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明（二）
安静，真的太安静了。偌大的逍遥门安静得宛如只剩下了乾无双和沈子桑两个外人。不对，是他乾无双一个外人。
心念及此，乾无双难免一愣，目光自然就落在了走在他前面的沈子桑背上。而沈子桑竟如后背长眼一般，在乾无双的目光投过来的刹那，已出了声。
“怎么了。”
乾无双扫视四周，沉吟道：“太安静了，很奇怪。”
沈子桑看了乾无双一眼。
迎上沈子桑的目光，乾无双不觉摇了摇头。他知道得很清楚，沈子桑的武功修为远在他之上。连他都能感觉到的无形杀气，沈子桑不可能感觉不到。只是沈子桑既在装，那他也只能配合得装下去。
“既已取了东西，我们为何还要在这大院里穿行”，他这么说。
沈子桑道：“我在等。”
“等？”乾无双一双眼睛亮亮的。
沈子桑笑了笑，淡淡道：“等该现身的人忍不住。而现在，便是再忍得住，也得出手了。”
乾无双眼珠一转，道：“算算时间，那边怕也已出事了。沈副门主拿到了该拿的东西，我们就走吧。”
杀气暴涨。
沈子桑和乾无双迅速互换了个眼色。乾无双笑着道：“陪沈副门主走了这么一趟，沈副门主可别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情。”
沈子桑道：“沈某人向来一言九鼎，既应承了兄弟你，当然是要办到的。”
乾无双眼珠转一转，道：“走吧，我请沈副门主喝茶……”
沈子桑没说话。他也不需要说了，因为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杀气已至。
一起到的，便是漫天的剑光。这剑光如阳光般辉煌灿烂，却又美丽如阳光下的蔷薇。
乾无双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已被沈子桑推得踉跄了几步，紧接着，他看到了沈子桑拔剑。
一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
剑光直直切碎了蔷薇，逼住了蔷薇。刹那间，已指向了那红衣剑客的咽喉。
“血色蔷薇！”乾无双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发现自己已重新站在了沈子桑身边，“你手里的，是传说中的蔷薇剑，那你一定是蔷薇剑客肖云弋。”
肖云弋瞧了乾无双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沈子桑面上，嗤笑道：“要杀就杀。怎么，沈副门主手持昔日秦大侠的残雪，还认为杀人很难？”
沈子桑淡淡道：“残阳落雪即是江湖知名的杀人功法，那提剑杀人，又能有多难。”
肖云弋道：“在你杀我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你不仅可以问，我还能为你了却心愿。”
“什么心愿都可以？”肖云弋道。
沈子桑点点头，道：“不错，什么心愿都可以。”
乾无双截口道：“万一叫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沈副门主可不能说答应就答应啊！”
“他不会的”，沈子桑瞧了眼乾无双，看着肖云弋道，“能驾驭得了那蔷薇剑的人，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乾无双尚未接话，肖云弋已说道：“沈副门主说到蔷薇剑，那便请沈副门主替它寻找一个妥善的主人。”
仅仅顿了顿，肖云弋已继续说了下去：“此剑乃是江湖百年以来排在前五的凶剑，选择主人，得看机缘。”
“我答应你”，沈子桑道。
肖云弋道：“自二位进入逍遥门，我就暗中跟上二位了。沈副门主专程回来，目的并非那么简单。”
乾无双截口道：“那你可看到了沈副门主取的东西。”
肖云弋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继续说吧”，沈子桑道，“你未了的心愿。”
肖云弋看了乾无双一眼，道：“逍遥门的藏书楼之中，有蔷薇剑法的秘笈。帮我找个人，把秘笈也传给他。”
沈子桑点点头，道：“还有呢。”
“为我杀个人”，肖云弋道。
乾无双截口道：“除你之外？”
沈子桑瞅了乾无双一眼，道：“你放心，我会替你杀了北洲变乱的罪魁祸首的。”
肖云弋微微笑了，“多年未见，沈副门主风采依旧。只是逍遥门，却不是以前的逍遥门了。”
“等，等一下！”乾无双忽然道。
沈子桑看向了乾无双。
乾无双左看看右瞧瞧，道：“你们很奇怪。”
肖云弋笑了笑，道：“这江湖上的怪事，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很奇怪了。”
“话说完了”，沈子桑淡淡道。
肖云弋点了点头。
剑光如雪，剑光如血。
行走在朱雀大街上，乾无双的目光，不由自主便时不时落在沈子桑手上的长剑上。
红色的长剑。
血色蔷薇。
沈子桑忽然一指街边的包子铺，含着笑道：“走吧，我们去吃点什么。折腾了这么久，都饿了。”
包子铺自然是卖包子的。
这个时辰，客人还不是太多。只可惜乾无双的注意力，一早就给沈子桑手上的那柄剑给吸引了。
沈子桑似是没留意到的样子，咬了口包子，随口道：“你有很多问题。”
乾无双干笑了两声，道：“问题是有的，就是不知能不能有答案。”
沈子桑目光稍稍晃动，道：“肖云弋和我几年前有过个约定。”
“事关什么？”乾无双道。
沈子桑淡淡道：“简单说惟有一点，再让我见到他，我便杀了他。”
“为什么”，乾无双紧跟着问道。
沈子桑沉吟半晌，道：“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又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乾无双难免讶然。
沈子桑安抚一笑，道：“适才遇到他时，我留意到你皱了皱眉头。”
乾无双干笑了两声，道：“沈副门口连这么小的细节都留意到了。”
沈子桑不说话。
乾无双也没等沈子桑说话，他只是凝视着沈子桑，一字字说道：“血色蔷薇出现之前，我确实是感觉到了一阵杀气。只不过……”
“像是另一人的”，沈子桑接口说道。
乾无双点了点头，道：“看样子，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你好奇我为何不找出那人”，沈子桑吁了一口气，缓缓道。
乾无双道：“我猜，沈副门主你知道那人的身份，而那人也是慑于沈副门主的武功，这才轻易不敢现身。”
沈子桑道：“是，也不是。”
乾无双眼珠一转，笑道：“如何……不是。”
“你是何时感觉到他的存在的”，沈子桑反问道。
乾无双想了想，道：“应该是沈副门主进那小院找东西的时候。那里，应该就是副门主你的院子吧。”
沈子桑随口“嗯”了声，道：“我们一落地，我就已发现了。按理说他今日不该在逍遥门的，是以我一直隐而未发。”
“一直到血色蔷薇出现”，乾无双道。
沈子桑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是什么真相，值得血色蔷薇用命来换。”
乾无双想了想，道：“不惜找死，他为之复仇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而他所面对的仇人，单靠他自己是无法战胜的。”
沈子桑道：“我也这样想。”
“那他不是太笨了”，乾无双想了想，忽然道。
沈子桑淡淡道：“或许，这样的他，已经是最聪明的了。”
乾无双摇了摇头，道：“在和沈副门主相遇之前，我也曾认为我是个聪明人的。”
沈子桑浅浅一笑，解释道：“他已经给了我们真相了，至少，他已将他知道的真相都告诉了我。”
乾无双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说话。
沈子桑有意让乾无双又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他不是逍遥门的人，却千方百计选择在逍遥门内攻击我，已经足以证明了一切了。”
乾无双眼睛一亮，道：“果真是逍遥门。”
沈子桑淡淡道：“这，就是我将他的尸身留在逍遥门的原因。”
乾无双抓起一个包子，道：“沈副门主若肯早说，我也不用在这胡思乱想了。”
“慢点吃”，沈子桑缓缓道，“吃完了，我们去打听个消息。”
“逍遥门如何对待血色蔷薇？”乾无双截口道。
沈子桑淡淡道：“不，趁着很多人都去了城外的墓地，我们要去打探的，乃是血色蔷薇的落脚之处。”
乾无双点点头，忽然道：“也不知道城外的祭典，究竟顺不顺利。”
“你是想它顺利还是不顺利”，沈子桑淡淡接口。
乾无双沉吟道：“我不明白。”
沈子桑道：“顺不顺利，得看一个人。”
乾无双目光闪烁，道：“我明白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沈子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顾间尘顾谷主，作为当今的江湖第一人，此番专程去参加祭典，他究竟作何打算。”
乾无双想了想，忽然笑了：“管他呢。”
“什么？”沈子桑的目光，随着他的话已落在了乾无双的面上。
乾无双眨了眨眼，笑道：“既然想不通，那便不要再想。先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待发生了再去处理，也并不总是迟的！”
沈子桑笑了。
“沈副门主，你笑了”，乾无双一双眼亮得惊人。
沈子桑淡淡道：“我是个人，自然会哭会笑。”
乾无双眼珠一转，笑道：“这包子铺的包子，还真不错。”
沈子桑淡淡道：“早几年我常常在这儿吃饭，离开这么久，所幸的是这座都城，也不都是已面目全非。”
乾无双想了想，忽然改变了话题：“那场祭典，也不知会持续多久。”
“那都不重要”，沈子桑道，“主要都城中不出意外，就算是成功了。”
乾无双难掩讶异，认认真真问：“这里毕竟是都城，还会出什么意外。想来江湖上的很多事，也不是说发生就能发生的了的。”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兄弟你日后在都城里待得久了，兴许就会有其他的看法了。”
乾无双目光闪烁，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