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军师巧破踏鞴砂，大将殃祸神无冢
“精彩，精彩！”
听完万叶的讲述，克拉提斯已经沦为了一台只会赞叹唏嘘的鼓掌机器，甚至忘了要记下故事情节充当素材。
然而托马似乎还有问题要问。
“枫原先生，您的故事很不错，但是我还有一点困惑。珊瑚宫大人之前同巫女说过，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让她不要惊慌。但后来击退九条完全是枫原君您的功劳，我并没有看出来珊瑚宫大人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古人说得好：‘谋事者不必亲手操戈，功成亦不必在我。’珊瑚宫大人深知，无论九条家派来偷袭的将军是哪一位，心里想的都是向天领奉行和家主表功，而且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必定会寻求主力决战，一击定胜负。所以，在一开始布置防线时，珊瑚宫大人就向我们强调，不要在滩头搦战，造成无谓的损失；反而应该引蛇出洞，把敌人引到我们自己的圈套里，以地利人和取胜。”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珊瑚宫大人这么有远见，不愧是现人神巫女。”
“而且，珊瑚宫大人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平时搞后勤的部队过度紧张，特地没有告诉我们布置这些防线的目的。呵，若是我当初就知道，我们的任务才是珊瑚宫大人最看重的，或许我反而不会为了博取大家的信任而这么卖力了呢。”
”所以说，珊瑚宫大人最大的布局，就在于攻心啊。吃准了幕府军的心思，所以能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吃准了手下的心思，所以能让行动事半功倍。不错，不错。”
“不过，这九条裟罗的思路是不是也有点死板了？如果我是九条裟罗，我就不去打什么滩头，而是想个办法把海祇岛周围的岩壁给炸开。反正海祇岛中间低、四周高，那我用水直接淹进去，岂不一了百了？”
“神里大人有所不知啊。海祇岛的地下，还藏着一个巨大的、深不可测的洞窟，名叫‘渊下宫’。实际上，海祇岛的周围布满了瀑布，海水常年灌入岛内，却从没有造成过洪涝，应该是都流到渊下宫里去了。”
“这样啊……那用水冲击海祇岛的补给基地呢？虽然淹不掉，但用海水毁掉几块农田总是不成问题的吧！”
“或许，用水来冲击后勤基地是能造成一定的损失，但其实反抗军的主要补给来自于北方的海神宫群岛。在那里，海祇岛官方会和璃月的商人进行私下的贸易，从而绕过幕府，取得大量物资。以海祇岛的农业水平，是绝对不可能撑起一场战争的。所以，就算幕府军用洪水冲垮海祇岛的农田和村庄，反抗军也能迅速恢复元气，并且在反击时打得更加凶狠。在这一点上，九条家还是明智的。”【1】
“好啦好啦，”绫华见两人快要吵起来了，赶忙来劝和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无论如何，事已定局，何必为此而争执不下呢？我们还是继续讲故事吧！”
“哎，我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只是想和枫原君讨论一下而已。妹妹你可别误会了啊。”
看着绫人竭力安抚妹妹的样子，克拉提斯差点没憋住笑。看来，只要万叶在神里家的茶亭下多坐一刻，绫人就得多顾着绫华一刻。有这样一个周到又体贴的大舅哥，万叶应该会幸福的吧！
“接下来的故事，谁来讲？”
“还是万叶继续说吧！之前‘散兵’不是还挑唆五郎去袭击踏鞴砂吗？后来怎么样了？我还真挺感兴趣的。”
“五郎啊……也好。接下来的故事，正好就和他有关了。”
两年前，踏鞴砂前线。
枫原万叶统领着忠心耿耿的鳐鱼一番队，伏在潮湿而腥臭的水沟里等候指令。
自从在海祇岛保卫战中击退幕府舰队以来，万叶在反抗军中间可谓名声大噪。再加上又新来了一个能在阵前连挑幕府军两员大将、接下雷电将军无想的一刀的旅行者，反抗军一时间可谓人才济济。珊瑚宫大人大喜过望，把万叶统领的鳐鱼一番队提拔为一线部队，和旅行者统领的剑鱼二番队并列，交由大将五郎统一节制。时人称之为“双雄齐列”。
幕府军那边，自从九条裟罗统兵两连败之后，这位武艺高强的鸦天狗似乎就从前线销声匿迹了。除了偶尔还能听说她带人在鸣神岛缉捕逃犯之外，裟罗这个名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以至于反抗军基层士兵们都在传说，她已经被九条老头问罪处斩了。
鉴于这种情况，珊瑚宫大人决定趁乱打出一波攻势。如果反抗军能在幕府缓过神来之前，直接抢下踏鞴砂甚至整个神无冢，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了；如果战事不利，也可退保名椎滩。反正反抗军已经在名椎滩上构筑起了几条坚实的防线。幕府军就是派泥头车来冲撞，也得花上半个月才能打过去。
就这样，万叶带人潜伏在了踏鞴砂西侧的水沟里，静静地等候着进攻的命令。如果机会好的话，或许他今天又能成就一段佳话。
在不远处观察敌军异动的五郎也是这么想的。
半个多月以来，“散兵”的话始终如阴霾一般，笼罩在五郎的心头。如果关闭踏鞴砂的御影炉心，真的就能断掉神居岛崩炮的能源，那不又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绩？在如今反抗军人人争先、渴望立功的氛围中，五郎身为统帅，若是没点足以让人信服的功劳，岂不是要被手下的两个小队长比下去了？长此以往，他恐怕连能否在军中服众都成问题了。
五郎本不是贪功之人，却也被兄弟们叫“大哥”叫惯了。若是自己一直这样弱势下去，兄弟们又该怎么看待他这位“常胜的尖耳将军”呢？
那大将越想越乱，最后只好不停地深呼吸，试图稍微平复一下心绪。
不过，这次珊瑚宫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领兵奇袭踏鞴砂。为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珊瑚宫大人甚至亲自领了一队士兵，在神无冢西北侧登陆，以作为吸引幕府军的烟雾弹。
这几乎就是在免费赠送军功给五郎了。只可惜，这位现人神巫女的苦心孤诣，却成了五郎一意孤行的前提。一场意料之外的腥风血雨，即将降临在每一个稻妻人的身上。
果然不出珊瑚宫大人所料，在反抗军全面发动进攻之后，守备踏鞴砂的幕府军稍作抵抗便溃不成军。驻扎于九条阵屋的大将、九条家长子九条政仁亲率大军驰援，却搞错了反抗军的主攻方向，被反过来包围在了神无冢西北侧的高地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生天。
这历经千载的锻刀基地、运用祟神之力炼制玉钢的超级工坊，如今已经归反抗军了。
“五郎将军，珊瑚宫大人命人带来了嘉奖令，庆祝我们顺利攻陷踏鞴砂！”
“知道了，你放边上就行，”五郎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只是淡淡地吩咐手下做事，“珊瑚宫大人还有什么命令吗？”
“大人她现在已经回海祇岛了，给您留了三只锦囊，让您亲自拆开。”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打发走了属下，五郎叹了口气，慢慢拆开了三只精致的锦囊。
“第一只……‘安排人手驻守踏鞴砂东侧，修筑轻便的工事即可，多派瞭望员。’踏鞴砂再往东就是九条阵屋了，珊瑚宫大人大概是想派人加强预警，防备幕府军可能的反扑。”
“第二只……‘让枫原队长带人留守踏鞴砂。他是刀匠后人，待反抗军站稳脚跟后，可以让他在此用玉钢锻刀，充作军用。’不愧是珊瑚宫大人，目光总是如此长远。只是，让万叶留守，不就是在变相地邀功吗……不，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第三只……‘速归，不要节外生枝。’”
五郎沉默了。难道珊瑚宫大人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这位海祇岛大将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但今天，违抗命令的欲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是啊，旅行者接下了无想的一刀，又帮忙拿下了名椎滩；万叶击溃了幕府舰队，如今又要揽下攻克踏鞴砂和锻刀的功劳；就连哲平都快要升任小队长了。自己呢？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却还没有哪怕一件拿得出手的功劳。这样下去，不行，不行……
神居岛崩炮还有两门位于九条阵屋。它们对于留守踏鞴砂的反抗军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威胁。想必珊瑚宫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更何况，愚人众如今是反抗军的盟友；破坏御影炉心也是愚人众执行官的建议。采纳盟友的建议，若真出了什么问题，倒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
五郎只觉心乱如麻。他草草安排人去执行了前两只锦囊中的命令，随后独自一人走向了高崖上的中控室。
“我看看……关闭发生器，应该就可以切断能源了吧……”
那反抗军大将的手指，轻轻搭上了这鬼眼一般的红色按钮。他心中则不断默念着海祇大御神的尊名，以求庇佑。
“轰！”
凝滞于厚重雨云中的电火，仿佛受到了雷神的感召，怒吼着向那忤逆的海岛降下了神罚。炉心中暴怒的祟神之力，终于摆脱了千年的桎梏，君临于他脚下瑟瑟发抖的人类。魔神的怨念恣肆喷涌，如豪雨席卷，顷刻间就将昔日的如茵碧野染作鬼魅般的绀紫。
悬浮于环形崖壁中央的御影炉心，在四处飞窜的电火花之间剧烈地颤动着。世代戍守踏鞴砂的工匠们在数百年间所做的一切修补和加固，此刻都已摇摇欲坠。高崖在战栗，海风在战栗，人类在战栗，也许就连这俯首于鸣神的列岛也在战栗。
炉心，破裂了。
祟神，降临了。
噩梦，开始了。
还在山崖下勘探地形的万叶，突然听见万钧雷霆般的轰响，还以为是鸣神主尊的惩戒，一时愕然无措。紧接着，他便目睹了高崖之巅那无比眩目的、不断膨胀的火球。
也许我不知道浩劫的伟力该用什么神格去代表，但我知道踏鞴砂是它在人间的象征。
在良久的震惊和爆炸引起的失聪过后，万叶的第一句话是：“五郎将军还在上面！快去救人！”
事后证明，在正常情况下，御影炉心并非不能被关闭，只是五郎对面板上的操作指令理解有误。本来应该先关闭不断运转的高炉，再关闭防护罩，五郎却把二者的顺序弄反了，最终招致了悲剧。
在那场浩劫中，有大量的反抗军将士沾染上了祟神的邪力，不得不撤回后方修养。五郎则福大命大地拿到了一枚雷种子，扛住了祟神的侵袭，在最后时刻成功地打开风之翼，飞出了污染区，捡回了一条命。
至于踏鞴砂，则彻底变成了雷祸肆虐的废土和连狐族都不愿光顾的死地。
心海的防守计划和锻刀计划也只得告吹了。
五郎请辞将军一职，表示愿做一名最低贱的足轻，为珊瑚宫大人拼杀至死，以此赎罪。心海拒绝了这个提案，并取出海祇大御神当年用身上的珊瑚塑成的仪式剑，让五郎佩戴在腰间，以永远铭记这次代价惨痛的教训。
至于惩罚，当然是有的，就是剥夺了五郎的全部军功，并且让他为此次受伤的将士们提供治疗费用。
然而，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五郎将军？”
“是，珊瑚宫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踏鞴砂事件之后，你有没有再派人去过那里？比方说，去调查一下神居岛崩炮什么的？”
“没……没有。珊瑚宫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派人去勘察了一下神居岛崩炮的情况。它们全都完好无损，能正常发射。”
“怎么可能？明明御影炉心都已经被毁掉了！”
“你是听谁说的，关闭御影炉心就可以切断神居岛崩炮的能源？”
“我是从一个愚人众执行官那儿知道的。他好像叫什么……‘散兵’，对，就是这个名字。”
“愚人众吗……原来如此。”
“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还记得之前执行官‘仆人’在八酝岛开了个邪眼工厂，还给反抗军战士们派发邪眼吗？”
“对啊。”
“我们的战士们接受邪眼之后，身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老化。最严重的要属哲平。昨天晚上，他不幸离世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