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你说他一米八六！！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别装死，出来！”
兰斯洛特抵着门，隔着门大声辩解：“是我说的，可我也说了他可能还会长啊！”
安格薇尔叉腰站在门口，一张脸铁青，快要气死了。
她深吸口气：“你出来！”
“我不，”兰斯洛特道，“你当我傻吗？”
“不打你，出来，”安格薇尔无奈，缓和了下语气，“把这破东西拿去，我看着它碍眼。”
兰斯洛特掂量了一下双方武力值，得出对方仍不是自己对手这个结论，放心地拉开了……一条门缝，小心翼翼从门缝里观察敌情。
安格薇尔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摔在门上。
兰斯洛特拉开门，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喜滋滋地夸奖道：“哟，看起来还不错嘛。”
他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意外的合身。
兰斯洛特一时不知道该高兴喜提闺女亲手做的新衣服，还是悲伤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初只到他肩膀的少年都比他高了。
踏、踏——
一道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两人转头看去。
伊比洛斯从走廊尽头走来，不含丝毫情绪的视线缓缓扫过两人，对兰斯洛特道：
“您上次让我关注的龙族最近有点异动，您得尽快过来一趟。”
兰斯洛特：“啊，哦，行，我马上来。”
伊比洛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兰斯洛特转头，抱着衣服，小心地问：“这衣服还是我的吗？”
“是，”安格薇尔收回视线，浓黑长睫轻轻扑闪了一下，“反正他也穿不上。”
兰斯洛特欢天喜地地抱着衣服回屋了。
安格薇尔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她倒在床上，眼前又浮现起刚才伊比洛斯的眼神。
冰冷、淡漠，落在她身上，就像落了一层冬日清晨的薄雾，冰凉彻骨。
安格薇尔翻身爬起来，站到落地镜前，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最近长得极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短短几个月，已经到了兰斯洛特肩头。
容貌的变化的身高的变化还要明显。
婴儿肥这些幼嫩的特征完全从她脸上褪去，长发乌黑，脸色雪白，瞳孔唇色染了血般鲜红浓艳，就像一朵盛开到了极点的罂粟花。
那是世间极致的美色。
安格薇尔的指尖顺着脸颊慢慢滑下，落在锁骨上，眸色寸寸变暗。
已经足够了。
“龙族那些崽子真是作死，抢什么不好，把人家公主抢了回去，这不是逼着人家国王和他们开战吗？”
兰斯洛特一路骂骂咧咧回到神国，见已经到了伊比洛斯的住处，拍拍他的肩膀。
“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伊比洛斯向他道别。
神国区域辽阔，三人并不住在一个地方，有各自一片区域。
而整个神国之中，除了他们，就只有安格薇尔带回来的那个凡人，到处一片清冷，寂然无声。
伊比洛斯对这样的冷寂习以为常。
他换下衣袍，沿着寝殿后方的玉雕长廊走去。
他寝殿后方有一处温泉池，池子里的水从极北一处火山口引来，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先来温泉池里洗浴。
轻薄羽纱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温泉池内的玉雕柱子上沾满了水汽，凝聚成水滴，落回温泉池中。
伊比洛斯沿着玉阶走下水池，温热的水流淹没至腰际，浴衣迅速吸饱了水，变得温热沉重。
他靠在池边，闭上眼睛。
温热的水流缓缓流淌，四周热气蒸腾，就连时间好像也变得缓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暖意融融的殿内忽然刮进一丝凉风，像是莲花池内的薄雾，沁人心脾。
伊比洛斯在风中捕捉到一缕浓郁的荼靡花香。
他缓缓睁开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美艳至极的面孔，眉眼间缠着浓浓的颓靡欲气，唇边勾起他不熟悉的散漫笑意。
伊比洛斯怔住了。
安格薇尔？
她来做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安格薇尔刻意回避的态度他看在眼里。
他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性格，哪怕天性再想亲近她，也不会做出勉强她的事，平时十分注意和她保持距离。
安格薇尔跪坐在温泉池边，裙摆散开，层层叠叠如花瓣般铺散在地上，像一朵绽放的黑色曼陀罗。
她一手撑在少年脸侧，从上而下地俯视着他，长卷发顺着肩头滑下，漆黑的发丝落在池水里，和他的银发交缠在一起。
女孩眉眼间盈满笑意，嗓音甜腻如熟透了的浆果：“我亲爱的哥哥，有空吗，我想找你帮个忙。”
“…………”
“曾经！我梦想着——”青年以沉郁顿挫的语气缓缓念道，“儿子将来带回来一个媳妇，女儿带回来一个女婿，我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五口。”
“然而现在！”他挥臂一指，落在靠在墙上打瞌睡的人身上，“这一切都毁了！”
安格薇尔掀起眼皮看着他发疯，眼神麻木宛如屠宰场的屠夫看着案板上的牛肉。
兰斯洛特越发痛心疾首：
“——走出半生，归来仍是一家三口！”
安格薇尔用一根手指推开他的手，懒洋洋道：“怎么就毁了，你娶一个，我生一个，我们不还是一家五口吗？”
“……………………”
安格薇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他肩膀。
“话说你也单身这么多年了，确实该努力努力了。再说了，别什么愿望都指望儿女去实现。人要自立自主，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加给别人了——或者你生一个，我们一样是一家五口。”
兰斯洛特反击：“还孩子，你人追到手了吗你就考虑孩子！”
“早晚的事，对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又不是孩子他爹你问我？”兰斯洛特想了想，“还是男孩吧。”
安格薇尔挑起眉。
兰斯洛特幽幽道：“要是生个男孩子，性格像伊比，安静听话，带起来也容易，要是生个姑娘像你，那我们可全完了。”
“……”安格薇尔额角蹦起一根青筋，“那要是儿子的性格也像我呢？”
兰斯洛特：“别这么咒自己。”
“滚！”
兰斯洛特高高兴兴地比了个耶，庆祝自己又扳回了一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他转过身:
“你换衣服做什么？这是要去哪？”
安格薇尔披上斗篷，头也不回，“我陪林赛回趟老家，今天是他父母忌日。”
兰斯洛特下意识想阻止她离开，但安格薇尔这段时间以来情绪稳定，表现良好，他怕贸然开口会伤到小姑娘的自尊。
虽然这小姑娘已经不怎么小了，再过个几十年就该过万岁诞辰了。
听她提起林赛，他又找到了话题：“你真的不送那个凡人回人族？安顿他又不难。”
安格薇尔一口拒绝：“我都养了几百年了，还能给人族送回去？想得美。”
“那你就不怕伊比洛斯介意？”兰斯洛特道，“林赛怎么说也是个男性，你一直把他留在你那里，恐怕不太好。”
安格薇尔顿了顿，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眼睫在冰白脸颊上打下一道阴影，“那过段时间让他搬到天空之城去住。”
林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外，安格薇尔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早点回来。”
兰斯洛特吩咐完，原地叨叨了会儿，转身撞见伊比洛斯，笑道：“你也要出去？”
也？伊比洛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但他没有多问什么，点点头，“我去天空之城。”
“行。”
——很多年之后，伊比洛斯都能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青年站在白色的玉石台阶上，笑着朝他挥手，如画的眉目间盈满了温柔的笑意。
湛蓝天穹在神殿上空延伸，朝霞灿烂如火，金色阳光穿透云层，投射下金色的光柱，晕染开大片的色彩，宛如一幅瑰丽画卷。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