的时候，天还没亮。
宋如涵从床上一跃而下，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拎着书包走出了卧室。
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早饭，柳怡清不见踪影。
十年如一日，柳怡清准备完早餐，又去睡回笼觉了。
餐桌上的那一盏小灯，那几样清粥小菜，普通平凡的早晨，依然充满了温馨。
教练邵文丹请假了几天，虽然她不在，但腾风队依然开足了马力训练。宋如涵一天的时光，大都对着塑胶跑道，然后跑啊跑，跑啊跑，仿佛跑到了地老天荒。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到明天也过着一样重复的生活，一点也不觉得乏味，反倒浑身充满干劲。
这就是热爱吧。
她可以把时间倾注于她所热爱的奔跑，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日复一日的训练，只会离她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想到这些，她越发珍惜每一次训练的时光。
卧室里很安静，宋如涵想着最近的训练进度，微信提示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看是陆宴发来的消息。
“干嘛呢？”
“看窗外。”
宋如涵看见消息有点意外，她和陆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是习惯消失一段时间，还是习惯偶尔这样联系一次，总是出其不意。
她躺在床上，窗外黑漆漆一片，有啥好看的？
“你别装死，快看窗外，我知道你看见消息了。”
宋如涵的手不由一哆嗦，陆宴这是在她身上装监控了？
白天下了雨，现在天上月亮星星都没有，装神弄鬼，她不知道陆宴想做什么。
“老子在你家楼下。”
宋如涵看见陆宴再次发来的消息，半信半疑，不过人已经一骨碌地跳下床，趴在窗台往下一瞧。
呵！陆宴真没骗她，他坐在车里，探出个脑袋，眉眼带着懒懒的笑意，冲她挥了挥手。
好家伙，他怎么找来的？他怎么知道她住哪？
“有事？”
“下来。”
“不下。”
“不下老子叫你了。”
“……”
她回了点点点之后，立马听见陆宴的声音，他轻声地喊了她两下，音量忽然一下子变大了。
声音穿过夜色而来，爽朗又干脆。
宋如涵皱紧了眉头，这个时间点扰民不说，还容易引起误会，她要怎么和爸妈解释陆宴的存在？
她给陆宴回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跑下来了。
她就像一阵风，火急火燎地，携满夏夜的余温，来到陆宴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那还不容易，老子随便一查就知道了。”
陆宴枕着手臂趴在车窗上，脑袋晃啊晃，头上的小辫子也跟着摇啊摇，眼神和语气都带着痞气，不像坏人，更像个孩子。
夜里没有星光，不远处的路灯忽明忽暗，周围一片混沌不明，但他的眸子却似乎盛满了光，在黑夜里格外耀眼。
“你爸妈都赚那么多钱了，怎么还让你住这个破地方，这地段也太糟糕了。”
宋如涵瞪了他一眼，爸妈赚多少钱她不知道，不过她家怎么就成破地方了？房子确实是好多年前买的，但不论装修还是格局，都很不错。
当然了，这跟云山别墅比不了。
陆宴觉得这里的路不好开，随口嫌弃了一下，忽然觉得失言，便不扯这些了。
“出去兜风吧。”
“很晚了。”
“很晚？哇哦。”
陆宴怀疑自己的耳朵，仔细看了一眼手表，不到十点，他一下子笑了。
他的轻笑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饶有兴致地问：“哎，又不是我一个人，你怕什么？再说了，老子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今晚陆宴没有亲自开车，他坐在后座，也没开他那辆酷炫的蓝色玛莎拉蒂。
宋如涵没想过他说的这些问题，她就是单纯地觉得时间不早，和他出去一趟，回来就晚了。
“陪老子出去兜兜风。”陆宴见她不为所动，声音软了下来，说，“很快就回来，你想几点回来？”
陆宴像在哄她，又像在求她，宋如涵犹豫了一下，说：“我十一点前必须到家。”
“遵命。”
“你等我一下。”
陆宴见她一溜烟地跑回去，眼底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令他心情莫名畅快，果然来找她是正确的，这大概是他最近最开心的一刻了。
宋如涵回去跟老爸报备了一下，换了双运动鞋，随手拿了三瓶蜂蜜百香果，很快就出来了。
出来时陆宴的司机已经在车旁候着她，帮她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谢谢，给。”
她把蜂蜜百香果递给司机，也往陆宴身上丢了一瓶过去。
陆宴眉头皱了一下，不屑一顾。
“认识一下，我助理蒋燃，这位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宋如涵。”
宋如涵瞪了陆宴一眼，转眼礼貌地和蒋燃打招呼，蒋燃也是客气礼貌地寒暄了一下。
蒋燃生得浓眉大眼，五官非常硬朗，看上去有点严肃，不苟言笑，此时他专注开车，宋如涵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
而坐在身旁的陆宴，一直噙着笑盯着她，他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她又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宴已经很享受她这点小脾气了。她越瞪他，他心里越开心。
“宋氏蜂蜜百香果，我妈做的，很好喝，也降火，试试。”
柳怡清调制解暑的果茶很有一手，比外面的奶茶店都要好喝。
陆宴连眼皮都没掀，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手机突然响了。
陆宴接电话中，宋如涵百无聊赖，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夜色。
昨天那场暴雨直到今天下午才停歇，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城市的生活。外面车水马龙，很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街灯、车灯、霓虹灯交错，眼底五光十色，汇成一个绚烂的世界。
不由地，她想起了陆星致，她最近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想起他。
陆星致就待在这样一个绚烂的世界里，朦朦胧胧的，影影绰绰的，叫人捉摸不透。等她想辨清他的身影，他就像那些汇集的光一样，又突然一下子消散了。
她握不住的，不仅是天上的星辰，连地上的光影，她也留不住。
宋如涵思绪漫无边际，车子驶入一个幽暗的巷子里，她的心也沉在了这片黑暗之中。
陆宴接电话的过程，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扎着丸子头，看上去那样朝气蓬勃，可背影却显得有点落寞。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他不习惯这种安静沉寂的气氛，忍不住想抓她头发惹她一下，陆宴的手才伸出去，宋如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瞪他一眼。
陆宴收了手机，眉眼都是笑意。
“你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才没有。”
她回头看陆宴，车子已经开出了巷子，街灯从陆宴身上闪过，她才注意到他今日的打扮。
陆宴今天的衣服不是五颜六色的了，也没有穿得像之前那么惹眼，突然感觉有点不像他。
他今晚穿着淡黄的t恤，灰白的西裤，虽然仍旧一身大牌，但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朴素的一天。
说实话，这身衣服和陆宴的气质有点不符，他才二十出头，这身单调的装束显得他有些成熟。
她现在觉得那些抢眼的服装倒挺适合陆宴的，感觉只有他能驾驭得了那些奇葩的衣服。
不过，他的小辫子和额前的碎发依然存在，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倔强。
车子没有开得很远，在江北大桥下停着，蒋燃留在车里，她和陆宴一起上了大桥的步行道。
陆宴下车的时候，宋如涵才注意到他的脚出了问题，走得很不利索。
“你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车祸而已。”陆宴轻轻一笑，道，“严重老子还能来找你？”
桥上的灯落在陆宴身上，她才发现陆宴脖子上有一大片淤青还未消散。
宋如涵盯着陆宴，心里免不了咯噔了一下，她似乎找到陆宴这段日子消失的原因了。
车祸不是儿戏，陆宴看上去伤得不轻，他好像才刚经历一场生死，为什么车祸在他嘴里听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为什么他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神采奕奕。可隐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
虽然他表面上看着满不在乎，但今晚却突然来找她，想来他应该有些心事难以对人提及，只能言不由衷地掩饰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出于人文关怀，她问：“需要我扶你吗？”
这回轮到陆宴瞪她，有点不高兴地说：“你离老子远一点。”
陆宴虽然还是伤残人士，但他身上没有半点脆弱的模样。
宋如涵无奈一笑，俩人肩并肩缓缓地上桥。
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已经没了夏天的燥热，夜晚的风竟是如此清爽，令人自在惬意。
桥上灯火璀璨，有很多散步的人，也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车辆，挺热闹的。
遥望夜空，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大地，深黑的空旷好像无底洞一样，将所有的声音、色彩与亮光尽数吸收。
夜空过于黑暗神秘，往桥下一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宋如涵站在桥头，没有继续往前走，因为再过去，脚底下是她害怕的江水。
江面上都是璀璨的灯影，粼粼一片，像无比细碎的金色流沙铺在其上，缓缓地流动着。
宋如涵心中因底下这片柔和的光影有了些许的温情，目光远眺，这片温柔的光影一直延伸到尽头，最后被黑夜吞噬。
黑夜似乎那么近，又那么远，悄无声息地蛰伏于大地上。
陆宴背靠在栏杆上，修长的指尖刚夹出一根烟，忽然对上宋如涵的目光，叹了口气又收了回去。
“你想抽就抽吧。”
“不想了。”
桥上的灯照在陆宴的身上，他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光芒。陆宴的五官本就生动又明朗，整个人很有朝气。不过那清亮的眸子，今晚似乎藏着难以捕捉的失意。
柔和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看上去好像依然是那个洒脱不羁的公子哥。
宋如涵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被他身后灯火辉煌的大厦吸引了。
她知道，那就是陆鼎集团，清辉市地标性的建筑物。
这么晚了，陆星致是不是还在工作？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可曾在他的记忆里短暂地出现过一下？
为什么她已经远离了他的世界，而他却时时刻刻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与陆宴默默无言，彼此各怀心事，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很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你在哪？”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钻进宋如涵的耳朵，令她心弦一颤。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江水，心却像浮在江面上一样，随着虚无的灯影摇摆。
她想，是不是以后她永远要像现在一样，在一个陆星致看不到的地方藏着躲着，偷偷地了解关于他的消息？
“江边散心呐，这你也要管？”
陆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但她无心听他们说什么，这一刻只想躲得远远的。
她喜欢他，想念他，很想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可是她心里到底有些不甘，有些害怕，有些矛盾。
倘若陆星致时时刻刻地沉浮于她的世界，有些不该有的念想会更加疯狂地侵蚀她，她会失去自我，她的生活会变得一团糟。
这些日子的自我排遣，她清楚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放纵下去。
于是她扶着栏杆，目光投在无尽的黑夜里，满腹心事地走开了。
陆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陆星致扯皮，转头突然瞥见她靠在栏杆上，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宋如涵，你小心掉下去，注意点。”
陆宴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得她差一点松手。她本就害怕江水，刚刚走了几步，后面全程闭眼扶着栏杆壮着胆子走出去。
夜风微凉，轻轻地拂动她的头发，她在一片黑暗里，心里渐渐害怕了起来。
好不容易走了几步，她已经没了胆子打算撤退了，陆宴出乎意料的声音令她浑身一颤，她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待在原地死死地抓着栏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刚才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走过来，如今依稀听见底下的水声，心底有些发颤。
她没有勇气面对游泳池，何况脚底下是浩荡的江水。
陆宴看不到她的神色，只是有些担心，便朝她走了过来。
“喂，你打算跳江吗？”
陆宴调侃了一句，却见她闭着眼睛，唇色有点发白。
“哥，不说了。”
陆宴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对面那头从他刚才呼喊的那一声起，就一直没有半点动静。
宋如涵故作镇定，嘴角挤出生硬的笑容，缓缓道：“我在感受温柔的晚风。”
她不等陆宴回答，又匆匆忙忙说：“陆宴，回去吧。”
陆宴轻轻地“嗯”了一声，正要走，却见她仍一动不动地抓紧了栏杆。
“胆小鬼，放心，你不会掉下去的。”
陆宴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特地安慰她，她心底的害怕已经减了些，尴尬地笑了笑。
“走吧。”陆宴此时已经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柔声道，“老子站久了腿有点疼，你扶我一下。”
宋如涵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腿伤上，胳膊又感受到陆宴的温度和力量，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陆宴冲她一笑，眉目舒朗，眼底仿佛盛满了星光。
他们互相挽着，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下了桥。
陆宴按照约定，非常守时地将她送了回来。
这一夜，宋如涵心情到底不怎么平静，不过她最后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