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桃花树下桃花仙
这山灵秀,佛寺坐落在半山腰,正是天堑。
佛寺后山不远处是一处温泉,温泉缭绕,有三两桃花树生在烟雾中,恍若神仙泽境。
温泉不远处,裁剪泉流瀑布,若素银流丝,不疾不徐,蜿蜒奔赴。
长孙蕴见寒冬腊月,竟有桃花立在泉边,敢于梅花争艳,不由得惊奇。
点点桃花错落在漫天红梅里,正如雨丝泼墨纸张里留下来,不可忽略的印记。
再多的诗意画卷,都不如眼前的场景冲击视野。
穿梭在花海中,长孙蕴折一支桃花,代替头上的步摇,插在鬓间。
拨开雾气,挡不住的好奇,往里探寻着。
“哇!”月魄惊叹,“这里竟然比皇宫别苑的风景还好。”
“怪不得皇帝舅舅钟爱这里,原是别有一番风味。”
长孙蕴止不住地往前走,仿佛前方有什么魔力。
略过温泉,淌过瀑布积聚下的小溪。
不顾月魄在后面的惊呼。
湿了鞋袜,只往前走,没有旁的念头。
等到前方再没有桃花,空余孤零零的几颗梅树,丁零花骨朵。
再往前就是悬崖。
离悬崖最近的梅树下,一女子一身青衣,孑然而立,三千青丝无所缚,随风而动。
远远望去,如同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仙子。
长孙蕴骤然停下,月魄惊呼出声,“何人在此!”
仙子听见响动,慢慢回头。
一方白纱覆面,只余一双美目,流露余外,顾盼流转。
那双清瞳,见到长孙蕴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有其他情绪涌出。
但最终那双眼睛还是回归到无波澜的状态。
徒留一萧条背影。
长孙蕴心下生奇,京都女子千万,个个惊艳绝伦,才色双全。
如今见此女子,才知道,她十多年的时光也算枉费,竟第一次见着如此惊艳的人儿。
她一双眼睛滴溜的转,向前走上三两步,大胆道:“姑娘可是仙子?”
山风拂过,吹起几缕青丝,无人作答。
月魄刚想张嘴呵斥,被长孙蕴抬手拦下。
长孙蕴试探着继续上前,
“姑娘生的如此风姿,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女子。”
“敢问姑娘家住京城哪间哪方,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也不在意得不得到回应,长孙蕴自说自话。
“姑娘生得这般好看,相必令尊令堂也一定风采不凡。可这京城第一美人,王尚书之女比姑娘尚且差了点,我还真不知道还有其他风姿卓越之人。”
那姑娘猛然回头,眼里射出怨恨的目光。
吓得长孙蕴停止了靠近的脚步,待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连月魄刚想脱口而出的训斥,都被这犀利的眼神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长孙蕴身为女子,却是个不大寻常地女子。
别家大家闺秀,三从四德,女红秀活,样样不少。
可长孙蕴不一样,三从四德,女工秀活,她是样样不会。
虽没有干过逛青楼此等越距的行为,但女扮男装,朝那些大家小姐的怀里扔鲜花的事,她是一点没少干。
有时候是有些许孟浪,但大霁朝女子风俗开放,也不至于像死了爹那样立贞洁牌坊。
瞧眼前女子的眼神,像是自己亲爹被杀了般。
长孙蕴左思右想,自己确实没有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能是自己的言语确实过于孟浪,于是收了那些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正儿八经拿着公主的架势,朝前面的女子行了个万福礼,
“刚才是我失礼了,唐突姑娘,敢问姑娘在此处作甚?此处风景虽好,但天寒地冷,悬崖边上又湿滑异常,姑娘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得好。”
洪槿看着眼前这位,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心里的怨毒达到了顶峰。
是她的舅舅杀了自己忠心直谏的父亲,自己唯一的亲人。
是她舅舅逼得自己只能毫无身份地躲在这佛寺之中,清寒度日。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山风湿冷,吹不散她满心怨气。
天冷地寒,冻不住她满心哀愁。
目光触及长孙蕴耳边的桃花枝,洪槿退却眸子里怨毒的目光,勾唇一笑。
长孙蕴见那姑娘听见自己的道歉,目光变得柔和,以为是自己的道歉起了作用。
想更进一步,便听黄莺般的嗓音开口,竟还带着几分笑意,说起来的话却使人毛骨悚然。
“此情此景,妾一身素衣,站在这悬崖边上,姑娘以为如何?当然是我想不开,想要结束残生,一了百了,落得个逍遥自在。”
长孙蕴出听此话,有一瞬间呆愣。
她从未想过,有人能将自裁说得如此落落大方。
将这话从脑子里过了几遍,长孙蕴有一万种念想。
此人多半是用这番话来诓骗自己的,但诓骗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长孙蕴想,这好好的一个姑娘,莫不是个变态?
洪槿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
“姑娘莫不是不信妾?大可以走进来看看,这悬崖的半山腰,那颗歪脖子树上还挂着妾被风吹走,要来吊死的白绫呢!”
洪槿这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悬崖的歪脖子树上确实挂着东西,却不是什么劳什子用来上吊的白绫,而是她修了一半,正准备送给父亲的生辰礼手帕。
月魄上前一把抱住,想往前走的长孙蕴,
“小姐别去,这人多半是骗您的,哪有想自杀的人,在死前还能这么说话呢!”
“这小姑娘说的不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一个要跳下悬崖的人,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你呢?”
洪槿适时开口,她看得出来,长孙蕴对自己的兴趣颇大。
眼前这女子行事古怪,长孙蕴心里也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挡不住她满心好奇。
“不知姑娘因何事想不开?”
洪槿背离悬崖,小声啜泣起来,
“小女子的父亲因冤入狱,小女子求告无门,这才起了轻生的心思。”
她这几声呜咽,夹扎着几分真情实感,长孙蕴听着,一时竟也分不出真假。
“不知令尊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因何入狱?”
洪槿停止哭声,哽咽质问:
“我告诉你,你又有何办法?可能还我父亲清白?”
“或许能,或许不能。只有姑娘说了才知道。”
长孙蕴理智尚在,就算是她说了,朝堂上的事,她也不想管。
本想撒手就走,人各有命。
可万一她走后,这姑娘当真一跃而下,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又怎能不管。
洪槿看似妥协,“好,你附耳过来,此时我只说与你听。”
长孙蕴思索片刻,示意月魄回去找人过来,自己站在原地不动。
“姑娘,这里并无旁人,姑娘想说也是可以的。”
“好,我说与你听。”
洪槿走下悬崖,衣裳单薄,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被冻得通红。
她手臂紧绷,走上前来,悠悠开口,“我原本是地方一小官的女儿。”
“嘶,”长孙蕴站在两步之外打断她开口,在洪槿地注视下解开披风,隔空扔在洪槿怀里。
“现下,我相信姑娘想轻生了,这里太冷未免冻伤,姑娘还是将披风披上吧!”
洪槿看向怀里火红毛绒披风,手掌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但还是能感觉到披风上的体温。
她被披风砸得不知所措,手里紧握的簪子差点掉落,呆呆问了一句,
“给我?”
长孙蕴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一瞬间呆傻住了,捧着手里的披风像是捧着火盆,不知如何反应。
来到眼前,接过她手里的披风,抖开,亲手给人披在身上。
没有任何防备。
赤色掩盖了原本的素色,虽面纱覆盖半数春色,半面妆成,衬得魅色入神。
长孙蕴不由得夸赞:
“姑娘当真好颜色!”
洪槿的思绪随着逐渐回温的体温回归。
她有些不可思议,原本以为,皇室中人都是些冷血无情的怪物。
不曾想,这小公主似乎不如传言的那般骇人听闻,反倒与那温润如玉的太子相似。
听闻不但当今圣上宠溺小公主,太子殿下对这个妹妹也很是疼爱。
如果自己杀了她,固然能大快人心。
可那件事,确实和她有关系吗?
又或者,杀了她,那位太子殿下也会难过吗?
手里簪子收入袖中,洪槿朝长孙蕴施了一礼,不知道是处于何种心态,问她
“小姐想看看我本来的面目吗?”
说完就后悔了起来,自己怎么能向才见过两面的人展示真面目呢?
况且,还是仇人。
长孙蕴突然听她说此话,心里惊喜不已,不知道这张面纱下,是张怎么惊艳绝伦的面容。
心里自然是千般万般愿意。
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拿出非凡的气度来。
长孙蕴按捺下心底的期待,面上不显,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姑娘要是愿意,我自然是欣喜不已。”
洪槿按在面纱上的手微动,长孙蕴瞪大了眼睛,唯恐错过什么重要场面。
面纱上的手复又放下,面纱的主人急剧后退,对上长孙蕴失望的眼神,歉意开口:
“妾答应小姐,若他日再见小姐,必当以真面目面对小姐。”
长孙蕴心里那颗雀跃跳动的火苗,彻底浇灭了,自己客气个什么劲,好不容易见到的美人就这么跑了。
不给长孙蕴说话的机会,洪槿继续说道:
“至于家父冤屈之事,若有缘分,来日能再见小姐,妾也定当如实相告。”
“那今日”长孙蕴不死心,这佛寺甚是无聊,见到美景没见到美人,多可惜。
被洪槿打断。
“今日之事,还望小姐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见她坚持,长孙蕴低头,“好吧,可我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阿萦,家中之人唤我的昵称。”
“小姐,小姐”
月魄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可是阿萦”长孙蕴转身的功夫,洪槿已然不见了身影。
月魄在后面喊:“小姐,小姐,好像是裴公子来信,说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