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你是说，你爸爸救了对夫妻，然后那对夫妻把你爸爸妈妈都给杀死了？”
神国花园中，世间难寻的鲜花汇聚在此，同时绽放，那种美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但是此时，却没有人去关注怒放的蔷薇和郁金香了，安格薇尔和兰斯洛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花园中央那个瘦弱的少年身上。
自称林赛的少年怯生生地点头：“对……”
“我爸爸是个木匠，半年前，他接了个活，做了五个月才完工，那天他去送货，回来的路上遇到那对夫妻，他们说，他们是从南边一座小城逃难过来的，男人叫亚尔林，女人叫雪莉。。”
那时候国家的概念刚刚出现，大部分地区还是以城池为主要行政单位。
南边的城市众多，时不时就会交战，最关键是，那几个国家最近几年都在闹旱灾。
“雪莉怀着孕，看着已经快生了，实在无路可去，求我父亲收留他们半个月。”
林赛双手紧紧捏着衣角，说话时不自觉地咬着牙，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
“她生孩子那天出了好多血，爸爸让我去找城东的凯文医生，我就去了，可是凯文医生不在，我等了他好久，只能回家，一回去，就看到……”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看到满地都是血，那个男人，亚尔林，他坐在床边，举着我妈妈的手，喂给床上的女人吃……”
安格薇尔微微蹙眉：“吃？”
这种行为听起来，可真像是地狱里那些恶魔的做派。
安格薇尔下意识看向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接收到她视线时有刹那的茫然，很快反应过来，安格薇尔是觉得自己会误会这件事是她指使的。
他有些啼笑皆非，揉了揉安格薇尔脑袋，对林赛说：“你继续说。”
“他们发现了我，那个男人想来抓我，但是那个女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我就趁乱跑掉了……”
然后就是一直跑一直跑，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林赛只知道，他不能停，停下了就会被抓回去。
林赛停下讲述，大概是又想起了那梦魇般的一幕，失声痛哭起来。
“我去处理吧。”安格薇尔忽然开口。
兰斯洛特看向她，安格薇尔道：“你不是还要处理南方的事吗，我去处理这件事，如果真的是恶魔，本来也该我处理的。”
“还是说，”安格薇尔抿唇，“你不相信我？觉得我会跑？”
兰斯洛特没说话。
安格薇尔垂下眼睫，面上神色平静，但是如果从兰斯洛特的角度来看，那会是一个非常委屈隐忍的表情。
林赛啜泣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安格薇尔心中逐渐没底起来。
说到底，兰斯洛特还是不信她。
看起来那么傻，怎么这么难骗，烦死了！
她眼前忽然冒出一颗脑袋。
兰斯洛特弯下腰，凑到她面前，扭着脖子去看她，“怎么半天不说话，该不会是哭了吧？”
安格薇尔从生下来就没哭过，这会儿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哭。
但哭不出来，眼圈红一红还是很简单的。
小姑娘皮肤雪嫩，平时跟雪团子似的，眼圈微微一红，就极为明显，看起来就可怜巴巴的。
“不是吧你真哭了？”兰斯洛特反而手忙脚乱起来，试图跟她解释，“我就是想逗逗你，没有不让你去的意思，别哭了。”
安格薇尔抬起眼睫，刚好撞上兰斯洛特的眼神，微微一愣。
促狭的，温柔的，好像能包容万物。
兰斯洛特捏捏她的脸，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像一道月牙：“居然是假哭，你想去就去嘛，干嘛这样吓我？”
“你先吓我的！”安格薇尔强词夺理。
兰斯洛特不想和她争辩，一会儿真弄哭了还没法哄呢。
安格薇尔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这还是她来到神国之后第一次出门。
两人直接到了林赛家门口，林赛惊讶极了，但魔法师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他心头压着沉甸甸的仇恨，无暇顾及安格薇尔的实力。
他只需要知道，这个人有能力为他父母报仇，就足够了。
安格薇尔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那两人畏罪潜逃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她去的之后，那两人居然还没离开。
不知道是女人刚生完孩子需要修养，还是压根就觉得林赛毫无威胁。
推开门，果然像林赛说的一样，满屋子都是血，桌椅倒在地上，边角已经淹没在了血泊里，墙上还大片干掉的深褐色印记。
亚尔林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安格薇尔观察到，床上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脸上肤色蜡黄，两颊凹陷下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似的，而她的腹部还高高隆起。
看来她连孩子都没能生下来。
亚尔林猛的抬头，看向他们，视线阴狠，就像择人而噬的饿狼。
“你为什么要跑？”亚尔林嗓音沙哑如同含着砂石，他仇恨地看着林赛，一声声质问，“如果你不跑，让她吃了你，我的维多利亚，她根本就不会死！”
林赛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躲到了安格薇尔背后。
亚尔林的视线跟着移到安格薇尔身上。
女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看起来玉雪可爱，只是那双眼睛实在可怖了点。
女孩视线牢牢黏在他脸上，那股认真劲就先像在钻研什么深奥的文学一样。
亚尔林被她看得愈发恼怒，声音里都透出丝丝杀意，充满压迫感地问：“你看什么？”
安格薇尔半点没受影响，又看了他几分钟，才真心诚意地说：“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不要脸的，多看看，多学学。”
“……”
“行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
安格薇尔歪歪头，笑得极为纯真，眼里的滚动的杀戮欲望却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也可以说说别的，比如，你想被砍成几段？”
……
“诶，小鬼。”安格薇尔擦着手，偏头问站在一旁剧烈呕吐的林赛，“我帮你报仇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林赛一张脸惨白，瑟瑟发抖地抬起头，刚一接触她的脸，就想起她是怎么笑着把人徒手……
他猛地弯下腰，又吐了起来。
安格薇尔纳闷：“我长得这么催吐？”
“对……对不起，我失态了。”林赛好容易才止住呕吐，不敢看安格薇尔的脸，只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问，“您想我怎么报答？”
林赛的父亲是奎德城里有名的木匠，有一笔不错的收入，说不上富足，至少衣食无忧，。
但是现在……林赛不知道自己还能那什么报答别人。
安格薇尔拖着下巴，“呐，这样吧，我缺一个仆人，你愿不愿意？”
“这可是给神当仆人哟，很难得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对你很好的。”
安格薇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林赛，简直像中了邪一样，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是自己的。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异样的声音。
安格薇尔警惕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婴儿，满身沐浴着鲜血，从母亲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婴儿血肉迷糊，安格薇尔什么都没看清，却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
安格薇尔恍惚了一下。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这个婴儿。
这是个男婴，长相还没张开，满脸是血，安格薇尔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犹豫了一下，在直接捏碎他和拿刀剐了他之间犹豫不决。
她难得能有这样光明正大杀人的机会，而且，她杀了他父亲，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想杀了她报仇，如果不斩草除根的话……
但就在她下手的一瞬间，安格薇尔忽然回想起父神这千年来，不厌其烦在她耳边唠叨的话。
不伤害无辜。
不伤害弱小。
敬畏生命。
……
安格薇尔收回手，厌弃地看着床上的婴儿，冷冷道：“算了，放过你了。”
杀了他父母就断了，要是让兰斯洛特直到她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出手，她大概会被烦到发疯。
“——以后没事记得给兰斯洛特磕一个，毕竟是救命之恩。”
安格薇尔转身出了门，全然不管丢一个婴儿在家里独自自生自灭有多危险。
林赛已经调整了过来，见到她，眼神有些闪躲，态度却很坚决。
“喂，你考虑好了没？”安格薇尔斜睨林赛。
林赛缓缓捏紧拳头说：“跟着您的话，我会变强吗？”
“可以，”年幼的神明如是说，“你给予我信仰，我赐予你力量。”
“那好。”
瘦弱的少年坚定地说：
“——我做您的奴。”
安格薇尔勾起唇，笑得甜蜜诡异：“聪明的选择。”
两人相携远去，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单还在回荡，安格薇尔恍若未闻，蹦蹦跳跳，站到了林赛面前：“那就签订契约吧。”
哭声伴随着冬日的乌云，盘旋着冲上云霄。
那时的安格薇尔还不知道，她这一生一次的善念，究竟放跑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在此后的九千年里，安格薇尔找到了长高的契机，从一个女孩长成了绝色姝颜的少女。
而遥远的洛塔提斯内，新一代圣子携着仇恨回归，咬牙一次次从尸山血海中爬起，羽翼渐丰，向着洛塔提斯新圣子的位置不断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