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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秘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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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让小宝白死,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被围在中间的人好似察觉到了这边额动静,抬手往长孙蕴这边指去,有弓箭从正前方涌来,长孙蕴被仇恨冲昏了头,撑起身子就要硬接。

    右前方跳出来一个黑影,巧妙间帮长孙蕴挡下了所有的箭矢,用一种及其诡异的身法,让箭矢偏离了它原本的轨道,但还是同样自然的落下。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沿着房顶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包裹严实的兜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远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孙蕴。

    只一眼,那种眼神,长孙蕴便想起来了,是那个昆仑奴,他救了她。

    长孙蕴又想起来那时的眼神,救救我!救救我!

    她亲眼看见的哀鸣,小宝的死在她眼前化作了具象,被狼爪摁住的山羊羔,在死之前是否还会对这个世间有无边的留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她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杀气四溢,准备好往另一个房顶跳的长孙蕴,被及时赶过来的裴衍一把拉住,两人抱在一起在房顶上滚了几圈,被裴衍紧紧护在怀里的长孙蕴不停挣扎,试图挣脱这个禁锢的怀抱。

    可裴衍死死抱着,就是不放开,对方现在人多势众,甚至还抓了几名官员的家属作为要挟,不能上去和他们硬碰硬。

    这场□□起的蹊跷,这样不顾大局的冲过去,不但会打草惊蛇,若是不好好策划,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不能让蕴儿冒险,很不会拿人质的性命开玩笑。

    现在当务之急是摸清他们的核心人物是谁,有什么目的,找个适当的时间击杀。

    长孙蕴想大喊大叫,用了狠劲咬上裴衍捂住她嘴的手,常年练武的手掌,虎口和手心处都布满了老茧,长孙蕴下了狠心,很快溢出淋淋鲜血,长孙蕴满口咸腥,死命瞪着裴衍。

    被咬的人满眼心疼,生怕伤着了长孙蕴一口白瓷般的细牙,任她咬着不敢动。

    两人就这门裹在一团抱着,长孙蕴昂着脖颈朝小宝的方向看去,泪水止不住往外流,混着鲜血,糊在长孙蕴的嘴上,比最艳丽的口脂还要鲜红。

    细雨连成纱帘,模糊了远处的场景,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个一身白麻的男人,赤脚踩进雨里,俯下身,细细用雨水清洗干净小宝脸上的脏污,像长孙蕴以前做的那样,撕开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人头,细心包裹住,抱进怀里。

    头顶压抑着疼痛的声音响起,连日的劳累让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那是我们的人蕴儿,你可以放心了,他会把小宝带回来的,我也会把这些人绳之以法,但是蕴儿,不是现在,你不能一时冲动冲上去干傻事。”

    长孙蕴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失声痛苦起来,她张着嘴,满口满牙都是血,仰天对着雨水,一边咳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个不停:

    “是宽仁!是宽仁呐!”

    裴衍没有听清,凑近问道:

    “蕴儿,你说什么?”

    精神收到巨大伤害的长孙蕴,在此时已经对外界一切的东西感到麻木,自然不会回答裴衍的问题。

    从城南到经略使府上,一直失神喃喃重复同一句话,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姬念念早已经在经略使府等候多时,她和长孙蕴前后脚,长孙蕴刚走,姬念念就到了,听闻长孙蕴独自闯出去找人,明白自己帮不上忙,立马派人去找裴衍回来,这才能在关键时候安稳住长孙蕴,没酿成大祸。

    远远的瞅见长孙蕴嘴角带血,将在前厅等着的人都吓得不轻,敖娘子捂着胸口,差点就背了过去。

    姬念念顾不得雨天路滑,深一脚浅一脚溅出雨水,泡湿了鞋袜,过去牵住长孙蕴无力酸软的手。

    心疼不已,蕴儿在外面受了伤,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嘴里吐了血,不知道是什么人把蕴儿打成这样。

    早知道会碰见这许多事,她当时碰见蕴儿的时候就不应该脑袋一热,跟着蕴儿离开京城。

    长孙蕴毫无生气的眼神,在姬念念看来是那么的刺人,扎得人揪心的疼,是她的自私没用害得蕴儿成现在这个样子。

    强忍着泪水,姬念念始终不愿意放开握着长孙蕴的手,坐在床头,看着御医给长孙蕴把脉,蕴儿现在脆弱的像冬日里的干花,轻轻一碰就随风飘落,碾落成尘。

    屋子里忙作一团,有端热水的,递热毛巾的,奉茶的,在旁边啜泣不已的,裴衍一个头两个大,声音又低又沉:

    “都出去!”

    于是,侍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鱼贯而出,掩上门窗,屋里只剩下长孙蕴的喃喃自语。

    裴衍一拳打在旁边的茶几上,茶几瞬间粉碎,粉末飘荡在窗户缝隙透出的光亮之中,散散扬扬。

    灾民暴动来得猝不及防,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还害得蕴儿受伤,上次行刺的人刚有头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里的形式要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看来他必须得调整计划了。

    姬念念在长孙蕴耳边细细聆听她说的话,忍到现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决堤,裴衍问她:

    “蕴儿说了什么?”

    “是名字,”姬念念情绪激动,“蕴儿答应给小宝起名字,当时蕴儿没来得及给小宝说,她说要给小宝起个好名字,叫宽仁。”

    “宽仁?”裴衍疑惑,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姬念念哭得不能自己,又强制忍者不打扰到长孙蕴,“我……我和蕴儿一直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不想她以后再受这些灾祸,平平安安的长大,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健康快乐,希望上天宽宥仁慈。”

    “所以,所以蕴儿便起了这个名字。”

    裴衍眉心跳了跳,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的蕴儿啊,是天底下心底最为善良的人。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只对姬念念说“照顾好蕴儿,”便决绝转身离开了。

    本如深海寂静的河南府,不时从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厮杀声,刀戈入骨,空余下黄土白骨掩枯城,铺满苦难的街道上,重新上一层杀伐之气,震得苟延残喘的寻常人家四处逃窜。

    四方院里,家家手持枪械,图自保反击,稍愚昧些的豪绅富甲,拿着身家筹码寻求高官庇佑,敖经略使不到一个时辰里,收到了七八封来自城中各处府上的求救信。

    钱财经略使很看重,奈何身边有个铁面无私的安抚使,他不想动也不敢动,这次出事的是他手下的人,自身尚且保不住,谈何救别人于水火。

    经略使府上要比御史府上富丽堂皇的多,便是不起眼香炉里燃着的香,也是用丁香、沉香、白豆蔻调和而成,哪一样都价值不菲。

    裴衍坐上首,经略使和御史同其他官员,按官职大小,将议事的前厅挤得满满当当,裴衍不开口,底下的人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巴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敖经略使朝对面眉头紧皱的凌御史使了个眼色,凌御史连装都懒得装,把那点小心思排除在外。

    “外面情况如何?”

    裴衍这么一开口,终于让敖经略使看到一丝希望,丝滑站起身,献媚回答:

    “城西、城东、城北都被我军掌控,只有城南还在鏖战,那些个反贼仗着手里捏了几条人命,甚是嚣张,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全等着裴安抚使安排呢!”

    “嗯。”裴衍不轻不重的一声,几个人心里猛震,不知道这位安抚使大人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又是个什么章程。

    眉眼深沉,裴衍问:

    “带头闹事的人可查到了?”

    离门口最近的一人闷声回答:

    “查到了,是化外人,平日里装作街上的乞丐,沿街乞讨,并不引人注意,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好,”裴衍起身,心里筹谋已定,正眼看着下首畏畏缩缩的经略使,“还请经略使拨给我一队人马,我亲自带兵去。”

    这话正好说到了厅堂里其他人的心坎上,和反贼对峙,是个苦差,若是没有那些人质还好说,指挥下面的人打打架,武力拿下便是。

    可现在有所顾忌,拳脚施展不开,打架也打的憋屈,一个不小心把他们逼急了,再来个狗急跳墙,鱼死网破,到时候邀功不成,反倒还要挨一顿骂,

    于是刚才还安静如鸡的前厅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争相举荐:

    “我麾下的人骁勇善战,愿听安抚使调遣!”

    “我部下都是精兵良将!安抚使还是带我的人去吧!”

    割裂在旁,从始至终看着这场闹剧的凌御史,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但他并没有阻拦裴衍做这个决定,只是有些担忧地问:

    “安抚使有几成把握?”

    刚才还阴郁的裴衍忽的灿然一笑,薄唇吐露两个字:

    “五成。”

    救出百姓,斩杀那个化外人,五成够了。

    凌御史被这一笑晃了眼,五成,可进可退,静待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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