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千纸鹤
在白若晴8岁那年的最后一天，她亲眼看见哥哥汤耀晟救助的金雕“小六子”跟千里寻亲来的父母，一起飞走了。
小六子跟着金雕父母飞了很远，几乎消失在天际线上。汤耀晟这才反应过来，跟妹妹说一声“你先回家”，把钥匙塞给若晴，就朝着小六子飞去的方向追去，一边喊着：“小六子！你别离开我！”
那金雕一家三口飞得早就没影儿了，汤耀晟不可能追得上。
可耀晟不管，一直朝那个方向就去了，一边解开书包，从里面拿出竹笛，吹奏起那首练了好久的苏溪小调《紫竹姑娘》。
傍晚时分，太阳慢慢落下去了，耀晟还是吹着竹笛，狂奔着。
天渐渐暗下来，耀晟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只有小六子听过我的《紫竹姑娘》，它认得这首曲子！”耀晟坚持认为小六子听到召唤，会“回心转意”。
果然，小六子真的从暗灰色的天边折返回来了！
小六子在天上盘旋着，发出稍显稚嫩却尖锐的叫声，这声音在汤耀晟听来却异常悦耳，仿佛鸣叫成了一首曲子，应和着耀晟的笛声。
“燕燕侬是个小姑娘，侬做媒人不像样……”
汤耀晟也哼起了苏溪小调《紫竹姑娘》。
他仰着头，望着盘旋在上空的小六子。
不一会儿，小六子的父母，那对硕大的金雕也出现了，发出更加尖锐的鸣叫，似乎是在催着小六子，赶快回家。
“小六子，对不起，我想我可能弄错了，你应该是个姑娘吧，叫你小六子，你一定很委屈吧，那我以后叫你‘六姑娘’吧！”汤耀晟朝着天上的小六子喊道：“六姑娘，你真的要走吗？”
“六姑娘”在天上盘旋着，恋恋不舍，鸣叫着不愿飞走，仿佛在唱着：“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汤耀晟突然想起父亲汤沐汛的那句话，“金雕属于大自然，迟早有一点要放归的，青山县城不是他的家，青莲山才是！”
耀晟又想起父亲跟自己说过的，长了六只翅膀的六姑娘，可能在同类中是个异类，大家也许并不欢迎她，甚至排斥她，但只有父母不会嫌弃她！这不，千里寻亲来了！
“那好吧，就让你们一家团聚吧，”汤耀晟心中似乎已经释然了，“就希望你别忘了我，六姑娘，我以后一定会去青莲山找你的！你要记得我的笛声！”
想通透了以后，汤耀晟一转身就往家里奔回去，听着背后六姑娘依恋的叫声，汤耀晟眼泪忍不住彪出来了，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爬起来，抹干眼泪，继续跑，生怕自己停下脚步后，就忍不住再回头去看“六姑娘”。
直到听不见“六姑娘”的鸣叫，耀晟才敢回头看，天上一片漆黑，已是夜里。
“应该是走了吧，”耀晟吸吸鼻子，自我安慰，“六姑娘和家人团聚，回家乡去了，我应该为她高兴，嗯嗯，对，我很高兴。”耀晟自我催眠着，又哭又笑。
11岁的少年，在夜色中，独自回家。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双手空荡荡，竹笛在何方？
“糟了！”汤耀晟这才发现竹笛不见了，没有竹笛，怎么为妹妹庆生？
他想，一定是刚才摔倒那次，弄丢了竹笛。
汤耀晟又折返回去，一路寻找竹笛，却哪里找得到？
失去了“六姑娘”，又弄丢了紫竹笛，汤耀晟一屁股坐到地下，怅然无泪。
“哥！”耀晟突然听见身后白若晴的声音，猛得转过头去，只见妹妹身后还站着爸爸汤沐汛和妈妈白羊。
“对不起，我弄丢了，全没了，搞砸了！”11岁的少年语无伦次。
“不，你还有我呢，哥，你还有爸妈，”8岁的白若晴走上来抱了抱哥哥，轻声在耀晟耳边说，“我都知道了，你一定练了很久的《紫竹姑娘》吧。”
“可我把竹笛弄丢了，妹妹。”
“没关系，我们没把你弄丢就行，哥，爸妈刚才好担心你啊，这么晚了，哥跑出去也不回来，我们一家人都出来找你，你没事就好。”白若晴在耀晟左脸颊上浅浅亲了一口，汤耀晟瞬间绷不住了，泪如雨下。
汤沐汛和白羊也走过来，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就像小金雕“六姑娘”和父母团聚一样，一起飞回青莲山的故乡，“我们也回家吧，一起给若晴庆生，”汤沐汛拍拍耀晟，“没了竹笛没关系，我们全家一起唱《紫竹姑娘》不就行了？而且，青莲山也有很多竹林，下次爸爸陪你去，再做一根更好的竹笛，学更多更美的曲子，再唱给妹妹听！”
汤耀晟眼睛又亮了起来：“好，爸爸你以后一定要带我去青莲山，做竹笛，学曲子，对了，六姑娘也在青莲山，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汤沐汛笑了笑：“六姑娘这个名字好，比小六子好多了。”一家人说说笑笑，回家去了。
若晴9岁生日愿望，就是希望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哥哥早日和小金雕“六姑娘”重聚……
白若晴9岁生日之后，再过几周就是汤耀晟12岁的生日，一家人绞尽脑汁想送耀晟什么礼物好。
耀晟12岁生日当天，收到了4个礼物——爸爸送他新足球和新球鞋，妈妈送他一本科幻小说《重生·涅槃》，妹妹则送他一个吻，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个生日礼物，耀晟收到第4个礼物的时候，喜极而泣。
“紫竹笛？就是那一根，你们怎么找到的？”汤耀晟难以置信，因为他后来又在那条街反反复复找了个遍，都没有那根竹笛的踪影。
原来，瞒着耀晟，汤沐汛、白羊和若晴三人又找时间去那里找了个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完好无损，还能吹奏！
在耀晟12岁生日当天，送给耀晟曾丢失过的竹笛当礼物，耀晟太开心了，流着泪说道：“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紫竹笛，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说着便把《紫竹姑娘》吹给白若晴听，算是补给若晴生日当天错失的礼物。
即使补给了妹妹生日礼物，耀晟还是心里有疙瘩，觉得过意不去。他早已经提前一年去想，若晴10岁那年生日，送什么礼物，绝对不能再掉链子了！
之后的日子里，汤耀晟也还时常会想念小金雕“六姑娘”。
他不时逛逛花鸟市场，但只是看，也没打算买个鸟儿回去养。
“笼子里的鸟，我才不养呢！”耀晟憧憬着，有一天去到青莲山，与小金雕“六姑娘”重聚，“六姑娘”在天上飞，自己在山里跑，一人一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全世界都是他们俩的乐园，对了，还要带上妹妹白若晴，还有爸妈！
正想得入神，在花鸟市场闲逛的耀晟突然撞到了一堵墙，抬头看时，才看见是个男人，穿着脏兮兮的黑色夹克，身材清瘦，满脸胡渣，嘴里还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着：“小孩儿，想什么呢？这么小就思春啊？”吐出一口烟，喷了耀晟一脸，呛得他直咳嗽。
这什么怪叔叔，说话不文明，看着讨厌，耀晟转身走开。
又在花鸟市场里逛了一会儿，耀晟又思考着1年后，妹妹白若晴10岁生日那天，应该送她什么礼物。“对了，我可以去青莲山找‘六姑娘’，把‘六姑娘’带回家送给妹妹当生日惊喜！”但耀晟又转念一想，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六姑娘”呢，而且人家未必愿意和自己回家，就算“六姑娘”愿意，人家爸妈还不乐意呢……想得出神，耀晟又撞到了同样一堵墙，耀晟记得那种呛人的烟味，又是那个黑夹克！
“喂，小鬼，你干什么呢，每一次都撞我，合着你只找我一人撞是吧？”黑夹克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小鬼这么小就思春呢？是不是在想哪个小姑娘呢？”
汤耀晟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六姑娘”，那黑夹克长长地吐出一个“噢”字，顺带着吐了耀晟一脸烟。
“果然在想姑娘啊，还他么六姑娘，你几个姑娘啊，小小年纪，英雄出少年啊，”黑夹克一下子来了兴致，“我一个大男人，连小雀儿一个姑娘都搞不定，你都六姑娘啦？佩服佩服！”
“六姑娘是只鸟！”汤耀晟愤愤地道。
“巧了，我追那妞儿，白雀，也是只鸟儿！”黑夹克又狠狠吸了口烟。
“六姑娘真是只鸟！”
“你骂人家小姑娘是鸟人？人家小女孩会喜欢你才怪呢！”黑夹克好像没了兴趣，管自己走开去了。
所谓一二不过三，三次撞到人家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缘分？但小男孩汤耀晟还就偏偏撞了那黑夹克三次。
“嘿！我说小鬼头，你故意的吧，”黑夹克摸了摸衣服裤子口袋，“强盗遇见贼？你不会是小偷吧，也不用怼着我一人偷吧？”
汤耀晟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那黑夹克提了一个鸟笼，里面是只叽叽喳喳的白雀儿，雪白雪白那种。
“叔叔，你放了它吧，它在笼子里很不自由。”耀晟忍不住说了这句。
黑夹克又来了兴致：“那你买啊，你可以买走花鸟市场里所有笼子里的鸟，然后全放了，不就好了，噢对了，你一个小孩子，没有钱，叫你爸妈来买嘛。”
见耀晟急得说不出话，黑夹克也觉得和小孩子说废话，也没什么意思，就说了句，“哎，白雀不要我，我只能买只白雀，安慰安慰自己喽。”就又走开去了。
汤耀晟听到黑夹克反复提到“白雀”，突然想起什么，走上前去问道：“叔叔，你说的白雀是个人吗？”
“难道还是个鸟人啊？小孩子一边去，别烦我，别又想撞我了噢，”黑夹克继续猛抽着烟。
黑夹克提着鸟笼，坐在花鸟市场一处肮脏的台阶上，看着笼中的白雀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逗乏了，就放下鸟笼，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本武侠小说《水火阴阳志》，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翻到其中一页，书页中夹了一只千纸鹤。
黑夹克怔怔地盯着千纸鹤出神，突然一声“叔叔”，把黑夹克吓了一小跳，差点把嘴里叼着的烟给掉地上了。
“怎么回事你？又是你个小鬼，阴魂不散啊？”黑夹克把烟随手扔在地上，用鞋底掐灭了火星儿，“这次不撞我，改成吓我了是吧？”
“叔叔，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说的白雀，是不是就是我小姨，我小姨也叫白雀，”汤耀晟“自投罗网”般地全讲给黑夹克了。
那黑夹克“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你，难道就是我未来外甥？不会这么巧吧，你小姨白雀不会也是警察吧？”
“对对对，我小姨就是警察。”耀晟个小孩子，哪有城府，毫无防备，和盘托出。
“啊？真这么巧，你妈妈不会就是白羊吧？”
“对对对，白羊是我妈。”
“你小姨不会就是白羊的两个双胞胎堂妹其中的一个吧？”
“对对对，我小姨白雀，大姨白雁，两个阿姨长得一模一样，都住在白桦小区，”得，耀晟全交代了，连白桦小区都说了，简直是“不打自招”。
黑夹克太兴奋了，本来根本不知道白雀住在白桦小区，结果逛一趟花鸟市场，有意外收获那，“我的亲外甥哎，我是你未来姨夫，我叫王达衡，听起来像不像‘大亨’啊，很牛掰的那种，记住噢，王达衡，王者归来的王，飞黄腾达的达，衡？我想想啊，噢，对，心衡手辣的衡，好像不是这么写的，哎呀不管了，总之呢，你记住，大家都叫我阿衡，你可以叫我衡叔，或者干脆叫我姨夫！”
“姨夫，噢不对，还是叫你衡叔吧，”汤耀晟没有任何戒备心，反而觉得碰到了“熟人”，自然生出亲近感，而且三次不小心撞到大叔，大概是缘分吧。
“衡叔，你真的认识我小姨白雀吗？你们在谈恋爱吗？”汤耀晟好奇地问。
“当然啦，你看，这本《水火阴阳传》就是你小姨借给我看的，而且里面还夹着一只千纸鹤呢，你小姨亲手叠的，”黑夹克王达衡得意地捏着那只千纸鹤，炫耀似的在耀晟面前抖了抖。
耀晟不是很明白：“千纸鹤？”
王达衡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有人愿意为你叠一只千纸鹤，就说明那个人对你有一点点思念，如果叠一千只千纸鹤，那不得了……”
耀晟好奇地把头探过去：“怎么不得了？”
王达衡煞有介事地在耀晟耳边说着，一边貌似警惕地东看西看，“我跟你说，亲外甥，你别告诉别人噢，秘密！”
“嗯嗯，秘密！”耀晟狠狠点了点头。
王达衡郑重其事地小声对耀晟说：“如果有人为你叠一千只千纸鹤，就说明了……”
“什么？”
“都说了是秘密了，秘密怎么能乱说。”王达衡嬉笑着逗弄着“亲外甥”汤耀晟。
“你骗人！”汤耀晟报复似地说了句“诅咒”：“我小姨才不会喜欢你呢，你脏兮兮臭烘烘的！像个黑社会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