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帕格尼尼随想曲
与此同时的伦敦,一个青年提着手杖站在老者面前,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第不知道多少次委婉地向担任第一财务大臣的老者提出,无理由扣押前任掌玺大臣贾斯汀洛克哈特的资产是没有任何法理依据可言的事情。
“大英帝国不会苛责任何一个忠于它的人。”麦考夫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说,“鉴于洛克哈特家族的地位和社会影响力,将遗产转移至德文郡公爵名下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福尔摩斯卿,但是你也要清楚一点,贾斯汀洛克哈特的资产遭到贵族院的扣留并非有意。谁又能够证明,遭到驱逐或是处决的大毒/枭们没有在临死之前将毒手伸向洛克哈特家的财富?”财务大臣的手杖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磕了磕,暗示贵族院的决定与内阁没有半点瓜葛。他们并非没有向上议院递交有关洛克哈特家遗产继承的相关文件,甚至在眼前这个新上任的掌玺大臣的施压之下递交了好几次,最终每一份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上议院持什么态度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老人捻捻胡须,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了一番传闻当中和洛克哈特最终分道扬镳反目成仇的麦考夫福尔摩斯,什么也没说。他已经八十多岁了,还不知道能够活多久,又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停留多久,和二十七岁就手握足以影响整个大英帝国大权的年轻人相比实在令人无比怅然。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和其他几个内阁成员们应该没有站错队。数十年来在宦海的沉浮令财务大臣有着最为敏锐的观察力,他看得出福尔摩斯卿有野心——想要成为大英政府代行者的野心。既然会被贾斯汀洛克哈特那样的人视作后继者,品行方面自然无可挑剔,就当作是他在离开唐宁街前的孤注一掷,他有一种预感,麦考夫福尔摩斯会带来令所有人都惊叹的履历。
“近期内阁会再向上议院递交一次申请。”或许内容也要换一换,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在不经意之间批准。在告辞离去之前,财务大臣一拍脑袋,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做工精致的请柬递给麦考夫,说三天后皇室将在宴会厅举办一场拍卖会,而拍卖所得的两成收入将作为慈善金捐给伦敦当地的教堂。
——这是拍卖品的名单。
麦考夫一同接过,随手展开扫了几眼,在看见其中一件拍卖品时捏着纸张的手指骤然发力,将边缘攥得满是褶皱。
“怎么了,福尔摩斯卿?”
“本次拍卖会的商品都是由皇室提供的吗?”
“不全是,据说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女王陛下本人的藏品。不过也有其他上议院的成员无偿捐出了自己的物品作为拍卖品出售。”
“只有这些人提供了商品?”
“只有这些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他可从来都不知道洛克哈特家在上议院有席位,也没听说过贾斯汀洛克哈特竟然还有闲工夫在临死之前把佩剑捐出来当拍卖品。
回到办公室之后,麦考夫再一次展开那份名单,名家的艺术真迹和镶嵌着华贵宝石的首饰在他眼中只是停留了一瞬,他的目光长久地凝滞于那把在护手上镂空雕刻了狮鹫的佩剑上。没有人会在亲眼见过它之后忘记这柄收于漆黑剑鞘之中的长剑,它几乎同它的主人形影不离,在必要时甚至可以作为身份的证明。当初在收到贾斯汀洛克哈特的死讯时,他没信,因为遗体旁边没有这把被取名为“北极星”的佩剑。而他记得贾斯汀是带着佩剑离开的。
森冷的蓝眼睛盯着对佩剑寥寥数语的介绍——“属于一位真正的骑士的利刃”,没说是谁,也没提家族的名讳,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让参加拍卖会的宾客不知道它曾经属于谁,又是如何落到皇室手中。
他突然想笑,又有点想哭,但最终笑声和泪水都在临界处止住了脚步,从年轻的接班人口中走出的只有一声长叹:
“贾斯汀(justin),这就是你的公理(justice)回报给你的东西,我的老师,我的朋友。”
安东尼卡文迪许在侄女离开的当天下午就收到了拍卖会的请柬和名单,他当然也注意到拍卖品列表之中排于前列的佩剑,并疑惑为什么没看见同样被妹夫随身携带的珐琅彩怀表。思考了片刻,他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联系赫尔薇尔,以免再给她造成刺激。
真相的冰山一角就足以令德文郡公爵和贝德福德公爵脊背生寒。
他们不敢去猜测那个清醒的疯子究竟是由谁杀死的。数周前,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亲发电报,询问两家对前任掌玺大臣死亡的真相已探查至何种地步,还顺便问了洛克哈特家流落异乡的孤女到底身居何处。
——皇室可以为她提供庇护,卡文迪许卿,大英帝国不会坐视忠臣的子女颠沛流离。
这封电报来得突然,使所有相关人员都提高了警惕,要知道他们从未和别人透露过洛克哈特家前任家主死亡的怪异之处,明面上宣称的意外死亡取得了绝大多数贵族和平民们的信任,但根据阿曼达罗素的供词,贝尔家族的宅邸里有一间地下室,曾经关押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天我丈夫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把黑色刀鞘的长剑,仆从们则拖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叫人把那个男人关进地下室,然后就带着剑回了书房。”在丈夫被判处死刑之后重获自由的罗素夫人告诉卡文迪许家的三兄弟,“我还听见他一直在问仆人,‘珐琅彩在哪里?你们这群卑贱的虫豸竟敢私藏一位公爵的怀表!’那把剑我去书房里看过,没有刻姓名,不过护手上镂空雕刻了狮鹫、玫瑰花和天平。”
代表守护的狮鹫,象征平衡公正的天平,还有表明受爵时间的玫瑰,这些标志物的组合足以叫三兄弟明白被关起来的男人到底是何身份,同时亦让他们产生疑惑:贾斯汀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招致这等结果?
“他在贝尔家也没关几天,之后就来了一队马车,在夜里被悄悄送走了。”
“那么,您说他死于毒物谋杀的证据是什么?”
安东尼紧盯着对面的妻妹,“就算您是贝德福德公爵的幺女,在这方面也开不得任何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