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失意
一个普通的周末，一场暴雨侵袭。
这天一早柳怡清的车已经在云山别墅外，宋如涵昨天就收拾完行李，此时缓缓走出来。
宋如涵这两天没有睡好，气压低沉。她穿着连帽卫衣和短裤，宽大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头一低便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她这一身黑，配上外面这瓢泼大雨，略显压抑。
徐隆不知道在外头等了她多久，见她出来，冲她一笑，顺手帮她拉了行李箱。
“谢谢你，隆叔。”
宋如涵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掩盖在暴雨声中。
徐隆慈眉善目，五官和脸都圆圆的，此时一笑，有点可爱，越看越觉得他像瘦身之后的阿笠博士。
脑袋上与阿笠博士最不符的应该是他那一头永远梳得整整齐齐的茂密银发，毕竟人家阿笠博士聪明绝顶。
宋如涵的目光迎了上去，又匆匆移开。徐隆的笑容总是那样温暖那样治愈，只是此刻看见这种笑容她心里有点酸涩。
多瞧一眼，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那股泛酸的滋味正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这两天明明给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她做了个深呼吸，再这样下去她要瞧不起自己。
出来的时候，许阿姨已经准备好她平时爱吃的三明治，今天做了很多，打算让她带走。许阿姨一向不擅长言语，便轻轻地抱了一下她。
“宋小姐，这里永远欢迎你。有空的话，常回来啊。”
许湫很喜欢她，有她在的这段日子，云山别墅里有意思多了。陆星致不常回来吃饭，陆宴更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踪影，很多时候许湫都没办法好好展示厨艺。
而宋如涵，懂得欣赏她的厨艺，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有时候还会甜甜地赞美上几句，与陆家里这些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给职业选手管一日三餐，她又吃得那么津津有味，让许湫很有成就感。
“谢谢你，许阿姨。”
宋如涵听着她的话苦涩一笑，心底的酸涩又浓了几分。或许大家并不知道，这个家的主人不欢迎她。
她头也不回地出来了，所有的神色都藏进雨雾里。
外面大雨倾盆，徐隆撑着伞带她下来，她进了副驾驶，关上门立刻系上安全带，脑袋仍藏在帽子里，一动不动地坐好，眼神有些空洞。
徐隆在车外和柳怡清寒暄了几句，小方帮她把行李塞进了后备箱，过了一会儿，柳怡清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宋如涵面上淡漠，脑袋里的思绪却如同荒草一样，杂乱丛生。
车子开出去，她终究没忍住往后瞧了一眼，他们仨站在门口的檐下，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车。暴雨如注，视野一片模糊，她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恍然间天地万物在某一瞬间消失，就只剩下那几道孤寂的身影，永久地伫立在那儿。
很快，车子在瓢泼大雨中驶离了云山别墅。
宋如涵心里很压抑，她不仅离开了云山别墅，也离开了他的世界，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一颗心如同外面微凉的雨滴，不停地往下坠落。
那一晚陆星致对她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记住了他的鼓励，记住了他的期许，也记住了他的……
一字一句，隐隐作痛。
很好，那时她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死皮赖脸，没有叫他瞧不起。
“小涵，你在想什么？”
宋如涵收拾了情绪，毕竟妈妈回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她们俩不过是半个月没有打视频电话，柳怡清这半个月明显瘦了不少。
“妈，你在国外是不是很忙很辛苦？”
宋如涵的鹅蛋脸和清秀的五官，多半遗传自柳怡清，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淡颜系美女，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柳怡清天生就比别人白一些，平时习惯略施粉黛，站在人群中不张扬但却很突出。
今天她依然扑了点粉，不知道是因为瘦了很多的缘故还是过于疲劳，眼窝有点凹陷，她还不到四十，今天的状态感觉整个人老了六七岁。
倒是身上那件暗粉色的小香风套装，衬得她有点气色。衣服上的扣子做成黑色细线蝴蝶结样式，端庄之中不乏灵动。
柳怡清知道女儿心疼她，伸手揉了揉她藏在帽子里的脑袋，笑着安慰道：“确实累了点，不过现在回家了，一切都好了，马上养肥。”
她现在都不敢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整天整夜地失眠，心力交瘁，一下子暴瘦了十几斤。
好在一切事情暂时尘埃落定，她现在心里踏实了不少。
“妈，如果跑业务那么辛苦，少干一点好吗？”宋如涵顿了顿，认真又笃定地说，“我好好加油，一定能拿个冠军回来。”
只要她能拿出成绩，或许就能让父母早点退休，想想她都充满动力。
“你一定可以！乖女儿，知道了。”
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柳怡清的目光投在外头的雨帘中，雨刷不停地来来回回，依然阻挡不了眼前的迷蒙。
一步错步步错，她和宋昶的世界，恐怕连雨刷器都没有，往后该怎么拨开那些迷雾。
柳怡清回头看宋如涵，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暂且不想那些不痛快的事。
每次看看活泼开朗的女儿，她心情总能豁然开朗。
宋如涵的模样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不过面色看上去好像红润了一些。那一身的腱子肉，令她很满意。
宋如涵一向独立自律，果然保持不错。
把她送去云山别墅，暂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淡淡一笑，说：“陆家把你养得不错。”
陆家——
某人又在宋如涵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存在感实在强烈。
“小陆总……”
宋如涵顿时愕然，听到这三个字神经突然紧绷了一下。
柳怡清欲言又止，若无其事地笑着问：“你在陆家表现如何？小陆总对你怎么样？”
她和妈妈最近的通话，话题好像一直离不开陆星致。
也许寄人篱下，妈妈担心她给人家小陆总造成麻烦，又不舍得说她，才一直旁敲侧击。
“挺好的。”
她硬挤出了三个字，声音沉闷又酸涩。
这个时候聊起他，宋如涵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兴高采烈了。
柳怡清淡淡一笑，谈及陆家，她也满腹心事，于是岔开了话题。
“你现在体脂多少？”
“百分之十七。”宋如涵不由地叹了口气，说，“李梦梦百分之十五啊！”
要知道，李梦梦最近都在加练，她也想去，可惜教练不许，她担心自己又被甩开一截，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
柳怡清见她有点失落的模样，忍俊不禁，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如果教练没有让你降，不可以瞎折腾自己。”
“那当然了。”宋如涵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笑嘻嘻地凑过来问，“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就两块，惦记好久了，成吗？”
“行，我们现在就去超市。”
柳怡清驱车前往附近的超市，等采购完一圈回家，宋昶已经在阳台的小花园里忙活了一阵。
他那些花花草草挺能自力更生，除了个别不争气的枯死了，大部分还挺直着腰板对抗盛夏。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立刻丢了手中的剪刀走出来。
“老爸。”
宋如涵立即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宋昶的笑容里尽是宠溺。突然之间，他眼眶微微一酸，目光投向柳怡清，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外面的雨下了一阵渐渐小了，安静的客厅，与女儿紧紧相拥，与妻子深情相望，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温馨美好的时候了。
过去的日子宛如一场噩梦，他不知道噩梦会持续多久，一切都不管了，此刻他只想好好地陪着妻女。
宋昶性格比较斯文内敛，平时也比较不会表达感情，此时此刻心里情绪翻涌，波澜起伏，眼底竟有了泪。
他怕宋如涵看见，连忙摘了眼镜一抹，随后又戴上，帮柳怡清接过手里的大袋小袋，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
他的一举一动落入柳怡清眼底，他们夫妻这段日子所受的苦，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她见他如此动容，心底一片柔软，唇边的笑不再苦涩。
晚上，宋昶和柳怡清给宋如涵做了很多好吃的，吃完一家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外面的雨依然还在下，但那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世界，窗户阻隔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他们看着小品，发出阵阵笑声，宁静又温馨。
宋如涵对小品没有兴趣，她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柳怡清的大腿，有点昏昏欲睡。
电视里进入广告，宋昶换台，转了几台，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想确认一下电视上的人，还没伸手找老爸要遥控器，意外地，宋昶竟然也调回了刚才那个频道。
宋昶和柳怡清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新闻。
宋如涵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新闻，关于陆星致的几个镜头一闪而过。
这是汇集清辉市商业巨贾的一场慈善晚宴，台下一堆记者，而陆星致站在人群里接受采访，神采奕奕。
她没听新闻播报什么，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关于他的每一个画面。
今晚他穿着一套灰色暗格纹西装，打着深黑色的领结，虽然是中规中矩的低调装束，但他高大的身材和俊雅的气质依旧令他格外出类拔萃。
宴客厅里灯光耀眼，似乎全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他深黑的眸子盈盈有光，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他面对记者侃侃而谈，器宇轩昂，气质出众，只不过唇边没有半点笑意，和她这些日子在云山别墅里认识的那个陆星致有点不太一样。
新闻几个画面匆匆而过，电视里已经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但陆星致此刻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星致本就是天之骄子，他在人群里熠熠生辉，对她来说那么遥不可及。
他是陆鼎集团的老总，是商场巨贾，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他在新闻里，而她只能从新闻里认识他。他们之间，根本就隔了一整个世界。
这些她早就知道的，她早该认清现实了。
宋如涵再也没有看电视的心情，独自回了房间，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怔怔出神。
窗户映着她模糊的脸，失意也落寞。
外面雨势太大，街灯在视野里糊成一片，她的心似乎也乱七八糟地糊成了一团。
她是个很喜欢雨的人，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大雨，下得酣畅淋漓，纵情恣意，豪迈爽快。
可是今晚她看着窗外的这场大雨，心情却有种说不清的苦闷。
原来不是人在看雨，而是雨在看人，此刻它在肆意地笑话她的天真。
如果暗恋陆星致的事传出去，她恐怕要被群嘲吧。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她从没有后悔喜欢陆星致，他值得。
只是触不可及的他，她永远追不上了。
就像此时的雨夜，她就算想看星星，也看不到了。
她再也没有机会追星了。
尽管心里的愁闷浓得化不开，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该这么消极。
只是到今天为止，她仍有那么一点点难过，不知道这一点点会占据她的心多久。
与陆星致毫无关联的日子，也许会有遗憾和失落，但她已经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不管新的一天太阳会不会升起，她依然会继续前进，继续奔跑。
未来一年、两年，或者五年、六年，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实现梦想，身披国旗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不辜负所有人对她的期望。
可惜的是，有朝一日，她再也不能把奖牌亲自送给他了。
不过，他一定会知道的吧，或许，他知道的时候，会为她感到一丝丝的骄傲。
如果是这样，她已经满足了。
就让她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怀着一腔孤勇执着奔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