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狂风，窗帘鼓动飘舞，屋内灯火被吹灭，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窗外的灯火和月光在这一刹那远去了，整间屋子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四周没有一丝光亮。
安格薇尔坐在黑暗里，盯着自己的手。
她的掌心里亮起一道细微的光。
——这是伊比洛斯曾经送她的生日礼物，安格薇尔把它串了起来，当项链戴。
平日里和玉石没什么区别，光芒不显眼，也不是时时都有，伊比洛斯给她的时候也没说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但是……
就在这时，安格薇尔手里的菱形碎片轻轻闪了两下，彻底暗了下去，手心里细微的温度被傍晚的风一吹，顷刻间就散了。
就像耗尽了能量一样……
安格薇尔把碎片塞回衣领，收拾好心情，换了身圣女外出用餐的长裙，起身出门。
门口的侍女等候已久，见到她连忙弯腰：“尊敬的圣女殿下，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可以麻烦您带我去餐厅吗？”
侍女连忙道：“当然可以。”
走廊明亮的灯火下，年轻美貌的圣女慢慢地露出一个温暖的、完全符合圣女身份的微笑。
她垂下纤长的眼睫，嗓音轻缓：“真是太感谢您了。”
餐厅延续了王宫一贯的奢华风格，餐桌中央摆满了鲜花和金色长蜡烛，盛着各色美食的银盘摆了满桌，水晶酒杯反射着烛火的光。
安格薇尔走近餐厅，一眼就看见了桌在桌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伊莎贝拉。
伊莉亚先发现了她，关切地问：“怎么耽搁这么久？”
安格薇尔在一旁坐下：“反正来早了也是干坐着，我对老头子和老头子之间的谈话没兴趣。”
伊莉亚：“……这种话还是小声点说吧。”
安格薇尔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本来就是，再说大家也还没来。”
不知道里德教授和那位不知道隐瞒了什么的国王在谈论些什么，两人至今还没来。
餐厅里，除了伊莎贝拉和伊莉亚，就只有进进出出传递着餐盘的侍女和仆从。
“贝拉——”安格薇尔忽然出声。
伊莎贝拉吓了一跳，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宛如受到惊吓的兔子。
安格薇尔把一把造型精美的梳子递给她：“你东西落在我房间了。”
伊莎贝拉小心翼翼看了眼安格薇尔。
金发女孩容貌昳丽，碧绿猫眼里微微弯着，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就好像半小时前，在那间房间里，她望着自己时，那短暂的、冰冷的审视是她的错觉一样。
“你在发什么呆，拿着啊。”
耳边的话语惊醒了伊莎贝拉。
她慌忙拿过梳子，放在裙子侧边的暗袋里，猛地回神，脑子一时不清醒，她习惯性地撒娇：“安安真好，还好有你，不然我又要买新梳子了。”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呼吸停滞了一下，紧张地看着安格薇尔。
“不客气。”安格薇尔托着下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当日行一善了。”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安格薇尔挑起眉：“我说贝拉，你怎么了，今天怎么一直在看我？”
伊莎贝拉频频发呆被对方唤回神，一回生两回熟，一开始的不自在散去不少。
她不是一个擅长于掩盖自己心思的人，索性直说了：“谁叫你长得好看，多看看不行吗？”
安格薇尔幽幽道：“原来是因为我的脸，我还以为是我的人格魅力折服了你。”
伊莎贝拉震惊了，“人格魅力……就我们认识的这几天？”
“几天还不够吗？”安格薇尔朝后躲了一下，确定伊莎贝拉打不到她，才继续说，“不过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就够了。”
伊莎贝拉：“……”
一旁默默旁听了半天的伊莉亚：“……”
她一手撑住一个，把她们分开：“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够了啊，中间还有一个人呢，别把我当不存在啊！”
安格薇尔态度坦荡，就是坦荡得过了头，把伊莎贝拉搞得哭笑不得，什么迷乱什么旖旎全没了。
她又找回了之前相处的感觉，闻言朝伊莉亚挥挥手，“好啦好啦，知道了，我去另一边坐，行了吧？”
她站起身，走到安格薇尔另一边坐下。
餐厅还十分空旷，长长的餐桌足有十几米，两旁到处都是空座位。
伊莎贝拉在座位上坐定，正想说话，门外传来了交谈声，她扭头看去，奇道：“埃里克斯他们也来了呀？”
两位圣子从外面走进来，一看餐厅内情景，埃里克斯眼前一亮，加快了脚步，露出爽朗的笑容：“你们来的真早。”
“是你们太晚了。”伊莎贝拉毫不客气。
埃里克斯满不在乎：“好吧好吧，来的晚就来的晚，反正来早了也没饭吃。”
肖班也温和地朝三人打招呼。
两人在对面坐下，几人又聊了几句，还不见其他人进来。
埃里克斯望着满桌珍馐，长声叹息：“美食就在面前却吃不到，这简直是酷刑，老头子怎么还不来，我都要饿死了。”
伊莎贝拉嘲笑他：“你就知道吃！”
埃里克斯翻了个白眼，左右打量，不确定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太空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伊莎贝拉跟着抬头看去，也愣了：“是诶，人呢？明明刚刚还有很多人在……”
肖班和伊莉亚看过之后，神色微变。
不知何时，四周忙碌的侍女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桌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不仅如此，所有的声音——走动声、交谈声、也都消失了，只剩下烛台燃烧发出轻微的声响，空旷的餐厅安静得吓人。
安格薇尔装作刚发现，惊讶地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她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在她走进这里的时候，整个空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侍女越来越少，就算走进来也会很快走出去，整个空间如同被分割了出去，出口渐渐合拢，宛如给一个房间关上大门。
就在肖班和埃里克斯走进来的刹那，房门彻底关上了。
这叫什么？瓮中捉鳖？
看来，不仅是她把这里当做狩猎场，霍则同样想抓住这个机会。
从暴露行踪，到圣塞尔王国两位王子公主的死亡，含糊其辞的卷宗，还有迟迟不露面的国王……都是他有意为之，只是为了把她引诱到了这里。
这样一来，整个圣塞尔王国王室还有几个活人，就不好说了。
对此，安格薇尔并不感到愧疚。
洛塔提斯的异种把人族当做食堂，不管有没有她，只要这些异种活着一天，就不会停止进食。
国王和平民在他们眼里都是食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自从霍则坐上洛塔提斯圣子之位，便打通了两界之间的通道，无数异种顺着通道而来。
洛塔提斯生存条件之恶劣，比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洛塔提斯发现他们的位面之前，洛塔提斯人的食物就是自己的族人，除了贵族阶层，普通异种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哪怕是亲父子亲兄弟，也可以彼此相食。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异种百倍强大于人族，两者对上，人族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在洛塔提斯人眼里，相比较于挑战强大而凶残的族人，去狩猎实力弱小还愚蠢善良的人族，是一件低风险高回报的事情。
霍则发现特拉希尔之后，不到百年，人族就取代了洛塔提斯族人，成了他们最喜欢狩猎的食物。
十万年下来，特拉希尔大陆内早已不知混入了多少异种，披上人皮，像普通人一样行走在路上。
这是一场无形的瘟疫，安格薇尔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像沉珂，积累得多了，挖骨疗毒都不管用。
她不是没试过直接切断通道，但是，只要霍则活着，他就能无处次重新构建出通道，把那群寄生虫放进来。
就像被白蚁侵蚀的土地，表面没有异状，一旦挖开表层的土，底下千疮百孔。
根源还是在霍则身上。
埃里克斯已经检查完了四周，面色凝重地回到桌子边，说出自己的发现：“我们出不去了。”
肖班补充道：“大门打不开，四周没有声音，叫人也没人回答，我试着打破墙壁，但是我的魔法被反弹了。”
“我来试试吧。”安格薇尔站起身。
霍则设计出来“捕获”她的笼子，除了霍则，就只有她能打开。
王宫的大门都相当高大，足有十米高，下面是拱形，在最上方汇聚成一个塔尖，大门上雕刻着华丽浮夸的浮雕，门把手竟然是纯金做的。
安格薇尔走到门边，把手搭在门上。
她仔细感知过后，碧绿猫眼里闪过一抹兴味，原来霍则不是准备把她关在这，而是改变了这附近的空间通道，把大门和另一个世界连在了一起。
而且……
一股细微的，难以形容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这还是一个……她曾经去过的世界。
“安安，怎么样，能打开吗？”伊莎贝拉着急地问。
安格薇尔偏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接着依次扫过其他几人，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弯起唇：“能打开。”
众人都是一喜，埃里克斯兴奋道：“太好了！那快开吧，我们出去找老头，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格薇尔收回眼神，手上用力，轻轻一推。
那扇看似固若金汤、无论埃里克斯怎么推也打不开的大门立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打开了。
一股灼热腥臭的热浪扑面而来。
身后的大门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跟着消失的还有其他人。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棵黑色的大树矗立在视野尽头，难以用语言形容它的庞大，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轮陨落的太阳。
大树生长着金色的树叶，树干却是黑色，扎根在黑色的岩石之上，金色的树叶纷纷扬扬，下雨一般，掉落在地，变成金红色的粘稠液体。
液体汇聚成一条条河流，向四面八方流去，纵横交织，将黑色岩石切割得支离破碎。
深不见底的缝隙间，粘稠的液体缓慢地滚动着，流淌向未知的远方。
安格薇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
她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特拉希尔大陆的尽头。
父神陨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