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壹壶浊酒
丙子鼠年，九月，23岁的汤耀晟被困在了青莲山上，他颓然地呆坐在翠芒峰上的八角亭里，手里拿着一壶浊酒，眼神空洞地望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那一年，青莲山发生了大灾害，太湖水漫青山，青莲山成了青莲岛。
一切从八月飞雪开始，但那只是前兆，青莲山的天气逐渐变得风云诡谲，夏雪之后，暴雨、山洪接踵而至。
电闪雷鸣里，压顶的乌云呈现出一张巨大魔鬼的脸，阴狠狰狞地朝着青莲山挤眉弄眼。
暴雨还没消停，冰雹、飓风、地震齐上阵，想的到想不到的各种自然灾害一股脑儿都在青莲山一带发生，约好似的，排着队来，要知道，青莲山以前从没发生过一丁点灾害，连山火都没发生过！
大雪封山、飓风掀天，百年难遇的大地震，让青莲山脉成片的地壳裂开了，从万松崖的大裂谷开始，山与山之间越拉越远，撕裂成一道道深不可测的沟壑。
那些沟壑继续撕裂着，向外喷射着猩红血色的山洪，将大峡谷填满，再溢出，把山脚下的村落全淹没了。
“世界末日来了，一切归零，”汤耀晟孤零零地斜坐在八角亭里，喃喃自语，“一切归零，一切归零……也好，反正我本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不如一起毁灭吧……”
仰头喝酒，汤耀晟“咕咚咕咚”一口气往喉咙里灌。
“好酒好酒！”汤耀晟看着八角亭边的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仿佛随时都会吞噬自己，“那儿本应该是村落，现在却成了湖底，哈哈，这儿本应该半山腰，现在却成了湖岸！”
酒劲上头，视线逐渐模糊，汤耀晟却依旧仰头灌酒，直到醉醺醺得东倒西歪。
一滴不剩，汤耀晟的那一壶烈酒转眼便空空如也了。
“好酒啊好酒！”汤耀晟胡言乱语着，“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汤耀晟想起来，白若晴以前经常会在这座八角亭里读信，读“过河卒子”陈棋，从金山郡寄来的信。
“若晴，若晴，”汤耀晟开始扯着嗓子喊白若晴的名字，他借着狂风的呼啸声，肆无忌惮地喊着那个名字，他知道，在狂风的掩护下，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若晴啊若晴，我多希望能回到那时候，我多后悔没能改变那一切，让本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神志不清的汤耀晟，半闭着眼，他仿佛看到白若晴从翠芒峰上下来，神仙似的飘到他身边。
“若晴，若晴是你吗？你来啦？”汤耀晟似乎看见白若晴来到身边，她蹲下来，看着醉倒在亭子里的自己。
“你真的在这里啊！”那女子用关切地眼神看向汤耀晟，“这儿太危险了，万一湖水继续上涨，会淹没这儿的，必须马上离开！”
“若晴，你关心我啊？”汤耀晟拼命坐直身子。
“我不是白老师，”那女子道，“汤老师，你醉了，来，我扶你起来。”
“若晴……”
“我是常音藿，青莲护山队的赤脚医生，我们见过的，哎，汤老师，你别睡过去，哎哎，醒醒，我怕背不动你啊，”常音藿想努力扶起烂醉如泥的汤耀晟，“汤老师，这儿可能随时会被淹没，醒醒啊汤老师。”
……
也不知过了多久，汤耀晟恢复了意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耳听得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在对话。
男人说道：“音藿啊，谢谢你，多亏了你的药，霜妹才会这么快康复。”
女人道：“说什么那，易浩哥，我是医生啊，虽然只不过是小小的赤脚医生，但治病救人是我的义务，就算水平有限，我也会尽全力的！”
汤耀晟认得这两个人，都是青莲护山队的，男的叫钟易浩，女的便是护山队的赤脚医生常音藿。
“噢对了，”常音藿问钟易浩，“洪霜她恢复得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完全康复了，”钟易浩道，“本来上个月那场人狼大战霜妹被恶狼咬伤后，伤势反复恶化，多亏了你的药啊，而且后来还要麻烦你一起照顾霜妹了一段时间，她才能恢复得那么快，太感谢你了。”
“其实，青山孤儿院的医疗团队更专业啊，你那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治疗洪霜呢？他们肯定比我这个赤脚医生更专业啊！”常音藿还是问出了积在心中已久的谜团。
“音藿，我更信任你，毕竟你是自己人，而青山孤儿院……”钟易浩眼中带着质疑，语气带着不屑，“青山孤儿院的人，非常奇怪，我根本不信任他们，你也知道的，他们的治疗方法非常可疑，那个从外面来的阿猫，不就是因为药物副作用而变得疯疯癫癫了么！”
“话虽如此，但如果不是因为青山孤儿院的医疗团队，阿猫姑娘就可能活不过来了，”常音藿道，“我们现在非常需要青山孤儿院，熬过这段时间，然后再脱困，可能就指望孤儿院的人了。”
“音藿，你别被孤儿院的人骗了，他们非常不可靠，不值得信任，而且这场蹊跷的大灾难，我觉得很有可能跟他们有关，”钟易浩道，“青山孤儿院的人很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常音藿却不信：“这是一场天灾，孤儿院的人就算再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主宰天地风云的变换呢，易浩哥，我们现在不应该敌视青山孤儿院，大灾大难之际，应该团结起来，想办法脱困！”
“脱困？恐怕没用了，”钟易浩道，“我们跟外界完全丧失了联系，通讯设备全都失灵，群山变成群岛，哪来的船只啊，而且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可能不知道哪天我们就全沉在水底了！”
“易浩哥，别这么悲观啊！”常音藿道，“总还有希望的，比如说这位汤老师，他养的那只巨鸟‘凰翼’，也许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你太天真了，这汤耀晟如果真有本事的话，早就乘着他的‘凰翼’飞到外面去求援了，又怎么会一个人独自去八角亭喝闷酒呢，看起来还这么颓废。”
“易浩哥，这汤老师一个人喝闷酒，还不是因为白若晴啊，他说的醉话，全是白若晴，”常音藿道，“我看这汤老师很单纯的，不像坏人，青山孤儿院的孩子都挺喜欢他的，等他醒过来，我们问问他，巨鸟‘凰翼’能不能给召唤出来。”
汤耀晟听到他们谈论“凰翼”，苦笑了一下，坐起身来：“你们说的方法，我早试过了，行不通。”
钟易浩和常音藿听到汤耀晟醒了，都走进屋子里。
“汤老师，你醒啦？我泡了茶，你喝一口醒醒酒。”常音藿说着便端着茶壶和茶杯过来。
“这是哪儿？”汤耀晟问道。
“这是临时哨所，”钟易浩看向汤耀晟，“你喝醉了酒，一个人醉在八角亭，要不是常音藿发现了你，把你背到这个临时哨所，可能你早就淹死了！你知不知道，八角亭已经被淹没了！”
“八角亭，淹没了？”汤耀晟看向常音藿，“谢谢你，常医生……不过……其实你不用救我的，反正迟早都会死！连八角亭都淹没了，翠芒峰这个孤岛越来越小，迟早会灭顶……”
“所以说，汤老师，也许你的凰翼是最后的希望，不过，刚才你说已经试过了，行不通？我没听错吧？”常音藿道。
“对，行不通，出不去！”汤耀晟道，“我几天前就试过了，凰翼载着我，在青莲山周边转了好几圈，都出不去！”
“怎么可能出不去？天大地大，怎么困得住巨鸟‘凰翼’？”
“你们不知道，这青莲山方圆几里，都已是一片汪洋，孤岛寥寥，”汤耀晟道，“我乘着凰翼飞了好久，看到四周布满了一圈乌云，里面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凰翼根本冲不破这一圈乌云！完全没办法，就好像，青莲山，被诅咒了一般！”
据说，大灾难发生后，幸存者们，用树木造成简易船只，想驶出汪洋，但都被滔天巨浪给掀翻，水路不通，就只有空中通道了，结果汤耀晟的凰翼也成不了“救命稻草”。
“难道，我们就只能等死！等着被完全淹没？”
“就算出了这片汪洋，那又怎么样，也许外面的世界也已经沦陷，我们才是孤岛幸存者，是诺雅方舟上这个地球的孤儿……”
唯有好酒，能消愁，“你们这儿有酒吗？”汤耀晟苦笑着，“反正都一样，好久，没有喝过好酒了，你们有好酒吗？醉倒在湖边，就再也没烦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