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在场证明与后山小路
王氏铁青着脸。
经提醒,周越从高谈阔论的状态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都做什么,当本王不存在?”封初尧瞪眼。
“……民妇不敢。”王氏俯首。
见三人讳莫如深的模样,封初尧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摆摆手让属下将人带走。
沈鱼跃沉吟道:“查这几人的生活经历,尤其注意其坎坷、不顺意之处,之前是否信佛,如果没有,又是从什么时候与烟雨寺有所往来,除此外是否去过其他寺院。”
“最后一点也与本案有关?”封初尧歪歪头。
“这是在排查类阿芙蓉出现的范围。”封流尘侧目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是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封初尧摊手:走后门咯。
封流尘:…………
“这条线先派人留意,”沈鱼跃提醒道:“继续审吧。”
第二批进来的是烟雨寺的僧人。
除了一脸凶神恶煞的大武僧福觉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哀色,发现死者的福悟脸色尤为不好,只怕中毒致幻后做了不少噩梦。
“死者平日为人如何,有什么不对付的仇家?”封初尧问道。
听到这话,众僧都齐齐看向主持。
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比从小抚养他的福慧更清楚的了。
“福清那孩子从小就懂事,”福慧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他谦逊有礼,温和恭俭,与人说话都不曾大声过,又是一副天生的慈悲心肠,遇到过路的蚂蚁也会绕布,怎会与人结仇?”
众人纷纷点头,以表示主持所言不虚。
封初尧点点头:“说说你们昨日酉时至今日巳时都在何处?”
“老衲昨日酉时过半用完晚膳,因着下雨,老寒腿犯了,早早回了房,约莫亥时整歇息,今早卯时起来后便一直是与寺里众僧一同做早课,诵经礼佛,并未见到福清。”
说到此处,福慧强忍着悲恸,叩首道:“还请王爷做主,一定要找出杀害福清的凶手!”
封初尧公事公办地点点头,问道:“你昨日行程可有不在场证明?”
“我可以作证!”福觉上前一步,怒目震声道。
正梳理着线索的沈鱼跃被吓了一跳,抬眸看向他。
后者语气很冲:“我一直同主持在一块,服侍他睡下后我才回武僧入寝的禅房!”
“这孩子屠夫出身,火气有些大,”注意到沈鱼跃的视线,福慧拉了拉福觉,叫人收敛些,解释道:“他被人诬蔑下狱,出来后寻不到活,感念老衲收留他,这便鲁莽了些。”
说着谦卑行了一佛礼。
沈鱼跃侧身避过。
“福觉师兄说的话我、我也能作证。”一旁的福可弱弱开口道。
主持的禅房一直是他负责打扫,昨夜主持房里熄灯时,福觉正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后各自回来禅房。
封初尧了然地点点头。
“我平日跟着主持,入夜与其他武僧睡通铺,”福觉冷哼一声,睨道:“这在场证明够有说服力罢?”
在他看来,这些断案的不是蠢,就是贪,若非如此他怎会蒙冤这么多年?
封初尧没理会他的态度,只同样的话又问了福圆、福悟、福可三小僧。
三人如实作答,皆有不在场人证。
问了一通,又回到了原点。
这和案发现场没有第三人脚印的结果有什么两样?封初尧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了。
相比起接触犯罪案件不久,为人耿直的封初尧,沈鱼跃与封流尘显然更沉得住气。
死者死前确实未曾挣扎,若没有仇人,那就是熟人作案。可要是怎样的熟人,在得知对方要杀自己时还能不反抗?
看来,这些人中,要么有人说了谎,要么便是有所隐瞒。
就在这时,福悟与福觉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僧有话说。”
“我有话要说!”
封初尧眼睛一亮,忙不迭道:“你两人谁先说?”
“小僧的话需私下与各位大人说。”福悟支吾道。
福觉看了他一眼,走上前,跪在堂下:“我要指控前大武僧福了!”
一直端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少年闻声回头,一双褐蓝的瞳仁没有任何温度,凌厉敏锐,目光如炬。
凶悍魁梧如屠夫出身的福觉,也不禁锋芒在背。
他咽了咽口水,道:“半个月前我曾看到他与佛子起争执,当时隔得太远,两人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清,只知佛子推了他一把,走时脸色很不好。”
沈鱼跃看了少年一眼。
后者身体微微前倾,已然是在意的姿势,一脸若有所思。
“还有吗?”
封初尧希冀地看着他,见人兀自摇首,叹了口气,让属下带人褪下。
众人都退下后,禅房内只剩下了福悟。
“小僧因着经常请教福清2师兄经文典义的缘故,遇见他的机会总是较其他同门多——”
他犹豫半晌,看了看众人,终是开口道:“其实也就是从半个月前,福清师兄开始有些不对劲。”
上首三人对视一眼。
封初尧道:“怎么说?”
“经常性的精神恍惚,走神走到早课经书拿反也未曾察觉,脸上便总挂着惴惴不安的神情,”福悟回忆道:“好像也是从那时,他开始拒绝带领香客诵经。”
沈鱼跃忽想到什么,问道:“诵经的香客除了康氏、王氏和周越,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福悟点头:“不过那三位施主每回诵经待的时间都比旁人要长。”
沈鱼跃了然,示意人继续。
“大概七八天前,我去师兄住处请教他问题,撞见他在内室烧什么,见我来他便很快遮挡住,将我带到了外室。”
“有看清是什么,或者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吗?”联想到“迦南”,封初尧下意识问道。
福悟摇头:“是在正常不过的东西烧焦的味道。”
……
一轮审讯下来,收获有之,疑惑亦有之。
将所有相关人员送走,太阳也渐渐西斜,但好在他们也有了方向。
“我去找师父。”封流尘起身。
这回封初尧也学聪明了,跟着主动道:“香客那边会有人查,我带人去一趟死者房间。”丢下句“酉时斋堂见”,便快几步上前,勾着封流尘的肩一齐出了房门。
后者拍了下他的手,没拍掉,便也没说什么,随着他去了。
望着这一幕,沈鱼跃忍不住感叹,独来独往的小猫看起来终于找到同伴了呀。
提到猫,她便想到小黑的临时铲屎官,乔商陆。眼下她无所事事,刚好可以去找她说说话。
然而等她寻到带人去休息的黑衣人时,才知得,人家功成身退后便早早下了山,这理由还是,爷爷去县衙当值,家里有猫要喂,久不能离人。
沈鱼跃:…………
一个做梦被喂食,一个要回家喂猫,这两人还真是……
寻人未果,沈鱼跃只好四处散散,以打发时间。
又因她参与办案,所到处必定会引来旁人的视线,想来想去,也只有禅房靠背的后山合她心意——
甚少有人来,风景却独佳。
远天似烧红的琉璃,云蒸霞蔚,桃红娇媚。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风吹拂过境,馥郁的香气激得沈鱼跃打了个喷嚏。
她一躬身,腰侧腰带上别着的那条奶奶送她的帕子,就这样被吹进了草丛里。
那可是奶奶亲自绣的,怎么能弄丢?
然而那片草丛自是野蛮生长,看起来茂密极了。若是有蛇怎么办?
沈鱼跃四处张望了望,寻了根枯树枝握在手中,小心翼翼探向那处,姿势谨慎,俨如扫雷。
树枝压开野草,绯色绣帕静静躺在黄泥小径上。
等等——
小径?
山上有小路不奇怪,可表面被野草遮覆,内里却是条一株小草都没有,看起来经常被人光顾的小泥路,就有些不太寻常了罢?
沈鱼跃正打算迈步进去瞧瞧,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警惕回头。
“施主一个人在此处作甚?”
是福慧。
一天将过,他仿佛终于接受福清的死亡,重新收拾好了情绪,握着禅杖,站在离沈鱼跃三丈远的地方,笑吟吟看着她。
沈鱼跃不动声色道:“帕子不小心被风吹了进去。”三两下捡起帕子示意。
“施主可是好奇那条小路?”
“怎么说?”没想到对方直截了当地点了出来,沈鱼跃心里惊讶,面上却不显。
“那小路通往万仞山的悬崖,老衲年少时曾有僧人失足坠崖,故去的老主持便让人封了这条路。”
“原来如此。”沈鱼跃客气一笑。
“既然帕子已寻回,斋堂也临近开饭了,”福慧握着禅杖,空置的另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
“施主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