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是非未了今犹古，饮啄诚安谷亦乔
两日后，鸣神岛，千手百眼神像下。
金发的旅者刚刚在冒险家协会交完每日委托，正带着派蒙在花见坂的街巷间闲逛。二人一路购买食物，兜兜转转地走到了巍峨的天守阁下。
“咦？那边的是……”
眼尖的派蒙刚从手里的三彩团子上移开视线，就瞥见了远处千手百眼神像下伫立着的两人。
旅者也感到一丝困惑：九条裟罗和托马？嘶，这个组合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友好交流的样子，反倒像是来这神像下决斗的……
不过，神像下的两人也注意到了旅者和派蒙，一起向他们招手致意。
“九条大人，”托马一面用余光扫视着旅者，一面对裟罗说，“眼下外海的雷暴越发强烈，你们天领奉行真的不管管吗？”
“唉，天领奉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裟罗摇了摇头，故意提高声量道，“如今九条家因为触犯了稻妻律令，受到了惩戒。稻妻上下无人不知，天领奉行即将更换主家了，只是眼下命令还没有下来，还需要我们来主持工作……”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都不听你们的了？”
望着冒失插话的派蒙，裟罗无奈地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说实话，裟罗真的不太擅长像这样演对手戏。她每说一句话都会感到紧张，尤其是当她发现绫人正站在神像后面看着他们的时候。
“这老狐狸，”裟罗在心中暗暗嗔道，“等事成之后，我……我再也不要和你们合作了。”
在裟罗和托马的一唱一和之下，旅行者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
雷暴是锁国令执行的基础，是雷电将军大人心境与意志的象征。如今锁国令明明已经解除，外海的雷暴却再次出现，无疑是说明了大御所大人的情绪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九条家名代九条镰治本打算去觐见将军，问清原委。可将军居然宣布闭关了，把国家事务全都扔给了三奉行以及鸣神大社。
这下，本就陷入混乱的三奉行就更加无所适从了。风雨飘摇的九条家最后决定，去“请”德高望重的鹰司家家主鹰司勇出来主持局面。据说这个建议是九条裟罗提出来的，而名代大人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同意了这一建言。
交代完毕之后，裟罗便先告辞了。她还得去护送名代大人前往鹰司家指定的谈判场地。
“唔……现在稻妻的局势又变糟了，”派蒙担心地对旅者说，“不如我们去找阿影问问吧。至少关于雷暴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要讨个说法……”
旅者也点头同意。于是二人拜别了托马，慢慢朝天守阁走去。
绫人从神像后转了出来，笑道：“本来该是我亲自去请旅行者，没想到你和裟罗却想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这下既圆回了‘设定’，又让旅者顺理成章地去找将军，还能让裟罗护送九条镰治去见鹰司勇，简直是一箭三雕。看来，要论‘写故事’的本事，还是你和裟罗略高一筹啊！”
“家主大人谬赞，”托马也赔笑道，“那么，我们现在是该收网了，对吗？”
“顺其自然吧！一切都已被安排妥当，待时机成熟，自会水到渠成。”
不久后，影向山中，鹰司氏秘所。
天领奉行九条氏名代九条镰治，在两列护卫的挟持下缓缓走过悠长而黯淡的回廊。
镰治虽然早就听说过，鹰司氏有这么一个秘密基地，但却没想到这基地居然这么大。
回廊两侧都被密实的栏条遮挡，几乎不透风。勉强从缝隙间渗进来的一点白光，在这昏暗沉闷的氛围下竟显得异常眩目，让人不敢直视。
镰治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不去看那些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护卫。裟罗刚一进门就被缴了械，接着又被“请”到了侧房去休息。现在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镰治，被鹰司家训练有素的忍者和护卫团团包围，送往秘所的最深处。
然而生性单纯的镰治仍然没有看清鹰司家的算计，直到几名护卫把他塞进了一间宴堂、按在了侧面的偏席上。
九条镰治听说过，在璃月古代，当一些乱臣贼子想要谋取大位时，通常都会逼迫自己的主子“禅让”位置给自己。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往往是无所不用其极，时常将那些倒霉的主子逼迫致死。这些巧取豪夺的故事，在稻妻民间也多有流传。
唉，听了一辈子的故事，如今却要应验到自己身上：这该是何等的悲戚与无奈啊！
镰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鹰司氏的爪牙们砍下自己的头颅。
实际上，鹰司家也有人正打算这么做，却突然被拦了下来。
“阿仁，”家主鹰司勇将手搭在了鹰司仁蠢蠢欲动的刀鞘上，“名代大人来了，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不献歌舞一曲，成何体统啊？”
“……是，父亲大人，”鹰司仁将刀一收，对着幕后轻轻招手，“来人，演歌舞一曲！”
一阵沉寂之后，大幕之后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几位演员匆忙地穿上了戏服，转到宴堂中央，朝主宾各鞠一躬，随后清嗓开唱。
“怎么又是《武尊传剑》？”九条镰治呆呆地盯着演员们的舞姿，自言自语道：“鹰司家的人到底有多喜欢稻妻武尊啊？”
而坐在另一边的鹰司仁也大感困惑。他只知道父亲带了几个弹唱的歌舞伎，而完全不记得有谁请了什么能乐演员——毕竟他今天摆这场鸿门宴，就是准备挟持九条镰治，让父亲从此执掌天领奉行的。如今横插这一曲，反倒弄得他这个设局者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既然父亲大人显得乐在其中，鹰司仁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武尊传剑》分为四个小节，今天上演的正是最后一节：大妖怪能代伊势宫接受稻妻武尊传下的草薙剑，并以此剑与武尊比武，以此证明自己统领鸣神妖族的实力。
那饰演武尊的演员剑术极好，一连向观众们展示了几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鹰司勇看得兴起，抓起桌上的一把花瓣，掷向舞台中央。“武尊”心领神会，双手执剑，单膝跪地，作居合斩。一道剑光闪过，众人再看去时，只见满堂落花皆被齐整整地切为两半，而那“武尊”已然收剑入鞘，鞠躬致意。
“好，好一个‘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啊！”
鹰司仁瞥了一眼父亲的样子，心下不禁有些着急。看着饰演能代伊势宫的演员在台下准备，那鹰司家二少爷已然想出了一条毒计。
只见鹰司仁突然离席，说是去方便，少顷又返回座位。台上的戏码却突然被加快，直接跳到了能代伊势宫和武尊比武的桥段。
“能代伊势宫”接过“草薙剑”，随后望向了鹰司仁。
鹰司仁举起了桌上的玉玦。在璃月和稻妻的文化中，玉玦有“早做决断”之意。
台上演员心领神会，举起“草薙剑”演了几路，突然调头杀向还在发呆的九条镰治。
镰治大为震惊，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勉强躲过了剑锋。那“伊势宫”举剑再斩，将镰治面前的案几砍为两半。
那九条家二少爷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起身躲避，却不慎撞翻了宴堂周围的屏风。屏风之后，竟矗立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卫士，手中寒芒直指镰治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略微褐锈的宝剑挡在了镰治的身前。众人定睛看去，发现竟是那“稻妻武尊”正执刀保卫着九条镰治。
“伊势宫，”那武尊喝道，“比武就好好比，可不要伤及他人啊！”
那“伊势宫”一时愕然，只得提起宝剑，转身来战“武尊”。两人在台上剑斗，有来有回。“伊势宫”明显能觉察出，那“武尊”不像个演员，反倒像个练家子：他只用了一二成的功力，便可死死压制住自己。
突然，“武尊”闪过“伊势宫”的一击，而后借力打力，将剑锋直扫到了鹰司仁的面前。那鹰司家二少爷大惊，急忙抽刀格挡。谁料那“武尊”的剑气极猛，竟一下将鹰司仁的佩刀斩为两半。
“可恶，”鹰司仁赶忙躲到父亲身后，低声道，“父亲，要让卫士们进场吗？”
“不必，”鹰司勇摇了摇头，“我们是来受禅的，又不是来杀人越货的。”
“父亲！我们现在已经据有两大神器，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而且今天本就是九条镰治提议要您来主持大局，却不正是夺取大位的最佳时机！如今有人搅局，我们为何不速速将他拿下，反倒任由他在此生事？”
“不妥。受禅之场，若见刀兵，恐有亏于名节……”
“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你已经说了，我们有两大神器在手，就不怕他们翻什么风浪。如今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见血，哪里有天领奉行主家的风范？坐回去吧，我自有打算。”
鹰司仁只得闷闷不乐地坐回位置上，盯着那“武尊”与“伊势宫”在宴堂中央来回拉锯。
忽然，一位护卫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附在鹰司勇耳边一阵低语。那老头听完护卫的汇报，脸色骤变，一阵红一阵白，竟连话都说不清了。
“阿……阿仁。”
“儿臣在。”
“让卫士们进来吧……杀，杀了九条镰治……”
“遵命……”
突然，一个低沉而不怒自威的女声在宴堂门前炸响。堂中众人皆惊忙失措，就连“武尊”和“伊势宫”也停下了争逐。
“此身驾临于此，”门外那女子朗声喝道，“宵小安敢妄动？！”
“父亲大人，那是……”
“还，还不快去开门！那是，那是……”
“砰！”
一道紫色的刀光闪过，直接震开了紧锁的木门。一位梳着蓝紫色大马尾辫、身着低领浴衣的女子，手擎长柄薙刀，赫然屹立在了众人面前。
“将……将军大人……微臣，天领奉行鹰司勇，再拜叩见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
注释：
本章标题出自中国宋代诗人刘挚的《跂罢西邑时将营山居路有二诗次其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