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秘密（六）
服侍的婢子傻了眼，她们原先是低等奴婢，从太子府和各宫挑选出来的，就算是没亲自伺候过这位公主殿下，也听说过这位混世魔王的名头。
各宫常常提点她们，见了这位公主殿下千万要躲着走，万不可让撞着了，没什么好下场。
一开始听说要服侍这位主子，个个心惊胆战，唯恐出了什么差错，惹祸上身。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位主子并不像别人口中的那样，虽然平日里任性了些，但就和耍性子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这次发脾气是最严重的，一个人回到屋子里哭得伤心，又是砸东西又是发脾气，几个被关在房间外的婢子不知所措，想找甘草寻裴郎君回来，又听屋子里的人说“谁要是敢找裴衍就扒了谁的皮”。
几个人不敢乱动，坐立不安的等在门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有人将小宝抱过来，小家伙在门外拍门，一声声姐姐喊着，这才让屋里正发脾气的长孙蕴开了门。
没有缘由，长孙蕴想起这么多天发生的一切，便从心底漫出无边无际的委屈来，特别是在看到裴衍憔悴的神情时，庆幸、埋怨、难受，许多情绪叠加在一起，叫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么几天，她越发的想哭。
小宝见长孙蕴两眼哭得通红，萌萌的保住长孙蕴的双腿，让她蹲下，短萌的双手环住长孙蕴的脖颈，学着大人模样，奶声奶气地安慰她：
“姐姐呼呼，不哭，坏人被赶跑了。”
长孙蕴瞬间被这么个小大人治愈，扬起笑脸，将人抱起来，蹭蹭他的小脸，问他：
“小宝，小宝，姐姐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小宝扭过脸来看他，小奶音有些疑惑：
“可是小宝就叫小宝，已经有名字了。”
有个婢女上前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
“小宝，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这位姐姐能给你起名字可是平常人两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其他婢女都围在周围，担心长孙蕴的伤口再裂开，善解人意道：
“奴帮公主抱着吧，公主仔细着身体。”
紧要关头，长孙蕴没有逞强，自然而然的将怀里的孩子换到婢女怀里。
“嗯~”小宝在怀里扭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在怀里趴着，这回可以枕着手臂了，盯着长孙蕴，“可以，姐姐可一定要给小宝起个好听的名字！要比私塾里的白先生起的还要好听。”
“当然！”长孙蕴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宠溺道：
“姐姐给你起个全天下最好听的名字可好？”
长孙蕴满口答应，思绪却不在这上面，这孩子乖巧听话，善解人意，若是以后她能得这样的孩儿，那该有多好。
说实话，她现在想裴衍了，想马上见到他。
“小宝叫什么呢？”话锋一转，“小宝想出去玩吗？”
小宝趴在婢女的怀里，小手举起，瓮声瓮气的声音夹着几分雀跃：
“要出去玩！娘以前经常带小宝出去玩！”
御史府冷清，除了凌御史，府中连个管事的女主人都没有，长孙蕴在府里待着无聊，更是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心里也着急，不想成日里无所事事，在这府里什么都不能干。
自觉已大好，长孙蕴出门的心思不要太明显，叫来御医，拆了肩上碍事的绷带。
御医再三叮嘱：
“公主切不可乱动，特别是不要动用武功，否则会扯裂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长孙蕴表面虚心听讲，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心想哪有我出手的地方。
婢女们得了裴衍的指示，不可让公主乱跑，公主拆了绷带以后撒丫子往外面跑，她们几个跟在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中有个婢女是有主意的，偷偷告诉小宝装饿，小宝不明就里，但也乖乖照做，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叫住长孙蕴：
“姐姐我饿！”
这招奏效，长孙蕴立马停住脚步，命人去找吃的，自己亲自照看小宝。
小宝没什么爱吃的零食，平时最爱喝的是热牛奶加些玉蜂蜜调和均匀，这奶需得在火上慢慢加热，一次倒入少量蜂蜜，等煮到不温不热再放进瓷碗里端过来。
等待的时间太长，不想回房间，长孙蕴就带着小宝在府里逛一逛，两人先是到庭院里，被池塘里的几尾花色锦鲤吸引，一时兴起，又命人前去拿些鱼食过来。
鱼食还没到，有人通传：敖娘子有要事。
长孙蕴虽不大待见这位敖娘子，但看在经略使府上的面子，还是叫人迎了过来。身后罕见的跟了一队侍卫，有些长孙蕴有几分脸熟，貌似是跟在裴衍身边的那几个。
一见长孙蕴，敖娘子急匆匆的冲过来，头上的朱钗晃动，丝毫没有闺门小姐风范。
同长孙蕴递了个眼色，眼神里喘喘不安，不大聪明的指使长孙蕴身边的宫女：
“去，给我拿点朝露水来！”
婢女也不是傻子，先问过长孙蕴的意见，长孙蕴发号施令了才动身。
敖娘子三步并做两步跨过来，拉着长孙蕴的手就要往外走，长孙蕴自然不肯跟她走，反手甩开，有些生气：
“你干什么！”
此时的敖娘子异常好脾气，左右观察没有旁人，将长孙蕴拉倒一旁的角落里，喘气还不均匀，压低声音贴近耳边说道：
“有灾民暴动！”
长孙蕴大吃一惊：“怎么会！”
粮食充足，裴衍也在外面用力周旋，事事亲力亲为，御寒的棉衣逐渐开始发放，一切都开始变好了，灾民有什么理由暴动。
“哎呀！你小点声！”敖娘子恨铁不成钢，差点就要上来捂嘴了。
“理由待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得先跟我走。我知道你是京城里来的贵人，你有什么闪失我们承担不起，御史府，没有防御，没有兵力，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得跟我回经略使府，我阿耶留了足够的兵力在府上保护我们。”
在御史府这些时日，从下人的嘴中多少听说了这位敖娘子的事，虽然可恶，但并不可恨，后面跟着裴衍的侍卫，她神色焦急，这事八成做不了假。
长孙蕴将思绪过了个九转回肠，摇了摇头，转身想往外边跑，被裴衍派过来的几名士兵拦下。
“不行，和我一起的娘子还在城西，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士兵往前一步，正挡在长孙蕴前进的路上，行礼道：
“我家主子知道娘子会担心他们俩的情况，特让我给娘子带句话，让娘子放心，我家主子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城西，娘子想保护的人，我家主子都知道。”
“主子说让娘子安心在经略使府上等他回来，他会和另一位贵人安安全全回来的。”
“是啊是啊！”敖娘子再次尝试过来拉长孙蕴，看着快哭了，“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长孙蕴还是犹豫不决，问：“御史府的人怎么办？”
敖娘子真的要哭了，强撑着回答：
“她们自然不会带到我们的地方，但你放心，经略使府不会不管他们的！”
长孙蕴这才放心的跟着敖娘子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肉眼可见的慌张爬满面孔：
“不对，小宝呢？小宝怎么不见了？”
敖娘子在旁边急的直跳脚，
“什么小宝？哪有什么小宝？”
乱了心神，刚才还在她身边的孩子，怎么一个分神就不见了？
“就是刚才我身边那个孩子，五六岁左右，穿一身青蓝色的衣裳。”
敖娘子咬牙，吩咐道：
“分一半的人去找孩子，快把孩子找回来。”
拦住也要去找的长孙蕴道：
“娘子就别去了！”
长孙蕴强按着心慌，尽量平静下来，思考现在的情形，经略使掌管军权，河南府兵力并不少，裴衍和念念在外面，只要兵力足够，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危险。
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和敖娘子说话的时间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以小孩子的脚程，不可能跑多远，多半是在御史府，就算出了御史府，也不会超过几十丈的距离。
人在御史府最好，可若人不在御史府。
长孙蕴冷静下来，开口便是一种绝对威压的语气：
“剩下的人跟我走！”
问了门房，果不其然，里面的人说刚才有个孩子跑了出去，往南边去了，都知道这孩子是贵人抱回来的，也没敢阻拦。
二话没说，长孙蕴拔腿就要往外追，敖娘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上，见长孙蕴不管不顾的朝外面走。
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用尽平生力气大喊：
“不能去！不能去！城南不能去啊！”
也不知长孙蕴有没有听见，就是不见一下脚步停留，闯了出去。
敖娘子气得咬牙切齿，对着身边的婢女一顿臭骂：
“狗贱奴，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府叫人跟着，她要是出事了，我们都活不成！”
没往前走多久，就碰到了零零散散逃跑的灾民，长孙蕴眼尖，带着人闪到了一条杂乱的小巷里躲起来。
确定没有其他人追来，才命人在周围寻找小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