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又缓了一会儿，她才用胳膊肘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感觉腿和脚正渐渐重新变成她自己的。她草草扫视了教室一圈。
学生们大多都已经去吃午饭了，还有几个没走，鬼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扫到右边的时候她稍微愣了愣，看见赵明殊正略带局促和不安地向自己走来。李梅时折腾了这么久早就饿了，对饭的向往和残存的一点点自尊心让她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
但她失败了，她的腿还在发麻，一动就麻，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嗡嗡的，麻得她龇牙咧嘴。
赵明殊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好像在“扶李梅时起来”和“降低到与李梅时同一高度”之间犹豫了一秒，然后选择了后者。他半跪下问道：“你没事吧？”
李梅时挥去脑海中那个知名度甚高的书名《蹲下来和孩子说话》，说道：“还好，就是腿麻了。”
两个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要不，”李梅时道，“你拉我一把？或者你去找个女生帮忙，让她来拉我一把？”
赵明殊的脸上果不其然又泛起红晕。
别再写他脸红，作者，求你了。李梅时痛苦地捂住脸。
赵明殊见状忙道：“很难受吗？那我扶你起来吧？”
“太好了，谢谢。”
赵明殊轻轻地搭上李梅时的右胳膊，然后就没有进一步行动了。
李梅时道：“赵同学，你不拉我一把，我起不来啊。”
赵明殊又多用了些力气，这力气大得都可以捡起一根羽毛了。
李梅时受够了，她两手拽住赵明殊的胳膊，把自己往上拽，赵明殊被她的举动吓到，终于冲破了封建礼教的束缚，把她给拽起来了！
好！李梅时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并不为自己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就感到自豪而羞耻。
碰也碰了，李梅时索性把这次机会利用得更彻底。
她拽着赵明殊的胳膊保持平衡，甩了甩腿，然后以赵明殊为圆心、以自己的胳膊长为半径挪了几步，像刚学走路的小孩一样走得歪歪扭扭，然后放开赵明殊扑向了身后的墙壁。
“你没事吧！”赵明殊伸出手想去扶她，又在半路上硬生生停下。
“没事，我再缓缓就好了，”李梅时靠着墙，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不过你们为什么都没事啊？是因为已经习惯久跪了吗？”
赵明殊道：“是啊，已经习惯了。”
李梅时道：“得练多久才能习惯啊？”
赵明殊道：“不久，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今天一上午就至少两个时辰了，我为什么还没习惯？”
赵明殊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跪半个时辰就不会再麻了。”
李梅时道：“那你说习惯了，就是今天上午跪了半个时辰之后才习惯是吗？之前没跪过这么久？”
赵明殊道：“对啊，今天不是第一天上学吗？”
李梅时累了，她不想问了。她不愿再问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为什么。一切都只是作者不靠谱的安排，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针对她。
她的心里产生了很不详的预感，作者似乎特别恨这个角色，恨到不惜让小说逻辑不通、胡说八道，也要让她遭罪。
李梅时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赵明殊道：“我没事了，你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再去。”
赵明殊道：“你真的没事了吗？”
李梅时道：“真的真的，你快去吧，去晚了就没饭了。”
赵明殊却笑了，好像李梅时刚说了个笑话，道：“不会的，就算再过一个时辰去，也会有饭的。”
“为什么啊？食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
“不是，只是今天特殊。”
“为什么今天特殊？”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开学啊。”
算了，李梅时想，我不该问，我真的不该问为什么，这部小说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太多了，没有为什么，只有事实，没有原因，只有what，没有why。
赵明殊道：“对了，上午上课时，你说听不懂先生讲课，是之前在家没有预习功课吗？”
李梅时道：“我不仅预习了，我还已经学过很多遍。我不是不懂《论语》，我是听不懂老师……先生在念什么。他说的是汉语吗？”
赵明殊道：“是啊。”
“不是什么暗语？”
“不是。”
“和我们现在说话用的是一样的语言？”
“一模一样。”
“我不信，”李梅时说着，从自己桌上拿起《论语》，翻到中间，自己先看明白了是“君子成人之美”，指着这句问道：“那你读读这句。”
赵明殊拿过书，读起来。
她还是听不懂。
“停。”赵明殊停了。
李梅时指着“君”字问：“这个字念什么？”
赵明殊发了一个音，像揉碎一片干叶子的声音。
李梅时又指着“子”字问：“那这个字呢？”
赵明殊又发了一个音，这次像是喷杀虫剂的声音。
李梅时又指着“成”字问：“这个？”
赵明殊发出的声音让李梅时疑惑了很久，最后勉强把它归为“拧开矿泉水瓶盖的声音”。
她本想继续问第四个字，但突然，一个猜测闯进她的脑海。也许是多年前她看的一部悬疑电影的功劳，在多年后的今天给了她灵感。她重新指着“君”字，问道：“这个字怎么念？”
赵明殊发了一个音，李梅时凭借自己二十六年做人的经验，也想不出它到底与什么声音相似，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揉碎干叶子的声音。
好了，不要再问了，接受就好了。只有what，没有why。李梅时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尝试说服自己。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作者偷懒没有写上课讲课的情节，所以一切跟上课有关的内容都是随机乱码生成，上课时用的语言她根本就听不懂，也学不会，上一秒这个字还是一个奇怪的发音，下一秒它的发音就变了。小说的特点就是它有逻辑啊，可这部小说比现实还要荒诞，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明殊见李梅时在转瞬之间就表现出了自嘲、沮丧、气愤和妥协等多种情绪，很是为她担心。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我没事，”李梅时道，“我昨晚没睡好而已，没睡好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很奇怪。食堂在哪里？”
赵明殊道：“就在教室南边。”他想起李梅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又伸手指向食堂的方向：“就是那边。”
“谢谢，你一起去吗？”
赵明殊结巴起来：“好，好啊。”
“好，那就走吧。”李梅时说完就往门口走。
李梅时饿了，而且还在生这本小说的作者的气，所以走得很快。两个人一路上没再说话，五分钟后就进了食堂。
食堂里的场景又令李梅时万万没想到。
只见男生都坐在食堂左边，女生都坐在食堂右边，中间是宽宽的过道，整个场面就像盘巨大的象棋棋盘，楚河汉界分明。再往前看去，食堂里竟只有一个窗口。
李梅时忍住骂人（作者）的冲动，二话不说继续往里走。
领了饭，李梅时对赵明殊道：“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分开了，下午见。”
赵明殊（天啊他又开始不好意思了）端着托盘道：“好，下午见。”
李梅时心里有两分确定，赵明殊这个角色不会是男主角，除非作者喜欢这种类型。
所以李梅时心里有八分确定赵明殊一定是男主角。
当天晚上，李梅时郁闷得无法入睡。
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离谱的事情。之前说赵明殊就是男主当然是气话，实际上她不确定，她还是什么都不确定。这个不确定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不过还没疯，李梅时马上自我反驳道，如果我已经疯了的话，就不会觉得自己疯了，所以自己一定是还没疯。
谁能想到这学校竟然还有晚自习！她本以为大学之后就可以彻底摆脱这项可恶的人类创造，但现在竟然还要跪坐着上晚自习，简直就是双重折磨。
那是在下午，她筋疲力尽地从教室回来，看见盖好的简陋木屋，心情又坚强地变好了一些，然后她就接到了要上晚自习的通知。
晚自习结束后，她在教室缓了好久，一度怀疑自己的两条腿都坏死了，她的生活又要回归穿越前的不能自理状态。她不想再过一次不能自由活动的生活，所以她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绝对不再跪坐。她不管教书先生会怎么惩罚自己，她宁愿去死也不再跪坐。
最后她是被赵明殊扶回宿舍的。看得出来赵明殊在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紧张。他送李梅时回来后，她真诚地道了谢，虽然赵明殊的脑子里被作者设置了离谱的脸红开关，而自己今天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触发了这个开关，但赵明殊无疑是个好人，只今天一天就帮了她很多，她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所以当赵明殊红着脸跑掉的时候李梅时不觉得尴尬，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去井边打水洗了把脸后，李梅时就倒在了床上。她感觉自己全身都散架了，一躺下就完全不想动，又累又困，却睡不着。
躺了不知多久，还是睡不着，酸疼的双腿又让她对床产生了恐惧，她担心明天一早自己就真的瘫痪了，便窝着一肚子气从床上起来，把褥子和被子都搬到地上，又躺下了。
褥子很薄，铺在床板上躺着也硬邦邦的，所以在地上睡其实和在床板上睡区别不大。李梅时睡到地上后还是不困，最后决定采用传统的数羊的办法。
本来她已经有了睡意，但当第一百三十八只羊即将跳过栅栏的时候，有什么带翅膀的东西猛地砸到李梅时脸上。
于是，在这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李梅时又争分夺秒懂得了一个道理：
人在被吓到的时候真的会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