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喵喵送喜20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有点泛白，高长福早饭都没吃，揣着两个高大娘蒸好的白花花的大馒头，就挑着扁担离家了。
他这副扁担前后担着两个大柳条筐，一个里面装了四只鸡，三只母的、一只公的，只只长得膘肥毛亮；
另一个筐里头是八十个鸡蛋，因为怕这一路把鸡蛋颠坏，还格外添了十五斤黄豆溜缝。
因为他小猫闺女的绿药粒好使啊，不但一夜之间催大了二凤姐拿来的小鸡崽，还把家里原有的六只母鸡也养得贼出息！
从昨天到今早，好家伙，这十来只母鸡愣是下出了一百来个蛋！他娘这两天蹲鸡窝捡蛋就跟打翻了聚宝盆似的，愣是捡鸡蛋捡到手发软！
所以一家人就商量，左右家里现在吃喝不愁，干脆趁着他今天出来，把家里的鸡和蛋也带出些卖掉。
大队距离公社有十八里路，因为不想碰见同大队的人，高长福出来的很早，再加上今天天气还跟昨天一样阴沉沉、凉飕飕的，所以这一路有大半程都没咋碰着人。
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快到陆家大队前的大路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才多了起来。
陆家大队是离他们公社最近的大队，两者前后相距不到三里地。
拐过陆家大队前面这个大路口，沿着这条最宽的大道一路向东，距离公社三百米的一片空地就是集市的位置。
前进公社下面有十二个大队，人口不少，来摆摊的老乡也多，所以每次集市都挺热闹，这片空地时常不够用，还得顺势往大道两边再延伸出一段。
今天大概是他过来的太早，这会儿空地还没满呢。
高长福顺道瞄了眼，已经摆好的摊位上有卖蔬菜、鸡鸭、山货的，有卖笤帚、篦子、笸箩日杂的，也有会锔盆补缸、修柜打桌椅这样卖手艺的。
他还看见其中有两份卖粮食的摊位，就是没看见卖鸡崽的，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他也不着急，等先把带来的东西处理了再回来也不迟。
高长福脚下不停，一路到了公社，又直奔供销社后头的收购点才停下。
收购点还没开门呢，他索性撂下扁担，就地先歇一会儿，顺便掏出带来的馒头准备吃早饭。
这馒头用得是他闺女给的麦种种出的小麦，瞧这漂白漂白、一闻一股子清香味的麦子面，蒸出来的大馒头咬一口那叫一个又香又甜，他不用就菜都能造它四五个！
不过今天他怕带多了不好拿，就只揣了俩，一边衣兜里一个。
两个馒头不禁吃，狼吞虎咽几口就没了，所以等他想起来要像媳妇说的那样，该细嚼慢咽好好品一品的时候，手里已经连点渣儿都没剩了！
高长福：“……”
他看了看此刻比他筐里那些鸡蛋还光溜的手指头，脸上闪过一抹儿遗憾。
不过没等他遗憾多久，收购点的人就来了。
收购员是个带着小眼镜的年轻人，看着岁数不大，第一眼看见高长福和他那两个大柳条筐，还有些诧异，张嘴就问道：“老乡，你咋来这儿了？今天不是有集吗？”
众所周知，收购点的物价压得低，大伙儿一般愿意先到集市上碰碰运气，实在是卖不掉再过来。
不过这话过于实在，其实不该他这个收购员来说。
高长福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他头来之前，高大伯和高大娘就嘱咐他，如今家里吃喝不愁，拿这些东西来换钱，换多换少对他们家来说也不打紧，就不必跟那些等着换钱贴补家用的人争了。
赶集买东西的除了农村人，就是公社的人，一些日杂用品就罢了，像鸡鸭鱼肉蛋这些东西，农村人家里不是赶上红白大事，基本不会花钱买的。
来摆摊的主要还是指望捧着铁饭碗的城里人。
可如今这年月，谁家不年不节能总花这个钱？
何况农民大多不会啥手艺，家里能换钱的也就那么几样，每次赶集卖东西的都比买东西的多，能卖掉蛋肉这类精贵物也是需要运气的。
高长福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能说，不过他也承人家的好意，就赶忙解释了一句：“同志，俺今天是等着用钱。”
年轻的收购员也知道自己刚刚那话不合适，于是点了点头，也没再说啥就开门让他进去了。
进了收购点院里，高长福忙不迭先把筐里的四只鸡拿出来，即便这一路上，四只鸡都被捆了翅膀和爪子，又用破麻袋盖住，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的缘故，一个个还都挺精神呢。
尤其那只大公鸡，整只鸡这会儿都歪在地上了，还不忘抻着脖子使劲往那三只母鸡屁股后面凑！
高长福：“……”
这把你给能得！
年轻收购员搬了秤出来，看见这情形，“噗嗤”一声乐了，“老乡，你们家这鸡养得挺好！”
可惜养得再好，也卖不上啥好价，鸡四毛八分钱一斤，鸡蛋三分钱一个，没得商量。
高长福不死心，就和小收购员商量：“同志，你看俺家这鸡长得多好啊！”
“就这只公的，你刚刚上称秤的，那都快七斤了！还有俺家这三只母鸡，个个都过了五斤！”
“还有俺家这大鸡蛋，瞅瞅这一个个又红又大的劲儿，这十里八村有几个能赶上俺家这鸡蛋个头大啊！”
“同志啊，不瞒你说啊，俺家这几只鸡俺是操了老多心才伺候成这样的！俺天天起五更、爬半夜啊，那家把俺累得，你看给俺累得今天就剩一口气来的！”
收购员：“……”
他瞅瞅对方红光满面的脸，半天没吱声。
其实他也看出人家的东西好，只是物品的收购价格都是领导统一定好的，像他这样的小办事员根本没有改价的权利。
好在正当他觉着为难的时候，收购点的主任上班了，进门第一眼就看着那只贼精神的大公鸡了，当场就夸高长福鸡养得好。
又听了年轻收购员的话，最后拍板把鸡的价格提到四毛九一斤，鸡蛋每个三分五。
虽然提得不多，但是高长福还是挺高兴，毕竟这么长时间还没听说谁家的东西让收购点的领导提过价呢，他原先也就是抱着磨一磨的想法，没想到还真磨成了！
最后一算账，四只鸡卖了十一块一毛二分钱；八十个鸡蛋二块八毛整，加一起总共十三块九毛二分钱！
一下子就拿到了这么多钱，高长福心里一片火热，激动的手脚都发飘！
这一会儿挣得就赶上城里人半个月工资了，关键还啥劲儿也没费，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
想到月月能拿工资的城里人，高长福激动之余，心里也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想法，决定回去跟爹娘、媳妇好好商量一下。
等他离开收购点，又去粮站把手里的十五斤黄豆卖掉，黄豆现在是一毛二一斤，比上秋时的价高了一点，总共卖了一块八毛钱。
拿着钱，高长福最后去供销社买了点盐和火柴，本来还想打点酱油和陈醋，可惜没带瓶子，只能赶下回来了。
等出了公社再回到赶集的地方，这会儿的人可比先头多老鼻子了！
来摆摊的老乡们不但把那片空地占满了，连大道两边也密密麻麻排出老远，再加上来赶集看热闹的，放眼望去到处挤挤挨挨，感觉都快没地儿下脚了！
人太多了，高长福只得把两个柳条筐摞一起，一手拎筐、一手提扁担，挤进人堆里，随着大流儿往前走。
走了没一会儿，就遇见了一份卖鸡崽的。
黄绒绒的小鸡崽们分别装在两个大筐里，可能因为周围太嘈杂，鸡崽们都缩着脑袋老老实实挤在一堆，几个半大的孩子凑在筐边上正看得一脸稀罕。
高长福上去打听价钱，鸡崽一毛钱一只，抓十只以上，每只能便宜一分钱。
他因为心里存了别的念想，这次一口气就买了二十只小鸡崽，喜得卖鸡崽的汉子眉开眼笑的。
旁边那几个孩子也是满眼的羡慕，其中一个才到高长福腰那么高的小姑娘眼巴巴问道：“叔叔，你买这么多小鸡做什么呀？”
高长福看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头上两只羊角辫随着她说话还一甩一甩的，心里也跟着一软，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温和道：“叔叔把它们买回去，等把它们养大了好下蛋。”
“下蛋？”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上有些困惑，“那叔叔，二十只都要下蛋吗？”
高长福瞅着她额前的碎发毛茸茸的，心里想着等她家梨花长大了大概也会这样可爱，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对啊，都下蛋！”
小姑娘又问：“那下完了蛋还做什么呀？”
高长福一噎，下完了蛋干啥？一个鸡它不下蛋就杀了吃肉呗，还能干啥玩意儿？
可他看着小姑娘跟他家小梨花似的软糯糯的小模样，这“杀了吃肉”的话就有点说不出来。
那边小姑娘看他不说话，小眉头也皱起来了，以一种略带失望的语气道：“不下蛋当然是拿来吃肉呀！红烧鸡肉、炖鸡块、烧鸡、小鸡炖蘑菇，还有鸡肉汤！”
“叔叔，好吃的鸡肉有那么多种，明明你将来会有二十只鸡，可你一只都不想着吃！”
说着说着，她还板起脸，十分严肃的总结道：“我三叔说吃肉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所以叔叔，你这么不积极吃肉，我怀疑你脑子有问题！”
高长福：“……”
那你三叔说没说过，瞎说太积极，找揍没问题？
到底不能跟小孩子们计较，正好来了好几个妇女也要买鸡崽，他们几个在这儿影响人家卖货，他便轻咳了一声，跟孩子们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谁知道等他逛了一会儿，又买了二斤大豆腐，一回头这几个孩子还跟在他屁股后头呢！
他瞅瞅自己筐里缩在破麻袋上的小鸡崽们，再看看眼前这两男、两女四个娃娃，有些无奈道：“咋，你们是想要这小鸡崽？”
他本来想接着说就算他们喜欢也不成，这鸡崽现在太小，可不好活，要是没经验，稍不注意就养死了。
没想到四个孩子里看着年龄最大的一个男孩子摇了摇头，道：“不，叔叔，我们没别的意思……”
另一个稍大的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们就是太喜欢这些小鸡崽了。”
先前跟他说话的那个最小的小姑娘则使劲点头：“对对，叔叔，我们都喜欢小鸡崽！还喜欢吃它的肉！红烧鸡肉、炖鸡块、烧鸡……”
高长福：“……”
求求你，可别说话了！
他打量这四个孩子的衣着打扮，看着好像平平无奇，可从头到脚一个补丁都没有，尤其最小这个爱吃肉的小姑娘，那一身小裙子也不知道啥材料做的，大太阳底下那花纹看着跟真的似的！
他猜几个孩子家肯定是公社的，而且家里条件也不错，所以没接触过农村的小鸡小鸭这些东西。
他想了想，干脆把这四个孩子领到跟前一个人/流相对小的位置，让他们伸出双手并拢，掌心朝上。
然后放下柳条筐，从筐里依次拿出四只小鸡崽，分别放在四个孩子的手掌心里，边放、边嘱咐：“先别碰、也别乱摸，就这么捧着看！等它们稍微熟悉点儿，你们再轻轻摸摸它，明白没？”
四个孩子使劲点头，一个个兴奋的满脸通红，捧着小鸡崽的手就像在捧着啥稀世珍宝，看样子是真稀罕！
就这么看了十来分钟，高长福突然听见前头人群里传出一阵阵呼喊声，像是在找什么人。
那四个孩子也听到了，最年长的男孩立刻对他说道：“叔叔，是我们家的人来找我们了，我们得先回去！谢谢您今天把小鸡崽借给我们看！”
另外三个孩子也连忙跟着道谢。
说完，便都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鸡崽放回了筐里。
最后四个孩子边走、边回头朝他挥手告别，除了最小的那个突然跑回来、给他留下一句“叔叔，我觉得鸡肉比鸡蛋好吃”，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之外，心里还有一种热乎乎的满足感。
这几个孩子懂事、有礼貌，真是讨人喜欢啊！
不远的将来，他家的梨花和大宝肯定也能长成这么好的孩子。
而他不知道的是，与他觉得人家四个孩子乖巧惹人疼不同，有人却差点把他当成拐孩子的骗子！
“什么带你们看小鸡崽？搞不好那就是个专拐孩子的人贩子！”
“明堂，这里你最大，你应该清楚，这可不是军区大院，门口天天有警卫把守，这里可什么人都有，你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尤其像这种人贩子，最喜欢用这些小玩意儿哄骗你们跟他走，等真到了没人的地方，就直接把你们弄晕带走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就是咱们省城里，这种事那也不少！”
梳羊角辫的小姑娘撅了噘嘴，“可我觉得那个叔叔不像坏人！”
来人使劲拍起了大腿，“哎呦，我的恬恬小姐哎，那坏人脸上能刻着字吗？有时候长得越像好人，他就越不是好人！”
恬恬小姑娘悄悄撇了下嘴，面上却认真点头，“行吧，我记住了！”
然后又一脸严肃地补充，“怪不得，吴秘书叔叔，我看你越长越像个好人！”
吴秘书：“……”
什么叫像个好人？他本来就是……不是，他怎么就越长越像个好人了？
他是越长越像坏人……呸，也不对，他是越长越像……像个人？
……算了，他干脆不当人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骗子”，拿鸡崽子哄骗这几位小祖宗，还让他当不成人！
被念叨了的高长福狠狠打了个大喷嚏，震得柳筐里的小鸡崽们儿都抖了三抖。
他抬头看看天，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把两个筐子摆好，用来时的布单子都蒙好，挑起扁担准备回去。
他已经把集市逛了大半了，刚才远远看见了不少同村的人，不过这次没有一个是出来摆摊卖东西的，看着一个个背着筐、挑着担的架势模样，应该都是出来买粮食的。
从人最多的那片空地出来，上了大道，人/流瞬间就少了一半，眼见着摆摊的越来越少，他突然瞄见道边一个摊位上摆出来的东西，眼睛登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