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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 天领奉行大宴七夕夜,神里绫华再进桂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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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六月底吧?那接下来是不是就到了桂木园的七夕大宴了?”

    “是的,”绫华捧着茶盏,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然后轻声说,“正如枫原君所言,由于珊瑚宫大人、兄长大人和八重宫司大人的精心谋划,整个稻妻的局势在短短十几天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天领奉行方面,就算对此略知一二,也无从参透其中玄机,更不必说设法反制了。所以,这场有多方势力参与的大宴,就变得格外有趣了。”

    “真的吗?那快开始讲故事吧!”

    “呵呵,故事还得从那个七夕节的上午说起……”

    两年前,鸣神岛,桂木园。

    七夕大宴虽在夜间,作为宴场的桂木园却从一大早就开始热闹了。毕竟这是全园装修扩建之后的第一场大宴,主办方鹰司家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事事处处都须处理妥当。

    全稻妻的居民都听说了,此番大宴,稻妻三大奉行都要派代表参加,更有神里家、九条家和柊家三位大小姐齐聚一堂。街边小报早就捕风捉影般地编出了无数奇谈怪论,供人消遣。从乌有亭到绀田村,男人们在争执鹰司家是不是想谋权夺位,女人们在讨论三位大小姐会穿什么衣裳、用什么仪制来出席大宴。就连珊瑚宫都象征性地送来了贺辞,以便在鸣神岛也刷刷存在感。

    鹰司家的一位远亲,鹰司朝秀也是争论者中的一员。与那些只能在居酒屋里吹牛的男人们不同,朝秀乃是大御所大人亲自委任的段钱方,负责核准稻妻的财政情况。虽说这就是个清水衙门,一点儿油头都捞不着,但毕竟是在天守阁之下工作。鹰司朝秀在跟酒友们胡侃时,也就多了几分底气。

    而当他炫耀般地向酒友们展示七夕大宴邀请函的时候,更是引爆了整个居酒屋。大家都来争看那用材考究、装饰精美的请帖,就连居酒屋老板都来凑热闹,险些煎糊了两串油豆腐。

    于是,七夕祭当天一早,鹰司朝秀就火急火燎地直奔桂木园。他可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尽管朝秀已经穿上了家里最好的一件羽织,两个天领奉行的士兵还是一脸狐疑地把他像个口袋似的上下翻了一遍,然后才勉强放行。待到他走到栽满枫木的小丘前,竟生怕脚上的木屐会踩脏了这用璃月的名贵汉白玉砌成的峤道,于是褪下鞋履,只穿着雪白的洋呢袜子,一步一拜地走上了小丘,惹得周围几个贵妇人一阵调笑。

    旁边抬过的轿子里,一位贵族也听见了这笑声,于是悄悄撩开竹帘去瞧。她一眼便看见了忸怩作态的朝秀,心中默念了几句,便又合上了帘子。

    “小姐看什么呢?”

    “托马,你也看看。那个在砌道上一步一作揖的男人,可是天守阁的那个段钱方大人?”

    坐在前座的青年也探头看了一眼,尔后退回来说:“正是他。我听说,他好像也是鹰司家的一位连宗亲戚,祖上也曾在天守阁下做事,与鹰司家的拜了把子,结作叔侄。因此后世便也改姓鹰司,算是沾沾天领奉行大户的光。”

    按理说,托马眼下还处在被通缉的状态,所以他平日里都躲在稻妻城中的木漏茶室里。那里是社奉行的地盘,天领奉行的那群酷吏就是再猖獗,也不敢来这里捋社奉行大人的虎须。

    然而今日的情况又不同。神里小姐非常看重这场大宴和它背后的明争暗斗,故此执意要托马随行——毕竟,这位渡来介者是神里家最可靠的家仆,没有之一。

    于是乎,托马只得乔装打扮了一番,还特意把头发染成了黑色,对外自称是神里小姐的内府随从,走在桂木园里竟也无人察觉。大家见了他,都要恭敬地称一声“公家”或“内府公家”。

    言归正传,神里小姐听了托马的介绍,略一思忖,便计上心来。只听她说:“既然如此……待到过着这山,又有一片平场,都塑作了枯山水的。过了平场,便有一座别院门廊,乘轿子的和行脚的都需在那儿歇下。彼时我们便寻个由头,去找段钱方大人攀谈两句。”

    “不知小姐有何想法?”

    “桂木园毕竟是天领奉行的地盘,人们都难免向着他们。这鹰司朝秀身份低微,又是个附势的连宗,想必没有太多瓜葛,却可为我们所用。”

    轿子抬到山顶,眼前景色却又是一换。先前的松木越发密了,却又新培植了几株昼颜花,随意地散在松林里,显得缤纷可爱。

    山脚下,平场上的枯山水,左右各被砍掉一半,却种上了枫丹的薰衣草和郁金香,与中间白色的细沙、黑色的川石相映成趣,宛若一大片马卡龙色的风格派绘板。

    就连平场尽头的别院门廊都焕然一新,加盖了一重厝屋,又装上了金鸱吻,中庭围墙边也新开了花窗。门廊之后,又是一片重塔高阁、金堂茶院,可谓远望恢宏大气,近观侘寂风雅。

    绫华现在很有理由怀疑,鹰司家这次是请了个枫丹的设计师来把关,才把园子造得这么绮丽优美。

    出乎绫华意料的是,朝秀并不是个难讲话的人。托马只和他攀谈了几句,就聊得有来有回了。那家政官趁势引荐了绫华,鹰司朝秀慌忙深鞠一躬,口中细碎地念着些“添麻烦了”之类的话。不过,他倒也没有拒绝同行的提议。也许,能和神里家大小姐在桂木园夜宴上同行一遭,足够鹰司朝秀回居酒屋跟酒友们吹半辈子的了。

    出了别院,绫华本以为就能望见林泉别业,乃至于池中岛上的书院、茶庭、宴堂。谁知,就连池水和门廊之间的方寸之地,鹰司家人也能玩出花儿来。

    原先的草地全不见了,换作了舟游的渠水。客人们纷纷登上画舫,随水赏景。

    左手边起了一座金阁高堂,半栋建筑都凌空架在人工的小丘边上。堂下是重叠的木构支架,号为“音羽台”;堂上则是光洁如镜面的地板,号为“红叶阁”。歌舞伎们在高台上随着行板载歌载舞,乐音直达天上之京。

    右手边则是水路阁,用于从影向山的溪流中引水入园。阁间绘满了气势恢宏的天井画,俱是黑底金漆,既有庄严之象,又露豪奢之气。水路阁上,是金顶白漆的望台,四周种满修竹赤枫。每有风起,竹叶簌簌,枫叶昭然,恍如远海日出之色。

    绫华心底知道,这是九条老头嫉妒柊家的后乐园,心下过意不去,便疾命鹰司家造的。如此九曲廻泷,如此蘅芜轩榭,自是同那些舟游的园子一样了。

    再往前,便是林泉别业中央的大池了。如今添了舟游的一程,便又是耳目一新。池中馆阁宴堂,俱座西朝东,门前琳琳琅琅地悬着鲤鱼旗、幡旗等物,不一而足。

    绫华纵目看去,但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遍石栏木楯之上,俱是各色琉璃风灯,恍如银光雪浪。复有一株高大的绯樱,雄踞池水之头,散作千万落英吹雪,飘飖地洒了满池。

    已而入一石港,港头立一座赭红漆柱的鸟居,上悬一牌匾,曰:“桂木神社”。桂楫兰桡纷纷靠岸,放下啧啧称羡的客人们,尔后再棹去池心。

    绫华、朝秀的船儿也靠了岸。托马搀了绫华下船,又领了朝秀下来。

    那段钱方大人见了这豪华富丽之景,只余满口赞赏,心中则暗叹奢靡过费。绫华则低头默默行路,逢人也只点头示意。一来,这是因为她今日穿了厚实的“十二单装束”,行路实在不便;二来,她也是心事重重。今日要面对的人和事都太多,在这场终极博弈之中,任何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而当她远远望见身着华服的柊千里时,心中便已了然。

    “柊小姐,”还是托马来打头阵,“我是神里小姐的随从。小姐让我来向您问好。”

    “绫华?她在哪儿呢?快带她过来呀。”那勘定奉行的千金一听绫华来了,顿时就喜上眉梢。

    “千里,我来了,”绫华款款而来,向柊千里略欠腰肢,权当行礼,“今日穿着十二单,行动不便,还请见谅。”

    “哎,真是……这么多繁文缛节,把我们活泼的绫华也弄得碍手碍脚,不像话。上次离岛一别,想来已有半月了。你可知道我这半个月,可是天天在想念你和裟罗哟!今日可算见着了。”

    绫华只微微一笑,随后牵着柊千里一起去御手洗净手。托马瞥见朝秀落在了后面,便去将他请过来,紧随两位大小姐身后。

    “那个……公家大人啊,这两位可都是稻妻名门笔头之格。我一介稗官,还是不要凑得太近了吧,免得叫人说闲话。”

    “这位是……”柊千里有些困惑地回头问道。

    “他是绫华的一位朋友,名叫鹰司朝秀,现任大御所大人的段钱方。朝秀,这位是勘定奉行的柊千里。”

    “卑职问询了。今日得以一睹两位大小姐芳颜,朝秀不胜惶恐。”

    柊千里想不明白,一向冰清玉洁的绫华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她甚至一度开始怀疑,神里绫人那只老狐狸是不是想让自己老妹跟鹰司家联姻。但这个鹰司朝秀也不像是鹰司家的核心人物,怎么能配得上神里家的白鹭公主呢?

    好在柊家大小姐没那么多心眼子,想不通就作罢了。好姐妹难得相聚一次,怎能让这么个老男人坏了兴致!

    有人不在意,就有人多留心。当同样一身十二单女房装的九条裟罗来到御手洗的时候,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绫华,许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呢。”裟罗的声音很平淡,并没有多少久别重逢的欣喜。

    “承蒙九条小姐关心,绫华在此代社奉行一并谢过。也愿天领奉行武运长久,九条家椿萱并茂、本支百世。”

    裟罗情知绫华也不过是恭维两句,便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结果一眼就瞧见了一旁唯唯否否的朝秀。

    “鹰司朝秀?你怎么也在这儿?”

    “啊,九条大人,我是有邀请函的,我可以给您看……”

    “裟罗也认识他?”

    “呵,一条花见坂的酒虫子罢了。不过是姓了鹰司,在天守阁下讨两个事做,便不知天几高地几厚了。”

    “可是,他是我的朋友诶。家主大人绍介我俩认识的。一同去了几趟町街,我倒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神里大人介绍你们认识的?!”

    九条裟罗和柊千里同时瞠目结舌,只觉难以置信。

    柊千里是没想到,她先前的胡乱猜测居然成真了。绫人老狐狸绝对是有什么猫腻在瞒着大家,连自己老妹都敢牺牲。

    裟罗则意识到,鹰司家很可能已经背叛了九条家,转而去跟神里家勾勾搭搭。要是他们再把九条家干的那些龌龊事都抖出去,那天领奉行的大位就可以直接让给鹰司家了。而且,这个鹰司朝秀也绝对不简单,不然神里大人绝对不可能放心把白鹭公主交到他手里。搞不好这个不起眼的段钱方才是鹰司家真正的核心人物。

    朝秀也大为震悚。他和神里家家主素昧平生,更遑论去和绫华联姻!可是,他因为时常在花见坂醉酒,跟九条裟罗早就结下了梁子。如今这尊丧门神就矗立在自己跟前,如果还不赶快抱紧绫华的大腿,就有点太不识时务了。

    绫华向朝秀使了个眼神。那段钱方虽不聪明,但也知道神里小姐是在使计,故此也不多声张,只是点头称是。

    只有托马在拼命憋笑,心中暗叹:“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众人正说话间,又有门人来报:“诸位净手完毕后,还请移步至下茶屋,欣赏新落成的‘玉流馆’。其内存放有九条裟罗将军攻入反抗军大本营海祇岛后,上交天领奉行的战利品:远海夷地的瑚枝。”

    “裟罗,那真是你带回来的?太厉害了吧!”

    柊千里顿时就忘了方才的种种疑虑和不快,化身为九条裟罗的小迷妹。绫华也点头微笑,以示庆贺。

    裟罗则有些尴尬。天狗本性诚实,因此她战败返回鸣神岛后,就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家主九条孝行。然而九条孝行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怒,而是在稍作思忖之后,决定抓住九条裟罗带回战利品一事大做文章。

    于是就有了桂木园的扩建和玉流馆的落成。天领奉行的各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九条老头粉饰贴金的把戏,用来糊弄稻妻老百姓。毕竟他们对鸣神岛内部的宣传,可一直都是幕府军天天大捷、追亡逐北,杀得反抗军片甲不留的。

    裟罗如今看着万叶送给自己的礼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放在新建的馆阁之中,心里是五味杂陈。

    从前有人说,她加入人类是对自己种族的背弃。她本对此不以为然,毕竟她身负雷电将军恩赐的神之眼,为将军而战就是她的宿命。

    可如今,望着那玉流馆里的瑚枝,望着众人表面言笑宴宴,实则笑里藏刀的嘴脸,裟罗也惶惑了。

    如果她当年没有获得神明的恩赐,在山林间直接摔死的话,也许就不用每天罹受非人之物在人间的苦痛了吧。

    这些虚与委蛇,真的是在守护将军的意志吗?还是说,自始至终,保持虔诚和忠实的其实只有她一个人?

    “裟罗?你怎么流泪了?”

    “啊,没事……看到战利品,有些激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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