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佛寺
“你听我给你解释。”裴衍靠在二楼的窗户上朝下对着女气冲冲的背影喊。
站在茶楼门口,目送着人走远了。
挣扎踌躇,往相反方向走去。
水灾的事令人头疼,闻喜老家又催得紧。
自从洪坤出事以后,朝堂上也多了几分风言风语。
桩桩件件,自己顾不上公主了。
长孙蕴异常气恼,只凭着心中的火气一直往前走。
两人的影子落在夕阳脚下,拉扯出个细长的形状,确是两相渐行渐远。
长孙蕴才不管什么朝堂,只一心想着裴衍来哄一哄自己。
她并非气他和长宁王去什么烟花之地,只是她从小见那长宁王便讨厌得很,三人逗趣似的发誓,以后见了这位宗亲都离远些。
现如今,个个身不由己,小时候的浑话也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再怎么不得已,裴衍也从来不敢忘了她说过的话。
这才是真正地叫人生气。
长孙蕴不死心地抱胸扭头,见裴衍大步流星,不一会儿,没入人海,再也瞧不见刚才吊儿郎当。
气得头上的珠翠叮当乱响。
半路听见有人喊她,也当做没听见。
姬念念身着男子服饰,身后背着弓箭,脚下一匹快马,就在她身后。
长孙蕴停下脚步,等着远处牵马过来的少女,一张桃花面,映的人移不开眼。
这是恭亲王府的女儿,慈宁郡主姬念念。
“你怎么从城外回来?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待在王府里吗?”
恭王府的规矩向来是最大的,太阳落山之后,姬念念从来没有出过府。
“今日有都畿府的流民进京,皇上命各府开粥铺,用来庇护这些前来逃难的灾民,我趁着父王不在,偷偷溜了出来。”
姬念念抬手示意身上的窄袖胡服骑马的装扮,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
“别说我了,你怎么在这?我以为陛下在宫中出了事,你应当在宫里陪着的。”
两人将马匹扔给一旁的小厮,随意并排走着,长孙蕴低头,蓄力,将地上一块小石子踢出几十仗,闷闷不乐:“听说今天茶楼新排了一出戏,去茶楼听戏了。”
“排了一出什么?”姬念念来了兴趣。
长孙蕴恹恹,“还是《薛仁贵》,没什么好稀奇的。”
四周人头晃动,落日将两人的影子拉在身后,每家商铺都开始在店门口挂上了灯笼,不少风尘仆仆的人往一个地方涌去。
勾起了长孙蕴的好奇,“这些人是往哪去?”
姬念念摇了摇头,后面跟着的小厮接话:“回公主,城西设了个难民营,河南道来的难民都往那走。”
小摊贩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有妇人拉扯着孩子匆匆往家赶。
长孙蕴想起姬念念的处境,“你快回府,你父王如果发现你偷跑出来,又要罚你。”
姬念念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眼睛滴溜溜地转,终于发现了长孙蕴的不对。
“你怎么不高兴?”
有裴衍那个傻的,她能高兴才怪。
顾修竹手里拿着两支糖葫芦遥遥等在长孙蕴前面,依旧是黑色的衣服,若不是因为周身冰冷的气势,就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公主,今日还要回昭阳殿。”
长孙蕴被顾修竹的突然出现,强行从谴责裴衍的悲伤情绪中拉出,微微惊恐。
促然想起来昨日答应的皇帝舅舅,今日还要陪着一起在昭阳殿用晚膳。
于是也忘记了刚才的气愤,天黑之前宫门是要落锁的,跨上马赶往宫里。
还不忘提醒姬念念:“你也快回府,可别晚了。”
顾修竹无奈看向手里的两串糖葫芦,向店家要了两张油纸包的严严实实,骑马追上去。
一大早,皇后的大宫女芙蓉便敲开了长孙蕴的昭阳殿大门,说是皇后娘娘明日一早要在护国寺为灾民祈福,邀请公主同去,怕会误了明日的吉时所以今日就要出发。
长孙蕴彼时正在床上赖着不起,听到芙蓉的话也不敢怠慢,毕竟是这种关乎到江山社稷的大事。
长孙蕴坐在梳妆台上的时候想不明白的问了一句:
“为何是我?”
芙蓉在后面嫣然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了长孙蕴会有如此一问。
说是本应该太后娘娘同皇后娘娘一起的,但是太后娘娘因为前些日子公主的事情身体多有不舒服,御医称还需静养几天。
所以太后娘娘提议由公主殿下代替,既是给公主一个恩济天下的名号,也希望公主殿下在佛前静静心。
长孙蕴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安安静静的由着黄丹月魄几个人摆弄。
不过是前几日当着太后的面捉弄了武安侯家的小儿子,被记仇到现在。
轿撵出了午门,大街上开始零零碎碎的出现几个人。
因是为国祈福,一切从简,皇后带了半分仪仗,长孙蕴嫌麻烦,干脆没有带,皇后见状吩咐长孙蕴的轿撵紧紧跟着自己的凤撵。
队伍走玄武大街,向东走经长安道,过通化门向东郊走去。
护国寺是先帝亲封的,长孙蕴不明白长安城里有那么多寺庙,为何先帝独独喜爱一个建在城外十里的小寺庙。
这一路上倒是风景独好,只是这轿撵让人坐着不舒服。
等到长孙蕴到护国寺的时候,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刺得人睁不开眼。
方丈站在门口接应,见到长孙蕴打了句佛语,长孙蕴也规规矩矩回了一礼。
皇后拉着长孙蕴的手进了寺院禅房,与住持商量明日的祈福之事,长孙蕴大概听了几耳朵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带着月魄去了前面香客礼佛的地方。
长孙蕴站在一旁,看着往来有所求的痴男信女。
有的人衣衫朴素却挂着幸福的笑容,而有的人穿着华丽却依然满脸愁容,有的人捡起地上的签迫不及待地向旁边的解签小僧询问,有的人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叩问佛祖。
长孙蕴不解好奇的问月魄:“月魄,你说他们所求都是为了什么?”
月魄瞧着自家公主一脸好奇的神情,忍俊不禁。
“他们所求或为家庭美满,或为身体安康,或为高官厚禄,或为天地良缘,凡夫俗子哪个没有些私心呢?”
长孙蕴抬头看着金尊大佛的悲悯像,又问:
“你说佛祖会实现他们的愿望吗?”
“这个”月魄犹疑了一下,“有道说,心诚则灵。”
长孙蕴突然就来了兴趣,拉着月魄跪在了佛前的蒲团上。
年轻的小公主在心里默默的许愿,世人皆说我佛慈悲,我长孙蕴别无所求只有这三个愿望,一愿家国安康,二愿姬念念我两平安顺遂,这三这三愿裴衍是我的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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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蕴许完愿看到旁边的月魄一脸虔诚的叩拜,不自觉的跟随她的动作。
叩拜完成,她们跟随队伍去旁边的小桌上求卦。
长孙蕴第一次接触卦筒觉得很是新奇,学着右边女子的样子将签摇出来,竟同时出现了两根签。
长孙蕴将两根签都捡了起来递给解签僧人,僧人接过其中一支翻看,捏了捏手中的佛珠,说道: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是支上上签。
“满地锦绣,良臣遇君。””
长孙蕴听闻立刻朝旁边捏着自己竹签的月魄眨了眨眼。
那小僧目光落在另一支签上顿了顿又说:
“按照常理来说一卦不可出双签,可我瞧施主气运承合婉转,与旁人略有不同,今日护国寺出个例外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另一支卦象听与不听全在施主。”
长孙蕴见眼前的小僧也不抬眼看她,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捻着佛珠的手也没停过,信口开河的说着自己的气运如何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宫里小公主的做派就上来了,一副打趣的模样:
“听,自然要听!”
我倒是想看看你这高僧能说出个什么天花乱坠出来。
“元澈。”
方丈在大堂外打断了僧人伸向另一支竹签的手。
“卦象已现,公主请回。”
长孙蕴有些不乐意,既然都说了要破例为自己解双签,到头来却为何又阻拦,这些和尚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
“公主是天下人的公主,不是我佛的公主,在我佛眼里公主亦是芸芸众生。”
旁边解签的小僧朝方丈行了一礼,说道:“倒是我糊涂了。”
说罢坐下继续手上的动作。
长孙蕴微微一笑,作势要走,而后猛地回头想要拿起矮桌上的竹签跑路,却被一双枯槁的手先一步按住了。
手的主人对他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公主一看自己的奸计没有得逞,脸上讪讪,直道没意思,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转身向外走去。
方丈抬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竹签,一言不发的扔回到了竹筒里。
回头看大堂里依然是来来往往的香客,袅袅飘起的炊烟和旁边解签的小僧。
她本不信这些东西,甚至对佛堂有些抵触。
奈何被人拂了面子,自然不爽。
为国祈福,长孙蕴自然不会闹出动静,独自不开心起来。
长孙蕴想这佛堂也太无味了些。
旁边一直紧跟的月魄对自己家主子的情绪早已了如执掌,看着前面低头走路兴致不高的长孙蕴提议:
“要不然,我们去后山看看。”
长孙蕴显然对月魄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兴趣,专注于跟自己脚下不知从哪出来的小石子较气。
“好啦,我的公主!我保证,后山不但好玩,还没有那些讨人厌的和尚!”
月魄上前拦住往前继续滚动的石头,终于换来了长孙蕴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