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帕格尼尼随想曲

    维奥莱特一踏进客厅就看见坐在自己儿子身侧的黑发青年有着熟悉的面孔，她长得和亚尔薇很像，只有那双眼睛像父亲贾斯汀。

    “她……我是说他，和咱们的老朋友真像，不是吗，西格尔？”福尔摩斯庄园的女主人用手肘捅了捅丈夫，“真遗憾麦克今年圣诞节没回来，我记得他当初很喜欢洛克哈特家的姑娘。”

    夏洛克一早就注意到父母那边的窃窃私语，趁着母亲维奥莱特尚未发现，从口袋里掏出平锉将瓷杯杯口的结块磨平。同时故意清了清嗓子，问：洛克哈特，你是否想要参观一下我在楼上的实验室？“你是要带洛克哈特去看你的那些宝贝试剂吗夏利？记得到时候下来吃午饭亲爱的，别忘记了！”维奥莱特朝被夏洛克拉上楼的赫尔薇尔喊道。

    留在下面只会酿造一场灾难。

    确认父母都没有上来之后，夏洛克福尔摩斯侧过头告诉她。

    “他们对麦考夫——也就是我大哥今年圣诞节没回家多多少少有点意见，尤其当见到你之后。”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随便坐。”

    “这里简直和你在剑桥的房间一模一样，夏洛克，舍监和我提过你，他说你的个人生活作风简直混乱得令人发指。”赫尔薇尔跨过地上散乱的书籍，捡起一本克莱尔科克斯塔基著的《如何给狮子剥皮》。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到放于石棉网上的植物残余，还有锥形瓶里早已结晶的水合物，感慨一番不愧是剑桥化学教授们又爱又恨的尖子生后将书桌上一小块的牛头骨放到桌子里面：阿曼达说得对，你该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至少别扔得到处都是。

    她假装没看见夏洛克坐到那张单人皮面沙发上伸腿将一叠纸张踢到沙发底下的动作，走到壁炉跟前打开了连通烟囱的通道口，费了番功夫才将许久不曾用过的壁炉生起了火。

    “斯塔基这本书写得不错，是不是？”夏洛克对赫尔薇尔让他收拾房间的话题避而不谈，“里面提到了一个走私黄金的办法，就是用含汞的化学试剂将黄金溶解注射进烟蒂里，这样一来那些走私犯只需要在抽完烟之后回收烟蒂就可以了。”

    “我怀疑你在讽刺我。”

    “你听出来了？”

    ……好吧，她最近抽烟抽得是有点凶，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汞中毒到引发癫痫的程度。

    现在我想详细听一听我的委托人遇到的麻烦——夏洛克身体前倾，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赫尔薇尔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标志，于是随手拉开他书桌边的椅子坐下，将事情的所有细节都告知给这位侦探。

    “安东尼说圣诞节之前收到了来自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电报，很显然有人将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透露了出去，我一早就提醒过他们尽量别让关系不大的人掺合进来，毕竟这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她说到这里时又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在夏洛克不赞同的目光中放弃，最后伸手捞过他放在角落里的原先那把小提琴，以一种最标准的奏乐姿态拉出哪怕是夏洛克也忍不住狠狠皱眉的刺耳声音。

    楼下很快就传来维奥莱特的声音：“夏洛克！看在洛克哈特的份上，别再折磨你的小提琴了！”

    这一次真不是他！

    遗憾的是就算罪魁祸首的确是他亲爱的合租室友洛克哈特赫尔曼，维奥莱特也不会相信旧友口中总是堪称完美典范的孩子和她总是闹出一些小问题的小儿子是同类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夏洛克更过分。

    你看，要是你让我抽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发誓他从室友装作无辜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意思。

    之后的几天里，两人时常因为掉在地上的烟蒂发生“争吵”，甚至用上浑身解数来证明这个烟蒂是对方抽的。到了最后，赫尔薇尔实在懒得和夏洛克就试管爆炸一事争论出一个足以使两人都信服的结果，于是搬出对方曾经亲口承认的老师身份强行将又一场消磨时间的推理练习扼杀在摇篮里。“如果你有时间和精力，完全可以到楼下去陪维奥莱特女士喝茶，夏洛克，而不是在这里因为一个炸裂的试管滔滔不绝。”她有点后悔教夏洛克如何将用以侦破案件的各科知识融会贯通，放在半个月前这家伙肯定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抓到破绽，“或者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课题，比如烟草、脚印还有别的什么。”

    “我现在唯一思考的事情是圣诞假期怎么还不结束——”他的目光飘向楼下，福尔摩斯家最顶尖的那位女士又将离家，带着她可怜的丈夫前往约克郡的剧院。

    “愿上帝保佑西格尔。”

    我倒是觉得住在这里挺不错。赫尔薇尔在确认维奥莱特和西格尔乘上马车之后就带着笑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用正在给烧杯加热的酒精灯点着了火。夏洛克说这是因为维奥莱特以为她是乖宝宝——看得出来他还在为自己自愿还有被迫背上的黑锅抱怨，但是赫尔薇尔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偃旗息鼓——她说她希望洛克哈特家也能这么热闹，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像是一个笑话，她眷恋家庭的温暖时只能去德文郡找她的三个舅舅，或者来同样位于约克郡北边的克雷文找父母的旧友，哪怕是剑桥位于加勒特胡同的租房也比祖宅多几分生活的气息。更可笑的是，那座如今荒芜得如同鬼宅一般的老屋她也进不去。

    “你想去看看吗？”

    “什么？”

    “洛克哈特家的祖宅。如今还在放圣诞假期，那附近估计不太会有别人路过。”

    他真的不能再被关在房间里了，就算是做实验也不应该连着做三四天。洛克哈特带来的谜题目前没有任何新的线索，就连是谁泄的密都无从下手，因为德文郡公爵和贝德福德公爵每天要接待的人实在太多了。他需要一些冒险来刺激头脑，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和洛克哈特忽视，而这至关重要。

    “西格尔有钥匙，记得吗？贾斯汀洛克哈特在行动之前来福尔摩斯庄园留过遗嘱，那个时候他给我父亲留了洛克哈特家祖宅的钥匙。”他快步下楼，掀开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一角，趴下身伸手摸索，在靠近沙发腿的角落里摸到了一串钥匙。

    “哈！我就知道他藏在这里！要是不在地毯底下我就要去掏他的长筒靴了！”

    夏洛克把一件大衣扔给赫尔薇尔，拉着她拦下一辆马车，“到哈罗盖特！”

    “……我不知道他之前来过你家。”坐上马车，赫尔薇尔伸出手搓了搓，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坐在对面的青年知道友人口中的人称代词指谁，要不是父亲西格尔主动开口，他想就算是麦考夫恐怕也猜不到那个男人会在赴死之前见自己当初在政坛上关系最好的朋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