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醉怯留瘟神临
一场红白喜事悄然结束,马车无声息驶进北城门。
回到深巷小院,两人在门口又听见了熟悉的猫叫声。
沈鱼跃左右寻了半天,直到封流尘朝某个方向走去,蹲下身提溜起什么,才看清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玄猫。
它被封流尘提着命运的后勃颈,只敢叫几声,身体却十分老实。
“你别那样提它。”
沈鱼跃担心它不舒服,从他手中将猫抱在怀中,“小黑是男孩子呀。”她撸了几下毛,将它放在了地上。
“你不是想养它?”封流尘有些意外。
都到家门口了,怎又第二次放弃了?
沈鱼跃总不能说她要跑路所以养不了,只能道:“我怕麻烦。”
少年并不信她:“说谎。”
“好吧,”沈鱼跃从善如流换了个说辞,“我觉得你不喜欢。”
这次少年沉默了。
“还真不喜欢,”沈鱼跃挑眉,“同类相斥吗?”
“什么同……”少年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你才像猫!”
丢下这句,他快走几步打开院门,不想抬眼便看见院中的石桌上摆放了酒坛和杯盏。
沈鱼跃敲了敲院门,靠在门上,偏头示意道:“喝一杯?”
在现代,她每干完一单活儿都会很想泡个热水澡或者吃点好吃的,可这次不一样,她格外想喝酒。
不仅想喝酒,还想把这小子灌醉跑路。
“为何喝酒,”封流尘嗤笑:“小猫不能喝酒。”
还杠上了。
“真不喝?”
女子眼中打歪主意的精光其实很明显,他静静看她一会,敛下眸,点了点头。
这厢,沈鱼跃见自己目的达到,喜上眉梢并未多想。
她兴致勃勃拉着人,将自己在单位聚会上学到的行酒令玩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渐渐将人眼中的清明抹了去。
少年脸颊粉扑扑的,倚在桌上,支着脑袋眯眼看她。
她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这是几?”
少年慢吞吞瞅了半晌,忽抓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脸上的微烫传到沈鱼跃手心,她只觉心里似被什么挠了一下,觑着人反应,偷偷把手抽出来。
谁知她方抽开半只手,少年又把它抓了回去。
她顿了顿,又偷偷将手抽回,临到成功,又被人捞了回去。
如此一来一回数次,少年不厌其烦皱了皱眉,嘟囔着,另一只手搂过了她的臂弯,继续将那只手垫在了自己脸侧,还将自己头的重量全部放了上去。
顿时,一股浓浓的被耍了的感觉袭来。
沈鱼跃本就对活人耐心有限,所求之事屡次不成,当即有些恼火。
她停顿了几息,趁人惬意砸嘴的时候,猛然将手抽离了出来。
没了支撑,少年的脑袋严实磕在了石桌上。
她甩甩手,冷眼抱着胸,等人清醒过来找她算账。
谁知这人好像真的喝醉了,捂着自己的额头茫然地看着她,眼眶里盈着生理性的泪水。
沈鱼跃突然有些愧疚:“磕疼了?”
“嗯……”听起来很委屈,如同小猫被踩了尾巴。
“那我道歉?”
少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拿过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她,表示以酒自罚。
沈鱼跃一饮而尽,倾杯示意,道:“夜深了,我扶你回去休息罢。”语罢便将人架了起来,朝新收拾出来的房间走去。
少年并未吭声,似是醉得紧,半走半倚在她身上,很是顺从。
走到门口,莫名一股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她暗道一声不妙,忘了考虑这具身体的酒量。
酒意上头,她当即有些站不稳,连带着封流尘也有些摇摇欲坠。
意识出走前最后感受到的是失重感。
下一瞬,本醉眼朦胧的封流尘伸出了手,将软成一滩的人搂了过来。
看着女子的睡颜,他垂了垂眸。
就这般不喜他?竟连一句道别也如此吝啬么?
将沈鱼跃送回房内,出来时,方才被放走的玄猫突然出现在石桌上,一双绿瞳默默注视着他,似谴责,似鄙夷。
鄙夷就鄙夷吧。
他若无其事走回,趁其不备,掐着它的脖子将它丢出院外。
他不知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不想让她走。
她的意图那般明显,又那般急切,他甚至连挽留的措辞都没有准备好。
再等等,等她见到……
——
沈鱼跃醒时已日上竿头。
她神奇的没有任何宿醉的不适感。
回想昨夜,她总觉得那般机警的少年人应是发现了什么,对他这般耍手段的做法颇有微词,很想找人对峙一番。
她寻了一圈没有看到封流尘的影子,却在小厨房里发现了他留的字条,早餐在灶上温着。
顿时有一种“老婆要跑我担心她饿着肚子于是替她做好早餐再默默离开”的荒谬感。
她纠结半晌,最终败在食物的香味上。
肉粥是真的很好喝。
蒸鸡蛋羹也是又软又滑。
沈鱼跃打着饱隔,心想,拿人手短吃人腿软,要不跑路的事另外找机会?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沈鱼跃放下碗,走至小院门口,警惕询问来人身份。
“是我。”封流尘低哑的嗓音传来。
她略放下心给人开门。
谁知她刚放下门栓,一个人影飞快蹿了出来!
来人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地上。
“沈承知!”
沈鱼跃目眦尽裂,忍着背后的刺痛,掰着脖子上的手,艰难道:“你怎么找来这的?!”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沈鱼跃眼前有些发黑,听见他道:“这房子可是母亲特意为你们挑选的,我怎会不知?”
沈鱼跃心一沉。
难怪沈承知能在半夜出现在长姐房中,两人吵架匕首都用上了,花瓶也碎了,护院们才姗姗来迟。
难怪这小院子远离居民区,又藏在巷子这么深的地方——恐怕姬月楼早就预料到沈承知会找来。
现在她有理由怀疑,沈承知对原主扭曲的情感姬月楼一直都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一直在纵容。
见人不说话,沈承知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是你让大理寺的人追查相府的?”
原来是狗急跳墙了。
“怎么会,”沈鱼跃挤出两滴泪,蹙着眉,柔声道:“承知乖,松开手好不好,阿姊难受。”
闻言沈承知果然松了手,却警惕地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
“你想做什么?”
现在还不能触怒他。
他这般反应,莫非相府当真和紫河车一事有关?
“果然,阿姊只有在受到威胁时才会在我面前装一装呢,”沈承知冷哼,拽起身下之人的头发,神色晦暗不明道:“阿姊很久没唤我了,再叫一声罢。”
沈鱼跃忍了忍,又唤了声他的小名:“告诉阿姊相府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
“今一早……”沈承知有一瞬间动摇,复又突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觉得嫁了人就能逃过一劫?”
看他脸色,沈鱼跃顿觉不妙。
果然,只见他从腰后抽出一把程亮的匕首贴在她脸上。
“阿姊毁了一件我看重的东西,”沈承知拿起匕首比划,邪笑道:“我也毁阿姊一件,如何?”
沈鱼跃听得云里雾里,知道这会儿他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暗暗蓄力。
匕首抬起,一声尖锐的猫叫传来。
下一瞬,只听得“哐当”一响,将她按在地上的人已被一脚踹飞,重重砸在古井的砖石上,昏死过去。
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沈鱼跃仰面躺在地上,疼得缓不过来。
灵巧的玄猫从封流尘身后走了过来,用头拱了拱沈鱼跃瘫在地上的手背。
她问:“它带你找来的?”
少年点了点头,复想起沈鱼跃的角度看不到他,低低“嗯”了一声。
“小黑好样的!”沈鱼跃摸了摸猫头,只觉得这下不收养人家都说不过去了,大不了跑路也带上。
封流尘见她半天不起,默默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见眼前人神色郁郁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转身要朝沈承知走去,沈鱼跃连忙拽住人衣袖。
“你上去做什么,”深知少年人自回门起便憋着气,方才那一脚已是不轻,沈鱼跃生怕他下手没轻重,商量道:“打死了蹲大牢,不划算。”
“就这么算了?”封流尘皱眉,不满看她。
那必不可能。
跑不跑路的先稍稍,三番两次舞到她跟前,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当别人傻子呀?
“我母亲的遗物好像还在相府吧?”沈鱼跃顺手抱起脚边的小猫,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道:“先把人捆起来,收拾收拾我们去趟相府。”
小子犯贱,自然得找老子。东西要取,这口恶气也得出了。
等了半晌,封流尘找来马车。
“把那小子拴在马嚼子上。”抱着猫坐在一旁,沈鱼跃心安理得指挥着人。
封流尘按照沈鱼跃的要求,将昏迷的沈承知丢在马车门帘前的木板上,牵了条绳儿系在他被捆起来的双手与马嚼子之间。
“封初尧在哪?”
她要问他借个人——
“九弟妹!”
说曹操曹操到。
“永胜堂背后之人果然是姬月楼!”
封初尧领着手下天机、武曲,三人策马而来,“我昨日寄书上表,父皇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相府,朝还没下抄家的人便领着圣旨去了!”
听罢沈鱼跃挑眉。
难怪沈承知会突然跑过来找她,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怕这次相府受到的打击不小。
注意到备好的马车,封初尧提醒道:“要出门的话……”说着说着,他突然岔了一嘴,“你们……什么时候养猫了?”
“刚才,”沈鱼跃抱起猫示意:“来小黑,跟叔叔打个招呼。”
玄猫适时灵性地喵了一声,封初尧啧啧称奇。
封流尘扶额:“你方才要说什么?”
“哦,是了,”封初尧一拍脑袋,“相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是回去一趟为好。”
虽说此等娘家之祸尚不及外嫁女,可若出事了却不闻不问,难免落人口舌。
沈鱼跃明白他是要自己回去跟着急一急,嚎一嚎,做做表面功夫博一个孝顺的名声,若相府怪她插手案子,她还可以卖卖惨,拉踩相府不把百姓的命当命!
可她偏生不会猫哭耗子,只会火上浇油。
走私紫河车已经触犯了律法的红线,若让全京城知道,相府还踩了道德人伦的雷呢?
“六殿下手底可有擅口技者?”
封初尧:“?”
沈鱼跃笑眯眯道:“借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