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为国而活
嬴煜独自一人出宫后，又从南门出城，前往惠妃的陵墓。
他的心情非常急切，恨不得马上飞过去，出了城就立即纵马狂奔。
途中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它们都没太大的变化，不过是长高了。
待过了重重关卡后，他终于到了母妃碑前。
他停下马来，双脚踏在了这让他心安的土地之上。
“母妃，我回来了。”
嬴煜的声音颤抖又有些哽咽，无论是谁，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惠妃注定回答不了她的儿子，哪怕一次。
嬴煜双膝跪地，想与母妃说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柔风渐起，就像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
拂去他的委屈，拂去他的难过。
“三殿下，心里不好受吗？”
一个与天相着装相差不多的人出现在嬴煜身后，来人便是烬云司的司主七杀。
“没有，为了大秦我甘愿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七杀摘掉了面具，同样跪在惠妃墓前，“我愧对惠妃娘娘，没能护好殿下。”
嬴煜不解地扭头看向七杀，结果看见的是一张可怖骇人的脸，剑痕遍布，难以想象他遭遇了什么。
“你……”
“吓人吗？年轻时被仇家追杀，所幸得惠妃娘娘所救，苟活到了现在。”
嬴煜冷声一笑，“原来母妃救了那么多人，可她的命为何那么苦？病逝在深宫，哪怕是在弥留之际！母妃依旧在盼望着陛下能见上她一面！可最后呢？太子染了风寒，陛下无空前来看望……”
话音刚落，那日在范阳城外的老人一步一顿地走来。
“三殿下，太子尚未登基，一切犹未可知，当年陛下也不是太子。”
七杀面色一沉，重新戴好面具，起身抽出了背后的漆黑横刀。
“天相说你在范阳的时候就不老实，如今跟到京都还敢如此嚣张？”
嬴煜也起身看着二人，对于老人他深感惊讶，“老伯？你怎么……”
七杀丝毫不客气道：“此人是苍澜剑派的掌门柳玄延，殿下莫要与他走得太近。”
苍澜剑派，是天下江湖中的名门，据说齐国鸣剑阁地位最高的剑首就是出自此派。
作为苍澜剑派的掌门，柳玄延的武功自然是高深莫测。
所以他丝毫不惧七杀，当面嘲讽道：“不要与老夫走得太近？难道与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走在一起？”
“你说谁忘恩负义！”
“不是吗？四年前眼看着三殿下被推入火坑你可有半点动作？如今恐怕秦皇要让殿下为太子铺路吧？你依旧选择袖手旁观！”
七杀无言以对，柳玄延说的没错，他自始至终都是旁观者，未曾伸过一次援手。
就在他沉默时，柳玄延接着说道：“你以为你有苦衷？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罢了。”
七杀将横刀收回刀鞘，“懦弱？既为人臣，当听君令。”
“好了。”
嬴煜出声制止了他们，紧接着对柳玄延鞠了一躬，“多谢那日范阳相助。我为子当听父命，是为孝，为臣当听君命，是为忠。”
随后他转过身去在墓前跪下，“你们走吧，母妃生前便不喜嘈杂。”
柳玄延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转而冷眼看向七杀，“跟老夫来一趟，可敢？”
”有何不敢？”
嬴煜没有去管他们，他就这么一直默默地跪着。
跪到夕阳落尽，跪到烧云慢慢远赴天边，他才按着发痛的膝盖站起。
转身向着京都决然而去，拉长的背影是无可奈何的留恋，坚定的脚步是对命运的直面。
回到城中，他随便找到一家在店外摆摊的面馆坐下。
伙计立马热情地上来招待，“客官，您要来点啥？我们店的招牌羊肉面怎么样？”
“随便，有酒吗？”
“有有有，上好的烈酒，客官是要……”
“先来五坛。”
伙计有些蒙了，这哪是来喝酒的？这是来自尽的吧！
嬴煜见伙计迟疑，解下钱袋扔在了桌上，“钱全部给你，上酒！”
这世上哪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呢？伙计喜笑颜开地收起钱袋，“好嘞！客官稍等！”
没过多久，嬴煜面前就摆了五大坛酒和一个海碗。
他倒了一碗，之前不爱喝酒，可今日他想体验一把醉的感觉。
一碗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不愧是上好的烈酒。
他一碗接着一碗，不曾停止，惊呆了旁边几桌的客人。
可一坛烈酒下肚后他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痛苦还是那么清晰。
这时旁边一桌的三人的聊天声传入嬴煜的耳朵。
“听说今天周国的使团到京了。我大秦是要和周国结盟了？”
“我堂兄就是在礼部的主客郎司任职，我告诉你们，是周国公主来联姻了。”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堂兄亲口告诉我的！”
……
周国公主？嬴煜笑了笑，随即摇摇头不再去想，周国公主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又是两坛烈酒下肚，他已经有了略微的醉意。
就在他刚要再开一坛的时候，一把大手按住了酒坛。
“殿下！您怎么自己在这里喝这么多酒？”
嬴煜抬头，见到来人后笑了一下，指着对面的座位。
“褚宗啊，先坐下，你怎么找到我的？”
见到自家殿下颓废的样子，褚宗很是担心。
“末将见殿下迟迟未归，便去宫中询问，李公公说是殿下早已出宫，末将便来城中相寻。殿下，你为何要在这里一个人喝酒？还喝这么多……”
嬴煜又喝下满满一碗，眼神有点迷离，看着褚宗的眼睛愧疚道：
“褚宗，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跟我一起回来的。”
“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褚宗焦急问道，可嬴煜却摆摆手，不愿相告。
“我会给秦将军写信，让你回北境。”
“无论如何，末将此生只跟随在殿下左右。”
嬴煜趴在了桌子上，笑骂道：“你傻不傻？非要跟着我干嘛？我啥都给不了你了。”
他一旦接手了烬云司，就注定要站在世家的对立面，要为皇权压制世家。
他要用尽恶毒的计策和狠辣的手段，受群臣百官的辱骂。
把自己埋在泥土里，将太子托上碧空，托向光明。
“殿下！”
褚宗将嬴煜的酒碗扣在桌上，“褚宗追随殿下绝非图谋功名利禄。”
“不图功名利禄？那图什么？”
“是殿下让我见识到了何为一个真正的将军，何为一个真正的皇子。”
“真正的将军？真正的皇子？”
“有勇有谋，逢战必先，从不会放弃每一个士卒。为国为民，心存大义，为了大秦可以牺牲一切。”
嬴煜像个孩子一样摆弄着筷子，自嘲地笑道：“我原来还那么高尚啊……”
他直接捧起酒坛喝了起来，彻彻底底地醉了个痛快。
醉得不省人事，暂时忘了一切的苦恼。
褚宗无奈地扶起醉醺醺的嬴煜回府。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酒楼里的两个人尽收眼底。
其中带着面纱的女子轻声问道：“我……真的要嫁给这样的人吗？”
她身后的老者长声而叹，“传闻秦国三皇子文武双全，怎会是这般模样？”
女子像是认命了一样，缓缓关上窗，坐了下来。
“父皇从来就没关心过我这个女儿，也罢，权当是为了大周，牺牲我这一个女子又如何呢？还请杜先生回周后多多帮助兄长。”
老者对着女子深深鞠了一躬，“公主殿下，老臣无能，对不住殿下，大周……对不住殿下。”
一滴泪顺着女子脸颊滑下，落在茶杯中。
一个靠女人来维系关系的帝国，能够走得长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