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鹰司仁着意擒敌探,风忍者潜身乱假真
稻妻,鸣神岛,鹰司家宅邸。
两位身着红色留袖浴衣的仆妇,冒着仲春时节罕见的豪雨,伫立在窄小的木扉之后,翘首凝望着门外雨流成河的青石道坂。
狭窄的道坂,在雨夜落花之中沉默无言。家家户户闭门噤声,听凭合掌屋檐下的紫罗兰在风雨中颤栗飘摇。
庭院之中,不起眼的“添水”竹筒,在窗间渗出的暗光之下,自顾自地俯仰着,让滴水在雨夜里也能奏响那亘古不变的琴音。仆妇们早晨精心耕耙的白沙,已然被豪雨冲乱;刹那粲然的昼颜花也已然枯萎,只有那漏刻般的水之琴音,可以不必理会雨的喧哗,继续鸣奏着孤寂。
终于,“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雨水的奏鸣。巷陌深处,有人乘雨夜归,带回了众人祈盼已久的东西。
“少爷回来了,他拿到了八咫……我是说,‘那个物件’。”
以上,即是鹰司仁对于自家府邸最后的回忆。多年之后,当他久困囹圄之中,或许也会在中夜月色里回想起这一切吧。
不过,眼下亲赴深林之中押运两大神器的他,还无法预见到这么多。他只知道,这是一场必须保证绝密的远征。
天领奉行的战时仓库深藏于密林之中,与稻妻城相隔了迢遥山水。所以这次行动,鹰司家忍者精锐尽出,由鹰司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亲自统领,以确保万无一失。他们白天隐蔽于深林,伪装成猎户,直到深夜才开始行动。
为了掩人耳目,鹰司仁甚至亲自监制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赝品,用以迷惑敌人。这样,就算押运队不幸被敌人发现并击溃,也不至于前功尽弃。
而令鹰司仁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两份赝品居然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嗯?队伍怎么不动了?”
鹰司家大少爷鹰司宽高踞于木轿中,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队伍的异样,连忙派人去找弟弟问询——毕竟这些忍者都是鹰司仁的亲兵,鹰司宽不能保证自己事事处处都能使唤得动他们。
很快,木轿的竹帘被轻轻探开。鹰司仁那戴着面铠的脸出现在了哥哥眼前。
“回禀兄长大人,方才前方斥候发现了敌人探子的踪迹,故此下令全队就地隐蔽。我此来也是请兄长大人下轿,到路旁暂避,以免短兵相接,暴露踪迹。”
鹰司宽闻言,连忙翻身下轿,钻到了路边的草窠里。他的怀里还揣着两只装饰精美的木匣,很是惹眼。
少顷,前方斥候回报,声称敌探已被擒获。鹰司宽喜出望外,命属下速去将敌探带来,他要亲自提审。
不多时,两位忍者便押着一个茶色短发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鹰司宽面前。那鹰司家大少爷顿时傻了眼,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手下误抓了早起找牛的放牛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弟弟的提醒下正色危坐,开始审问。
“你……你叫什么?为什么深夜出现在此林中?”
“唔……我叫旱抽,是天领奉行……九条家豢养的忍者。九条镰治大人放心不下这支押运队,所以派我暗中协助,没想到被当成了敌探,让鹰司少爷受惊了。对不起……”
鹰司宽一时哭笑不得,只得挥手示意属下放了这小姑娘。可鹰司仁却发现了一些异样,叫住了正打算开溜的旱抽。
“九条家?九条家居然也豢养了忍者?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呢?”
“唔……九条镰治大人确实私下里养了一些门客,将他们训练成了忍者,负责自己的安保……”
“这样么?”鹰司仁转过身来,对着兄长正色道:“哥哥,九条镰治瞒着我们豢养了一队忍者,而且居然骗过了我的情报网。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家族安危,得赶紧汇报给父亲大人……”
“阿仁,”鹰司宽抚摸着宽大的额头,叹道,“你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啊。况且,旱抽小姐也没触犯什么禁忌……”
鹰司宽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颇为尴尬地掩藏起了怀中的两只金漆木盒。
鹰司仁有些哭笑不得,随后猛一挥手。几名手下应声出动,将脚底生风准备逃跑的旱抽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我觉得这样做很有必要,”那二少爷接着说道,“九条家的两个孩子,从小就有‘跃马政仁郎,泼墨镰治丸’的称呼。九条镰治平时只知舞文弄墨,根本不会去养什么忍者……”
鹰司仁说到这里,才想起来他忘记屏退手下们了。几位忍者眼看主子面色不对,赶忙反剪了旱抽细嫩的胳膊,转到轿子外面去了。
那二少爷这才转脸继续说道:“可九条镰治现在不仅秘密豢养了一支忍者队伍,还大剌剌地派人来监视我们,即使被抓到了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看来,九条镰治是不把我门当对手了啊!如今,父亲的大业正到紧要关头,丝毫马虎不得。出了如此变故,我们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最后,鹰司仁吩咐属下们道:“你们几个,给我把旱抽羁押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逃回去,把我们这儿的情况告诉九条镰治……”
旱抽看着反剪自己双臂的高大忍者,既不作声,也不挣扎,只是顺从地往不远处车上的木笼走去。那忍者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把小姑娘塞进了笼子里。另一位忍者合上笼门,而后取来油布盖住了整个笼子,打马启程。
鹰司仁盯着手下羁押了敌探,才背对着兄长,轻声道:“哥哥,幸亏你拿的盒子里装的是诱敌的赝品。要是真让那小丫头得了手,咱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乃至鹰司家千年的基业,可就全都毁于一旦了。”
“怕什么?我们如今有两大神器在手,就算三奉行全员出动也不见得是我们的对手。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队伍继续徐徐开进。月落乌啼,长林愈静。忍者们的脚步声惊走了夜栖的松鼠。它们在树梢奔腾跳跃,将长长的影子挂在了忍者们的肩头与刀锋上,也挂在了木笼中的可怜小姑娘的身上。
那小姑娘趁着四周无人,偷偷从怀中摸出了两只金漆的木盒。
“这就是赝品神器吗?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看来,那两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自己手里的神器才是真货了……唔,好想睡觉啊……不能睡,要是让人看见怀里的东西,就糟糕了……怎么办呢?”
也许是出于忍者的本能,那小姑娘敏锐地发现木笼的底下并没有栏条遮挡。她苦熬到天亮,趁队伍停下休息的时候,将一只圆滚滚的不倒貉貉扔在笼子里,自己则借风息之力,从底部的缝隙里遁出了牢笼。
当然,等到守卫想起来要打开油布、检查木笼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在笼中酣眠的“旱抽”。
“唉,小姑娘也是奉旨办事,怎么就糟了这罪,”不明就里的忍者还挺同情这位同行的,“让她睡一时也好,反正也跑不掉……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