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不久后，鸣神岛，神里屋敷。
“呼……”
门前的卫士宏达，盯着缓缓沉落的夕阳已经好一会儿了，就等着到点打卡下班。正当他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层林之间一阵呼啸的罡风吹过他身边，卷乱了路边刚扫出的落叶堆。
宏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咕噜～唔，终末番忍者，早柚，前来报到……呜，你怎么在旋转？不对，整座神里屋敷……都在旋转……”
早柚话音还没落，就倒头在宏达面前晕了过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那可怜的忍者姑娘才在社奉行本部的卧房里悠悠转醒。她一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忙前忙后的家政官托马、温婉可人的神里小姐，还有……
正亲手为她调药的社奉行大人。
早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从病榻上弹了起来，茫然甚至惊愕地望着神里大人。
好在绫人并不在意一些无谓的等级秩序，拂手示意早柚躺下歇息，随后将药碗端到她枕边，轻声问道：
“你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从鹰司仁那边回来的？”
“回禀神里大人……不是赶路，是……是一路用忍术滚回来的……呼……”
绫人看着筋疲力尽的早柚，属实捏了一把汗。好在小姑娘意识还算正常，没有什么大碍。
“那……鹰司家的押运神器的队伍，现在大概位于何处？”
“他们其实应该……已经抵达目的地附近了。不过他们只在晚上赶路，所以走得很慢……我在地图上标出了他们最近的行进路线，供社奉行大人参考……”
早柚说罢，半直起身子，将一只手探入了自己的咽喉。一阵剧烈的干呕之后，她手上便多了一摊粘液，以及粘液中一笺密封的小小信函。
绫人赶忙拆开信函，找到了其中完好无损的地图。凝神片刻之后，社奉行大人忽而展颜而笑。
“兄长大人缘何发笑？”
“我看了一下地图。他们的路线像是直奔一处山坳而去。此地三面环山，惟有一条小路穿过密林而出，可谓绝远之域。不过，也正因为这特殊的地形，此地同样易攻难守。只要我们同九条家稍微联系，或许就可以轻松包围那里，让守军束手就擒。”
绫人找了一张公文信纸，很快写出了一封邀约公函，让绫华送去天领奉行。托马等人也得到了指令，各自散去了。偌大的神里屋敷之中，只剩下绫人和早柚两人。
早柚望着绫人那谜一般的微笑，不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按照我的命令，把真假两份神器调包了吗？”
“是……是的，神里大人，”早柚竭力回忆着前一天晚上的情形，说道，“我先偷偷取走了存放在队尾车厢里的真神器，然后赶到队首，故意暴露行踪。这样，我就被当作敌探，带到了鹰司宽、鹰司仁两兄弟的面前。”
“不错。接下来呢？”
“我看那鹰司仁生性多疑，于是自称是九条家豢养的忍者，果然让他对九条家更警惕了几分——进一步激化鹰司氏和九条氏的矛盾，从而间接地减少他们对神里氏的关注，也是您嘱咐我的。”
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对神器呢？你怎么处置它们了？”
“我趁鹰司兄弟俩没缓过神，用忍术把鹰司仁怀里揣着的那一对神器赝品偷了出来，又把我手里的那对真品塞了回去。我还留意到，他们在那对赝品上面打了风元素的标记，在调换的时候，我也没忘记变易标记。”
“不错，早柚知道观察细节了，有进步。明天我就让鹿野巫女给你多加胡萝卜。后来呢？”
“唔……最后，我趁着守卫走神，从他们羁押我的笼子里逃了出来。我先去了队尾，把假神器塞回了原来真神器的位置，然后伏在了草窠里。等到大部队走远了，我才施放呜呼流忍术的奥义，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还有，就是，早柚不喜欢吃胡萝卜……”
两天后，鸣神岛，神里屋敷门前。
九条裟罗近几日颇为忐忑。虽然她和鹿野院侦探，结合着神里绫人先前给的线索图，勉勉强强算是摸清了神器失窃案的大概。但这个真象实在是太过出乎预料，以至于让这位天狗大将一度手足无措。
案件的最大嫌犯，居然是在天领奉行中手握重权的鹰司氏。这下这起案子就从单纯的盗窃案（虽然大家都知道案件背后绝对有猫腻，但没有证据就只能说是单纯盗窃），变成了天领奉行内部易代变天的斗争了。
这么大的事情，裟罗一介治安官可做不了主。但一旦她向上禀报给两位继兄，就凭大哥九条政仁那暴脾气，指不定明天就举兵攻打鹰司府了。但鹰司氏既然能拿到两大神器，其实力绝对非同小可。如今九条家衰落不堪，政仁领兵强攻弄不好就是以卵击石。
正当裟罗百般纠结之时，社奉行的神里小姐送来的一纸邀约，仿佛是突然给她打开了一扇神秘的窗。
虽然不知道神里绫人又在打什么算盘，但裟罗还是应约按时出现在了神里屋敷门口。社奉行的家臣们看着这位难得一见的客人，纷纷敬而远之。到最后，还是家政官托马亲自出来迎接。
“九条女士，”神里大人和神里小姐早已在茶庭之下恭候客人了，“欢迎来到社奉行本部。”
裟罗虽然贵为天领奉行九条家大小姐，却久已疏于此种外交场合。突然要逢迎交游，她竟有些不适应，只是木讷地鞠了一躬，说了几句应景的话，权作寒暄。
绫人示意家臣古田雄去关上大门，随后振袖而坐，轻声道：“早听说贵奉行查案辛苦，社奉行感同身受，所以特意经由贵奉行的鹿野院侦探，送去了一些我个人的见解。不料贵奉行查案如此迅速，如今竟已顺藤摸瓜、提纲挈领，只待一朝出击，将嫌犯们一网打尽了。”
裟罗一面知趣地点头称谢，一面震惊于神里绫人居然连自己查案的进度都一清二楚。这只深不见底的老狐狸究竟还知道多少东西？裟罗想不出，更不敢去想。
“不过，我也很好奇，”绫人并不理会裟罗，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已经锁定了嫌犯，贵奉行为何迟迟不肯开始收网？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呃……既然神里大人早已对弊所的工作洞若观火，那么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什么了，”裟罗悻悻地说道，“我担心的是，一旦向两位兄长禀报此事，弄不好鹰司家会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如今九条家的实力已然大不如前，若是和鹰司家正面对决，恐怕并无太多胜算……”
“嗯，了解了，”绫人一拍折扇，接着坐直了身子，双眼直视着裟罗，说道，“我能理解九条女士您的处境，不过我也有一计，或许可以帮您、也帮天领奉行摆脱困境，结清此案，将为恶者尽数绳之以法。”
“如……如何行事？还望神里大人明示。”
绫人看着吃惊的裟罗，不禁莞尔一笑，轻声道：“此计需得天领奉行九条家全力配合。我不知道贵奉行能否屈尊降贵，听从我的调动？”
裟罗略一思忖：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有把调查结果报告给镰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私下里先和社奉行合作，把案子结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自己再去向两位兄长表功，却不是美事一桩？
“天领奉行和社奉行同为将军效忠，理应亲如手足，”裟罗站了起来，正色道，“如今神器失窃，国家飘摇，正是我们联手的时候。如果神里大人确有妙计，天领奉行全军都可以为您马首是瞻！”
“全军？呵呵，”绫人盯着九条的眼睛，寻找着藏在那金色瞳孔深处的慌乱，“也好。既然九条小姐答应了，那我也就该将计划和盘托出了。如此这般……”
听完了计划，裟罗只觉头晕目眩。这样大胆的行动、绰绝的见地，绝非天领奉行中的任何一人能企及。
“这个计划确实……卓越。不过，我有两点还不明白。”
“请讲。”
“首先，计划中，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且有震慑力的人，来直接撞破九条家和鹰司家的‘禅让典仪’。但是，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呢？鹰司家的那帮人，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哪怕找遍三奉行，都不见得有人能震慑得住他们……”
“呵呵，谁说我们就只能在三奉行当中找了？”
“难道……去找外国友人？那就更不行了啊……”
“抬头看看远处吧，”绫人轻叹一声，翘首望去，“高居天守阁上、抚照着稻妻列岛与臣民的那位，难道不足以说服鹰司家的谋逆者吗？”
“您是说，将军大人？！可我们都只是将军大人的臣民，而且将军她也最恨这些争权夺利……若是触怒了天颜，恐怕三奉行都不好收拾局面……”
“呵呵，又有谁说，一定要我们去请出将军了？我曾经和托马说过，如果当今的稻妻局势是一盘棋，那么推动棋局、改变胜负的骰子，就是那位声名日隆的旅行者了……”
“让旅行者……去请将军出来？旅行者确实两次进入一心净土，并且得到了将军的认可……让他来接过这只烫手山芋，确实是最优解了。”
“呵呵，过奖。九条女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还有一点。既然旅行者去请雷电将军出来，那最后负责解决鹰司勇的人选，又该如何定夺呢？毕竟，我们说到底还都是将军大人的臣属。即便鹰司氏犯有谋逆大罪，也不至于如您计划中那般，被赶尽杀绝。”
“很简单，”绫人依旧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而这种微笑在当前的血腥话题之下，显得更加可怕了，“我们仍旧需要一个外人来处理此事。这个外人必须足够‘外’，和三奉行都不沾边；又必须不那么‘外’，至少要能对稻妻局势有所了解。九条女士，不知您心中可有人选了？”
裟罗沉吟半晌，最后咬着牙说出了神里绫人最想听到的那四个字。
“枫原万叶。”
“正解，”神里绫人的笑容终于变得朗然了，眼睛里也透出了光亮，“至于诸事安排，社奉行自会一一处理妥当。九条女士如不嫌弃，这几日大可以留宿于社奉行。待到神器归位、奸邪见擒，再归去也不迟。”
裟罗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绫人打了个响指，托马应声而来，请九条女士前往偏房歇息。
“旅行者我亲自去请就行，”绫人喃喃自语道，“至于枫原万叶，呵呵，就让绫华去想办法吧！也算是锻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