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明（一）
“若非这场雨，我着实都快忘了”，凝望着窗外，沈子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他的身后有人几乎没忍住笑出了声：“忘了什么？”
沈子桑缓缓道：“都城的真实模样。”说着，转过了身。
骤然迎上沈子桑的目光，乾无双显然是吓了一跳。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清早过来找沈副门主，现在想想，确实是我冒昧了。只是，这消息除了和沈副门主你商量，我实在不知该和什么其他人商量。”
“什么消息”，沈子桑淡淡一笑，道，“你说，我听着。”
乾无双目光晃了晃，笑着说道：“听起来，沈副门主似乎并不喜欢下雨。”
沈子桑点点头，又摇摇头：“倒也不是。我只是不喜欢清明，尤其是这都城里的清明。特别的……”
“特别如何”，乾无双截口道。
沈子桑看了乾无双一眼，道：“死亡。”
乾无双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沈子桑瞅着乾无双，淡淡道：“乾兄弟适才还说有事寻我，总不会是为了讨论清明的意义。”
乾无双干笑了两声，道：“我得到消息，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秦玉衡一行人便会离开逍遥门前往秦大侠的墓地了，比之前预计的提前了一个时辰之多。此番同行的，还有不少江湖人物，其中不乏一些昔年曾和秦大侠有过接触的江湖前辈。”
“说下去”，沈子桑淡淡道。
乾无双眨了眨眼，道：“如此郑重的计划，事到临头却忽然提前，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子桑轻叹道：“你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乾无双点点头，道：“是。”
“还有呢，既已开口，那便就一口气说完吧”，沈子桑道。
乾无双看着沈子桑，似乎想了想，才又点了点头，道：“还有就是自从昨晚，早先守在那地方的所有守卫都已撤了回来。”
沈子桑稍稍颔首，道：“这倒不需意外，今日在场的都是江湖中的高手，倘若给他们发现了四周的埋伏，即便不会当场发作，也必会影响逍遥门在诸个门派之间的形象。甚至，加重本已存在的怀疑。秦门主兴许算不得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但她也不笨。”
乾无双尚未开口，沈子桑已接着说道：“倘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于秦门主而言，无疑就是事与愿违了。”
乾无双目光微闪，道：“听沈副门主的意思，是已和秦玉衡谈过了，也已达成了协议。”
沈子桑淡淡道：“是的，谈过了。”
乾无双瞅着沈子桑，试探道：“还有呢？”
沈子桑淡淡道：“没有了。”
乾无双目中精光一闪，道：“那我们呢，何时出发？”
“我们？出发？去何处？”沈子桑淡淡问着，
乾无双蹙紧双眉，认真道：“何处？自然是秦大侠的墓地啊！难不成，沈副门主你改变了主意。”
沈子桑看着乾无双笑。
乾无双沉吟片刻，道：“难道是我理解错了。沈副门主想看的热闹，并不是在墓地之中。”
沈子桑沉吟道：“我好像确实是说过，今日的墓地之中，会有满江湖难得一见的热闹。”
乾无双才眨了眨眼，沈子桑已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已改变了主意。”
乾无双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有意让乾无双想了想，沈子桑解释道：“已经有太多人等着祭典出事了。”
乾无双点着头道：“没错，有很多很多。其中有一些，就在等沈副门主现身，甚至和秦门主有一番争夺。是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惟有沈副门主不出现，才能让世人的目光落在沈副门主想让他们落的地方。”说着，叹了口气，继续又道：“沈副门主若出现，则必会成众矢之的。”
沈子桑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未当真想要操控任何人。之所以改变主意，亦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
乾无双道：“何事？和逍遥门有关？”
沈子桑淡淡道：“此事一想通，于我而言，便豁然开朗。”
乾无双叹了口气，道，“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沈副门主这样的人花了数年的时间都想不通。”
沈子桑淡淡一笑，忽然改变了话题：“你还未告诉我，你和逍遥门之间怨仇的细节。”
乾无双抢着道：“不值什么。和都城里的事情相比，当真是算不得什么的。”
沈子桑点点头，没再问下去：“那日我问过你一件事。”
乾无双应道：“我记得，那日沈副门主问起了北洲的变乱。”
沈子桑没说话。
乾无双也没等着沈子桑说什么，径直说道：“这几日在城里，我倒是听说了件事。至于真假，我就不清楚了。”
“说说看”，沈子桑淡淡道。
乾无双道：“有人说，近几个月江湖之所以多事，都和逍遥门想要独霸江湖有关。所以，有些在北洲受到了巨大损失的江湖前辈，最近都计划着要让逍遥门付出代价。有人甚至计划都在祭典上动手。”
沈子桑稍一蹙眉，道：“就这些？”
“沈副门主相信？”乾无双径直道。
沈子桑道：“众口铄金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乾无双点点头，道：“那现在呢，沈副门主作何打算。”
沈子桑看着乾无双，缓缓道：“既不能单纯看热闹，那不看也罢。而且，光是听你说的这些，墓地那里今日已足够热闹了，不缺我一个。”
乾无双紧接着便道：“那么……”
沈子桑截口道：“大祭之际门中兵力空虚，正是回去的好时机。我们去逍遥门，这就走。”
“我们？”乾无双难免一脸的惊讶。
沈子桑淡淡一笑，道：“即便我不让你去，乾兄弟你自己也会去。如此，不如同行，初始与否都能互相有个照应。”
乾无双眼珠一转，笑着道：“那我得多谢沈副门主肯照应我。”
沈子桑道：“好，我们走。”
作为都城里最重要的一条街，朱雀大街上的窄巷倘不熟悉任眼睛再尖都很难留意得到。除非，你一早就知道可以这么走。
沈子桑，无疑就是知道这条路的人。
乾无双跟在沈子桑的身后，一路惴惴不安，前后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开口。所幸，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而现在，他们总算是到了逍遥门的大门外。
乾无双四下打量，举步还想靠近。正在这时，沈子桑忽然一把讲他扯进了阴影之中：“这附近有暗卫。你小心一点。”
“暗卫？”乾无双瞪大了双眼，满是惊讶，“逍遥门不是没有暗卫吗？”
沈子桑笑了下，解释道：“和某些门派畜养暗卫去做不可告人之事不同，逍遥门的暗卫，早先主要是为了保护武功不高的大小姐而存在的。至于现如今秦门主会不会用这批人去办别的事，我就不知了。”
乾无双沉吟道：“沈副门主近年来少走江湖，不然，怕是早就知道了。”
沈子桑没说话。
乾无双眨了眨眼，道：“既有暗卫，沈副门主打算如何进门。”
沈子桑做了个手势，道：“就这样，跳进去。”
这一回，换做乾无双不说话了。
沈子桑有意让乾无双想了想，才又开了口：“稍后你一定要跟紧了我。这逍遥门里面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你跟着我，不会给发现的。”
乾无双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沈副门主还未告诉我，趁此良机进去，是作何打算。”
“自然是去做秦玉衡在家时不能做的事情”，沈子桑浅浅笑着说。
乾无双目光闪烁，恍然道：“沈副门主不会是打算去偷东西吧！”
沈子桑笑了笑，道：“去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算不算偷。”
“若是自己的，自然不是偷，至多算是哪”，乾无双跟着笑。然笑着笑着，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沈子桑瞅着他，忽然一笑，道：“怎么了。”
乾无双沉吟道：“沈副门主也说了已和秦门主谈过，若只是为了取回自己的某件东西，沈副门主即便是问秦门主要，秦门主也没理由不给的吧。”
“那倒真不一定”，沈子桑幽幽道。
乾无双脸色又变了变，不说话了。
沈子桑再次说话之前，也已跟着默然了很久了。“想通了？”他这样说。
乾无双目光闪烁，道：“沈副门主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子桑淡淡道：“真话假话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说话。既然有话想说，那便直接说吧。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乾无双沉吟半晌，忽然道：“我猜，沈副门主要拿的东西，和逍遥门有关，更与秦大侠有关。而且，秦门主并不知道那物在沈副门主的手里。”
沈子桑淡淡一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乾无双道：“我瞎猜的，猜错了，沈副门主就当作我什么都没说就好了。”
“你没猜错”，沈子桑道。
乾无双道：“这就能解释墓地藏宝的传说了。”
沈子桑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