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帕格尼尼随想曲

    阻止了罗素夫人再说些什么的是楼上骤然响起的枪声，连着响了数次。

    那里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去看看。”赫尔薇尔让罗素夫人留在厨房，自己到门后捞来手杖，放轻脚步迅速移动上楼。推开门一看，哪有什么猜测中的袭击者，只有背对着她站立举枪的青年，还有弹孔拼写成了“qv”的墙壁。

    听到脚步声，对方回过头，在看见室友提着手杖的身影之后挑起眉，以一种轻快的语气向她问候。

    赫尔薇尔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夏洛克福尔摩斯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抡起手杖给他的肘窝狠狠敲了一下，在他手臂发麻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勾至自己脚边，捡起后直指青年的面门：“你当初可没说过你会对着墙壁开枪，亲爱的夏洛克。”

    “你也没提过自己有这样的战斗力。”他捂着发麻的手臂笑着说，“需要我提醒你吗，我的朋友，你手上的枪没拉保险栓。”

    “是吗。”

    夏洛克听见对方发出一声轻笑，将枪口对准面目全非的墙壁，随后是枪声接连响起的声音。

    ——代表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qv”上多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看着室友堪称大逆不道的举措，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interesting”

    洛克哈特和卡文迪许两家都是公爵，夏洛克以为这两家的密切关系者对皇室再不喜，至少表面功夫不会落下，结果事情的发展难得地出乎意料。

    楼底下传来罗素夫人穿透力极强的叫喊：“洛克哈特——！”

    “——修墙的账单我会支付的，阿曼达！”

    当然，还是找她亲爱的舅舅们报销，她的奖学金可不足以支持房租、阿曼达罗素夫人的精神损失费还有维修金。

    圣诞节快要到了。

    她的室友站在漏着寒风的房间里，无端由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是的，已经可以踏上前往故乡的旅途了。”最迟后天，她就要坐火车前往德文郡见三个舅舅。

    ——其实我是想说，洛克哈特，你要来约克郡克雷文过圣诞吗？那里风景不错，而且福尔摩斯家就定居于此。我的父母一直都希望我能够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他们总是担忧我独自在外孤身一人，要么遭受排挤，要么我孤立其他所有人。

    他注视着对方铁灰的眼睛，少有地语气局促不安：“你知道的，如果我今年还是没有带什么朋友去见父母的话，他们很可能会焦虑到直接搬来剑桥。”明明他的兄长也总是独来独往，从不见他们考虑到这个，也没听他们提起过要搬去伦敦。

    赫尔薇尔很想告诉夏洛克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老夫妇的担忧再恐怕准确不过。

    “很遗憾，夏洛克。”她耸耸肩，“就在一刻钟前，罗素夫人转告我说德文郡公爵在今年圣诞节要见我一面。”

    说起约克郡——

    “我的故乡就在那里，在约克郡北边的哈罗盖特。”

    那是夏洛克第一次从洛克哈特赫尔曼的脸上发现如此落寞的神情，像是在高空之上飞翔了太久太久的鹰，想要停歇却发现早已无处可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堪称荒唐可笑的猜测，故乡怎么可能会没有游子的落脚之处呢，父母也好，故人也罢，哪怕是旧物，也或多或少留下了一星半点供人回想的痕迹。但对方那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告诉他，自己哪怕回到故土也无处可去了。

    对于赫尔薇尔来说，约克郡算得上是个伤心地。圣子耶稣于死后的第三日终于重返人世的日子里，她的父亲死去了，原因未知。发至洛克哈特祖宅的电报上面语焉不详地写着贾斯汀洛克哈特的讣告，德文郡的公爵之子也急匆匆地与她相约在伦敦碰面，待她抵达威斯敏斯特教堂，发现悼念的仪式上来了大英帝国的大半权贵，哪怕是皇室也有几人到访。

    悼礼是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还是在约克郡的山谷与旷野中举行她都不在乎，她只想搞清楚父亲的死因——如果是意外，就接受；如果是谋杀，就找出凶手。

    “……洛克哈特先生是被毒死的。”

    在听了无数次“意外事故”的说辞之后，洛克哈特家的独女终于从一位夫人那里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您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阿曼达罗素贝尔夫人。”她紧紧地盯着面前攥着裙摆的女人。

    抵达卡文迪许家宅邸时已经是圣诞节前夜，家仆在马车尚未停下时就带着笑容匆匆赶来，接过赫尔薇尔手里的皮箱，告诉她几位老爷已经在客厅等待很久了。

    走到点起了壁炉的客厅，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高大且枝叶繁茂的云杉圣诞树，反倒是冲进她怀里紧紧抱住腰的表妹林塞。“这孩子从一周前就开始念叨你了。”赛琳娜坐在暖融融的炉火边打着毛线，抬起头朝许久未见的侄女露出笑脸，“还在爱丁堡的时候她就在数着日子过圣诞。”

    “因为只有圣诞节的时候赫尔薇尔才会回来。”十四五岁的少女躲在赫尔薇尔的身后高声回答。

    她在复活节和暑假一般也只会选择停留在剑桥，以免“赫尔薇尔洛克哈特”过多地抛头露面给卡文迪许家带来太多威胁，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这样做可以完美地避开社交季，她觉得自己恐怕根本就无法容忍同那些人共处一室。

    安东尼家的两个儿子头挨着头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大概是出于童年时代过分刻骨铭心的记忆，两人并未主动和她说些什么话。塞德里克卡文迪许恐怕还惦记着当年赫尔薇尔一语道破他溜去厨房偷吃果酱的糗事，而帕特里克则仍旧因为父亲安东尼总是在兄弟二人面前夸赞姑姑亚尔薇的孩子如何优秀，自己在尚未得知对方其实是女孩的那段时间里一直保有的敌意感到些许不自在。

    晚餐相当丰盛。作为前菜的熏三文鱼被切成手掌大小和烤玉米块一同被女佣端至每个人面前，随后是肚子里被塞满了土豆、醋栗、洋葱、鼠尾草、香肠还有豌豆的火鸡，上面淋了哪怕早已长大也足以让塞德里克魂牵梦萦的蔓越莓酱。配菜是土豆泥、豌豆苗、球芽甘蓝还有一些直布罗陀肠——用培根卷起的小香肠，爱德华的儿子布莱兹最喜欢这个。赫尔薇尔听见林塞小声央求性情温和又好说话的叔母凯瑟琳分给她一小口蛋奶酒，于是瞥了眼林塞的父亲亚尔林，发现对方正在和安东尼低声说着些什么之后朝位置相隔不远的表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晚餐结束之后可以帮她去厨房调一小杯作为圣诞礼物。旁边的布兰达看见这些小动作只是笑了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小姑娘和布莱兹是这个家中唯二的未成年人，因此面前的饮品只是热巧克力，与女人们的蛋奶酒不同，成年男性杯中装的是热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