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林赛谨慎地没有回答。
安格薇尔瞬间变脸，“滚开，你重死了！”
林赛一个激灵，半点不敢耽误，膝行着往旁边退了两步。
安格薇尔远离了污染源，臭着脸给自己揉肩膀，察觉林赛的视线，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揉完胳膊，安格薇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外界的空气都是香的：“唔——走吧，带路。”
旁边半天没有动静。
她纳闷地转头，发现林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时的安格薇尔毕竟还年幼，还没能长成后世那样的究极武器，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是极为可怕的吸引力了。
欲望是与生俱来的毒药。黑暗神从全世界的欲望中诞生，对世间生灵有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吸引力。
与其说他们是被安格薇尔的容貌吸引，不如说他们是陷入了自己不能宣之于口的欲望之中。
“你在看什么？”
安格薇尔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好似裹着蜜糖的毒药，手却握住了虚空之中的刀柄。
林赛浑然不知死亡已经降临在了他的头上，低下头，蜜色的皮肤上浮起一层薄红。
他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我本来以为您不太好相处，但是……”
“不太好相处，”安格薇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他话中的五个字，表情倏地一冷，“我好不好相处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不这个意思，我只是……”林赛急忙摆手。
安格薇尔不耐地打断他：“你没看到我的眼睛？”
“……您的眼睛怎么了吗？”林赛不解。
安格薇尔怀疑他瞎了：“你猜不出我是谁？”
——神国缥缈华美的亭台楼阁，葳蕤繁盛的花园，她和兰斯洛特的对话，她直接撕开空间通道的举动，还有……她这双恶魔的眼睛。
这人要是还不知道她是谁，不是瞎了就是傻了。
林赛手指握紧衣服下摆，紧张地低下头：“知道。”
安格薇尔不太懂他这个紧张中透着羞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
知道她是黑暗神，不说吓得精神失常，也该有多远跑多远吧？
林赛比她还要疑惑：“我为什么要怕您？”
安格薇尔：“？”
这问题还用想？
不等她继续追问，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林赛脸色发白：“那是……我家的方向？”
安格薇尔把到口的疑问收了回去，拎起林赛，朝声响传出的地方快速掠去。
脚下是一片贫瘠的村庄，一栋栋灰扑扑的小木屋错落分布在山脚之下，低矮破漏。
安格薇尔落在一栋屋子前。
屋子大概只有一个半成人高，屋檐上铺着几片蒲扇大的树叶，窗子被虫蛀的坑坑洼洼，门板上还留着被暴力破开的痕迹，只剩一颗螺丝，险伶伶地半挂在门口，门口一摊鲜血，朝着屋内蔓延。
林赛愣愣地说：“乔伯……”
安格薇尔把他往身后一推，“自己藏好，别出来碍手碍脚。”
然后直接朝着屋内走去。
血液还是新鲜的，顺着血迹，安格薇尔一路进了厨房。
厨房的墙上喷溅着大片鲜血，地上只留有一片血泊，人已经不在了。
安格薇尔用指尖沾了点血，放在鼻尖闻了闻。
片刻后，她从屋子里走出，找到躲在树后的林赛，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安格薇尔指了指正南方：“那边是你家吗？”
林赛：“您怎么知道？”
安格薇尔伸出手，露出指尖沾染的鲜血，她把血随手擦在林赛的粗布衣服上，随口解释：“味道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林赛鼓起勇气问：“血的味道吗？”
安格薇尔望着南方，纠正他：“是很多血的味道。”
林赛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木屋，还有门口那滩血泊，不知想到了什么，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居然还没走……”
安格薇尔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那两只恶魔畏罪潜逃的准备。
出乎她的意料，这两只恶魔居然还没离开。
看样子是那只女性恶魔刚生完孩子需要修养，另一只恶魔胆大包天，直接把这里当成了据点，到处捕捉人类来给那只怀孕的恶魔“进补”。
“带路吧。”她吩咐林赛，“早点处理完了，还能回家吃顿晚饭。”
林赛紧紧握起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他哑声道：“好。”
林赛的家比村里其他人体面不少，大概是家里有个木匠的缘故，门窗都是齐整的。
安格薇尔对这种手工毫无兴趣，随便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毫不在意地推开门。
满屋子都是血，桌椅倒在地上，边角已经淹没在了血泊里，墙上还大片干掉的深褐色印记。
屋内一片昏暗，屋角的阴影里堆积着大堆散发着腐臭的杂物，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些杂物居然是被啃食过后留下的残肢。
那个自称亚尔林的男性恶魔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拿着一只断手，凑到床上躺着的恶魔的嘴边，声音嘶哑得不像人，语调却很温柔，像是丈夫在哄闹别扭的妻子起床吃饭。
但床上的女性恶魔其实已经死了。
她脸上肤色蜡黄，两颊凹陷下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似的，两只手死死扣着床边，而她的腹部还高高隆起。
看来她连孩子都没能生下来。
安格薇尔眉头越皱越紧。
她认真听了一会儿这个男性恶魔低声呢喃的话语，发现她一句也听不懂！
这压根不可能！
安格薇尔生而为神，俯瞰终生，自然拥有聆听终生之音的权柄，只要是特拉希尔流通的话语，就没有她听不懂的！
安格薇尔悄悄握住刀柄，声音不自觉地紧绷，透出丝丝危险的气息：“你是谁？”
亚尔林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手一颤，手里的残肢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安格薇尔的脚边。
林赛险些尖叫出声。
亚尔林猛的转头，看向他们，视线在安格薇尔脸上转了一圈，缓缓上移，停在林赛脸上，眼底猛地蹦发出一股阴狠的凶劲，就像择人而噬的饿狼。
“是你……你还敢回来？”
亚尔林嗓音沙哑如同含着砂石，他仇恨地看着林赛，失了智一样咆哮着：
“你为什么要跑？如果你不跑，让她吃了你，我的维多利亚，她根本就不会死……啊！”
一只新鲜的断手滚落在地，亚尔林捂着手腕，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响。
绯红的刀刃插在他身后的墙上，刀柄还在不住震颤。
安格薇尔招招手，刀身银光一闪，又回到她手中，她歪歪头，笑得极为纯真，眼里的滚动的杀戮欲望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让你提问了吗？”
安格薇尔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她出现在床边，冰冷的刀刃压在亚尔林的脖子上。
“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明的威压毫不留情当头压下，亚尔林眼里第一次浮现出惊恐的情绪。
这是……神？
可是为什么？
明明只是杀了几个普通人，怎么就招来了这方位面最可怕的存在？
他咬死了牙关没有开口。
安格薇尔盯了他两秒，确认他什么都不想说，心头微末的好奇散去，她遗憾道：
“行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
“当然，也可以说说别的，”她弯起嘴角，唇角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比如——”
“你想被砍成几段？”
……
“诶，小鬼。”安格薇尔擦着手，偏头问站在一旁剧烈呕吐的林赛，“我帮你报仇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林赛一张脸惨白，瑟瑟发抖地抬起头，刚一接触她的脸，就想起刚刚她是怎么一脸兴奋地……
他猛地弯下腰，又吐了起来。
安格薇尔纳闷：“我长得这么催吐？”
“对……对不起，我失态了。”林赛好容易才止住呕吐，不敢看安格薇尔的脸，只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问，“您想我怎么报答？”
安格薇尔拖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呐，这样吧，我缺一个奴隶，你给我当小奴隶怎么样？”
林赛吐的手软脚软，勉强抬起头，和安格薇尔四目相对。
奴隶吗？
“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异样的声音。
安格薇尔警惕地回过头。
那张血淋淋的床上，原本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女人腹部突然涨大。
女人四肢抽搐起来，全身迅速干瘪下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全身血肉。
这场景简直惊悚，林赛还没说出口的话直接忘到了天边，安格薇尔直接把刀扔了出去，锋利的刀刃隔开了女人的肚子，一个婴儿满身沐浴着鲜血，从母亲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这是是是……是什么？”林赛简直要崩溃。
床上的婴儿满身都是血，他睁开眼睛，不哭也不闹，翻了个身就朝离他最近的安格薇尔看去。
安格薇尔恍惚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床边，低头仔细打量这个婴儿。
这是个男婴，长相还没张开，满脸是血，和普通人族小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安格薇尔犹豫了一下，在直接捏碎他和拿刀剐了他之间犹豫不决。
她难得能有这样光明正大杀人的机会，而且，她杀了他父亲，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想杀了她报仇，如果不斩草除根的话……
但就在她下手的一瞬间，安格薇尔忽然回想起父神这千年来，不厌其烦在她耳边唠叨的话——
不伤害无辜。
不伤害弱小。
敬畏生命。
……
真烦。
安格薇尔收回手，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算了，放过你了。”
那个来历不明男人屠杀了一整个村子，这种东西杀了就杀了，兰斯洛特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要是让他知道她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出手，她大概会被烦到发疯。
“——以后没事记得给兰斯洛特磕一个，毕竟是救命之恩。”
安格薇尔转身出了门，全然不管丢一个婴儿在家里独自自生自灭有多危险。
“喂，你考虑好了没？”安格薇尔出了门，见林赛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斜睨着他，满脸写着不爽。
林赛问：“跟着您的话，我会变强吗？”
他要是能变强，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人伤害。
安格薇尔挑挑眉，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你做我的信徒，我可以赐予你力量。”
瘦弱的少年坚定地说：
“——那我做您的信徒。”
安格薇尔心情稍稍愉悦了些，赞扬他：“聪明的选择。”
她对林赛伸出手：“那就签订契约吧。”
“——背叛我的人会死哦。”
林赛心脏如擂鼓，缓慢地伸出手，和那只小手交叠。
婴儿的哭声伴随着冬日的乌云，盘旋着冲上云霄。
少年埋葬了自己的父母和其他无辜的人，追随着自己选定的神明踏上了另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