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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章鱼复捉壶中梦,梦中夏月流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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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八酝岛,蛇骨矿洞前。

    “巫女露子,参见珊瑚宫大人。”

    心海从航船上走下来,朝露子点点头,尔后戴上了购自枫丹的新型面罩。一列反抗军士兵也照做,然后排成两列纵队,跟随珊瑚宫大人走入阴气森森的蛇骨矿洞。

    “这边的情况比起上周已经好太多了,”引路的卫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介绍道,“至少没有那么多黑雾了。先前我们去绯木村,找了几个还算清醒的村民,让他们带着咱们封印了几处磐柱,算是暂时镇住这些黑雾了。”

    心海点点头,示意属下继续前进。

    越往矿洞深处走,眼前的景象就越骇人。一具具白骨,横七竖八地堆叠、散落在洞道的每个角落。就在一周之前,他们都还是不可一世的愚人众士兵,如今却连血肉都荡然无存,只留下惨白的骸骨,空对洞中呢喃的冷风。

    “为什么……才一周时间,他们就只剩骨头了?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珊瑚宫大人啊,继续往里面走,您自然会明白一切。”

    鬼影幢幢,裹挟着黑暗拼命逃离炬火的光明;而祟神的污染无处不在,纵使是最炽烈的焰火也能被他们玷污。

    突然,众人头顶的一线天空也被阴霾遮蔽。两团硕大的黑雾攒结而起,顷刻间熄灭了炬火。心海急命部下备战,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雾渐渐凝结,化作两个足有蛇骨矿洞那般高大的愚人众士兵。

    心海见状,深吸一口气,自掌心生出缎带般的元素之水。水无相而作万象,化为万千游鱼,以生灵群集的磅礴之力,杀向不可一世的敌人。

    “翻涌吧!”

    渊泉之水汩汩涌流,荡涤污秽。然而,那黑雾凝成的敌人却岿然不动:任尔几路来,它们只以不变应万变。

    “珊瑚宫大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引路的卫士摇着头,说道,“它们不过是祟神残念所幻化出的影子罢了,算是对此地发生过的事情的一种记录吧!”

    “原来如此,那‘仆人’呢?她不会也被记录在这里了吧?”

    “其实,她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

    心海不禁有些惶惑。她顺着那卫兵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面巨大而光滑的石壁。石壁之下有一缕微光,忽明忽暗,似乎是一支快燃尽的蜡烛,随时都会被寒风掐灭。

    那微光颤颤巍巍,忽然猛一亮,照出它边上的一个跪坐的人影来。

    “那便是‘仆人’了。”

    心海惊愕地走上前去,仔细察看那人影。它颔首蜷曲,形销骨立,浑身弥泛着漆黑的祟神之气。若不是那头银白的短发,常人绝对不会将它与高高在上的愚人众执行官第四席联系在一起。

    “为他……献祭……他,就要来了……”

    众人皆无言肃立,静静聆听着这具失却心魂的躯体,为魔神的残念作着呢喃般的祷告。

    这,便是祟神的怪力吗?这,便是所谓侵蚀的终焉吗?这,便是愚人众执行官阿蕾奇诺的结局吗?

    心海示意部下们用留影机拍照取证,然后迅速撤离蛇骨矿洞。此行同来的每一个人,大概都永远不会再想回到此地了。然而这些白骨和荒魂,还是会化作永恒的梦魇,随时会用魔神的低语来搅扰那些擅闯者们此生的安宁。

    一天后,海祇岛,珊瑚宫。

    “珊瑚宫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心海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战报中抬起头,望着那金发的少年,挤出一丝笑容。

    “旅行者,关于愚人众利用合作之机,在反抗军中散发邪眼一事,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你曾在蒙德和璃月旅行,对愚人众了解颇多。因此我觉得,有必要向你通报此事,并寻求你的帮助或建议。”

    “好吧……我需要做笔记吗?”旅行者估计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的,这只是简报。待会儿可能还要派你去执行任务。”

    旅者于是席地而坐,翘首倾听。

    “愚人众在与反抗军合作期间,以军援为名,向海祇岛大量输送邪眼,并对反抗军士兵生命安全造成严重影响,证据确凿。我们现已收缴全部现存邪眼,并集中销毁。为了彻底杜绝此类事件,珊瑚宫一方面和愚人众断绝了来往,另一方面则开始全力追查邪眼的来源,做到斩草除根。”

    “那……调查有结果了吗?”

    “已经很接近最终结论了。鉴于现在锁国令还在持续,愚人众不太可能从外海大规模运输邪眼。所以,这些邪眼很可能就是在稻妻制造的。既然要制造,就要有工厂。而且,这座工厂还必须足够隐蔽,又靠近交通要道,以便运输原材料和产品。根据战士们获取邪眼的地点来反推,可以确定愚人众的工厂就位于八酝岛西侧海岸附近。”

    “那还等什么!”旅者霍然而起,说道:“请珊瑚宫大人现在就分拨兵力予我,一举摧毁那害人的工厂!”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近日幕府军攻势如潮,反抗军主力已经全部顶到了神无冢的前线。再加上后方还有大量受到邪眼侵蚀的伤兵,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来袭击戒备森严的愚人众工厂了。”

    “那我就自己去!为了哲平,也为了反抗军的大家,我跟那帮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们必有一战!”

    “等等,听我说完啊!旅行者!”

    望着不假思索就一头冲出珊瑚宫的旅者,心海收起了方才那焦虑的面容,转而微微一笑。一位巫女从帘幕后面转了出来,略带担忧地望了一眼现人神巫女大人。

    “珊瑚宫大人,您可真能忽悠,差点儿把我也忽悠进去了。”

    “没办法啊,露子。把旅行者送回鸣神岛是我给社奉行的承诺。正好,我也能借此作个顺水人情,把‘散兵’那小子打发走。”

    “‘散兵’?他能用什么打发?”

    “愚人众来稻妻一趟,要的不就是神之心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们自然就会走。因此,一定会有人来给出这神之心。早给晚给、谁来给、给到谁,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那我不妨让事情跟着我的计划走。这样一来,我能统揽全局,为珊瑚宫谋取利益;社奉行甚至愚人众也不会吃亏,不是么?”

    “受教了。珊瑚宫大人,我还有些庶务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看着露子走出宫门,心海低头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封信,又细细地读了一遍。

    信中所述,与心海这几日的精心布局如出一辙,简直就是这位海祇岛军师的军师。

    那信件的署名是:菲叶·普朗瑟斯。

    一个时辰后,八酝岛。

    金发的旅者,提一柄银剑,硬是从密密层层的愚人众守卫中间,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在尸骸枕藉、肝髓流野之间,这位浑身是血的少年,正和伙伴派蒙一起,一步步走向工厂的心脏:制图室。

    若是放在平时,这间堆满愚人众科研人员奇思妙想的小屋周围,绝对会有全提瓦特一流的安保力量。然而,今日的制图室却异常冷清。里面没有忙碌的科研人员,没有堆积如山的图稿,只有一位美丽的人偶。

    “呵,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找到这里来。”

    “‘散兵’!今天,我要你把哲平的命赔回来!”

    “一见到我就想拼命?有趣。不过,你们似乎搞错了一点。我虽然站在这里,但也只是代为执行计划而已。主谋当然另有其人了。你们不是很能干吗?就尽情地去找吧!哈哈!”

    旅者咬牙切齿地望着那尖酸刻薄的执行官,攥紧了手中的利剑。

    “才这点小事就被激怒了?你好像变了……变得不堪一击。”

    “你竟然说这是小事?!”派蒙也生气了,大声喊道。

    “难道不是么?在这浮世之中,人命都如同草芥一般。有没有邪眼,他们都会死。我们至少还给了他们实现愿望的机会。你们真的了解眼狩令的价值吗?当初为了促成此事,可是耗费了我们不少心血。而愚人众之所以这样做,自然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你什么意思?邪眼和眼狩令……到底有什么关系?!”

    “呵呵。总之,至少对我来说,一切都很值得。制造纷争,为推广邪眼铺路,让力量自行吸引追随它的弱者……”

    “眼狩令……是你们促成的?难道说,你们从一开始就……”

    “稻妻,就像一匹外强中干的陈旧机器,早已千疮百孔,”那执行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只需稍微用些力气,就足以从内部攻破它。而所谓永恒,不过是在时间长河之中累积这些纰漏罢了。就像你在反抗军的朋友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过是徒劳。”

    旅者正想发作,却被派蒙拦住了。或许派蒙认为,与其说“散兵”现在是在嘲讽哲平,倒不如说,他就是在自嘲,是在感喟五百年间的一切背叛与悲剧。

    “一切,都如同水中泡影,在绚烂的同时,便会迎来毁灭。越是失去就越想得到,越是无能就越要挣扎!哈哈哈,这种闹剧真让人开心啊!”

    “哲平,才不是无能之人!”

    “旅行者!快冷静下来啊!”

    旅者一把推开派蒙,掣出长剑直逼“散兵”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浓郁的黑雾从地板中喷涌而出,灌入旅者和派蒙的口鼻。那金发少年正待挣扎,却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黑雾越来越多,竟将众人包绕其间,伸手不见五指。

    “散兵”却似乎不受其影响,只是冷淡地望着倒地挣扎的旅者。

    “没错,就是这样。愤怒吧,愤怒吧!愤怒,对这座工厂里的魔神怨念来说,可是最好的食粮!”

    “旅行者!你怎么了!”

    派蒙拼命摇晃着她的伙伴,可惜无济于事。那执行官扶了扶帽子,接着便步步紧逼而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优雅又不失俏皮的女声却飘到了三人的耳中,仿佛林籁泉韵,令人为之一振。

    “哟,三个小家伙都在这儿呢!而且看起来,其中一个还吃瘪了呢。”

    “哧,是你啊,”那执行官抱着胳膊,哂笑道,“自视清高的狐狸女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宫司大人。若不是有约在身,你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我第二不想见到的人了。”

    “恕我冒昧,”那粉红色头发的女子轻笑道,“你最不想见到的人,不会是雷电将军吧?呵呵,真有趣。不过,有一点我必须纠正你。我经常下山吃油豆腐,因此肯定不算不食人间烟火。要是认真算起来,呵呵,估计也只有阿影能符合你的描述了吧!”

    “无聊。算了,我也没必要跟你一般见识。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你最好别是来跟我耍花招的,毕竟这位旅行者的小命可是在我手上。”

    “一心追求永恒的雷神大人,也从来都不会跟你们一般见识的哦。喏,拿去吧!这漂亮的棋子,就权当你离开稻妻的保证了。希望你不要毁约哦,不然的话,我很难保持微笑哦。”

    “我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罢了,这次算我亏了。不过啊,油嘴滑舌的狐狸女人,你恐怕很快就真的笑不出来了。敬请见证新神的诞生吧!哈哈哈!”

    “散兵”攥着神之心,狂笑着离开了。那粉色头发的女子只是浅笑一声,然后奋力扛起昏迷不醒的旅者,慢慢走下楼去。

    一天后,鸣神岛,影向山顶。

    “跟着我说,三二一,一二三,啊啊。快一点儿。”

    旅者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那位粉色头发的女子仍在身边,窗外则是明媚的阳光和纷飞的樱瓣。

    “八重神子?”

    “呵,看来脑子没什么大碍。小家伙,欢迎来到神樱树下的鸣神大社。”

    克拉提斯放下笔记,由衷地慨叹了一番,然后问道:

    “所以说,是八重神子救下了旅行者?”

    “是的,”万叶端起刚煮好的抹茶,悠然道,“代价就是雷神的神之心。”

    “所以说,旅行者的一系列际遇,实际上就是反抗军、八重神子和社奉行一起下的一盘大棋?而旅行者,就是其中最关键的那一枚棋子?”

    “你可以这样理解。珊瑚宫大人和神里大人达成了协议,以杀死‘仆人’、赶走‘散兵’和送还旅行者为条件,换取社奉行搞定天领奉行,给反抗军的行动开绿灯。最出人意料的是,反抗军居然凭自己就基本完成了前三条。这下,社奉行大人也必须得拿出些真本事了,不然也太对不起反抗军的诚意了。”

    “我还是有几点不太明白,”克拉提斯挠着头,说道,“第一、按理说,‘仆人’身为执行官第四席,就算再怎么操劳也不至于连邪眼都用不了;第二、‘散兵’是不是跟反抗军有私人联系……等等,神里大人好像这样说过!难道说,这一系列的事件,‘散兵’也有深度参与?”

    “你说对了。实际上,你的第一个问题也可以用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来回答。‘散兵’之所以参加愚人众,既是因为他屡遭背叛,生不如死,也是因为他希望通过不断变强,来夺回他应有的东西——那颗神之心。常年的流浪和高强度的前线行动,让他无法信任任何人,养成了孤僻自傲的性格。所以,他对位阶高于他的执行官都有些不臣之心,尤其痛恨傲慢无礼的‘女士’和自矜攻伐的‘仆人’。”

    “刚好就是在稻妻和他共事的两人啊!”

    “珊瑚宫大人深谙这一点,因此和‘散兵’达成了秘密协议,让他在‘仆人’的食物中下药,从而让她感到异常疲惫;让他在反抗军假扮幕府军,一举骗走‘仆人’之后,继续留守邪眼工厂,等候旅行者;让他把旅行者送给八重宫司,从而使那旅者回到鸣神岛。而用来交易这一系列的行动的,就是那一颗神之心。”

    “可是,这颗神之心也不在心海手上啊!她凭什么用一个空头支票去套另一个空头支票?”

    “我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但珊瑚宫大人确实设法说服了八重宫司。实际上,这是一个两头做空的操作。她对八重宫司说,‘散兵’之所以勾留于稻妻,为的就是那颗神之心,而反抗军为了锄掉‘仆人’和前线防御,已经筋疲力竭,无力再管‘散兵’。若是放任他胡作非为,恐怕稻妻局势就彻底不可收拾了。八重宫司自己也知道,旅行者对稻妻局势有多重要,因此就算她不信珊瑚宫大人的说辞,至少也得想办法把空哥弄回鸣神岛去。”

    “所以,这就是邪眼工厂里的那场交易的由来?”

    “是的。双方是各取所需:珊瑚宫大人哄旅行者去邪眼工厂,然后‘遭遇’那位说话嘴臭的执行官;八重宫司则携带神之心稍后现身,用那漂亮的棋子,从‘散兵’那里换来了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旅行者,也让那执行官就此远走高飞。”

    “天啊,这些都是通过秘密通信进行的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珊瑚宫大人和‘散兵’的沟通,很多时候甚至都只是通过暗示而非信件。至于‘散兵’自己,早就被珊瑚宫大人忽悠得不知胡天胡地了。呵呵,我之前去须弥时就常想,如果珊瑚宫大人去须弥的证券交易所炒炒股的话,恐怕一个月就能把反抗军的军费挣回来了。”

    “呵,不错,真是一盘复杂的棋局啊!”

    万叶和克拉提斯一起朝门口望去,只见绫人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门边,笑看着茶庭下三个年少的身影。

    “故事也讲完了,今天的判词谁来吟?”

    “既然是我讲的故事,”万叶笑道,“那就由我来结尾吧!”

    万叶取过纸笔,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章鱼壶中捉章鱼,章鱼复捉壶中梦,梦中夏月流碎银。”【1】

    注释:

    【1】这是松尾芭蕉的一首俳句的中文翻译。原文为“蛸壺や儚き夢を夏の月”。这里用章鱼、壶和梦这种蒙太奇式的一环扣一环的关系,暗示珊瑚宫心海左右逢源、重重设计的精巧构思,也比喻了稻妻局势的复杂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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