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酒与茶（一）
沈子桑连睫毛都没有多余动一动，他只是在秦玉衡说完之后浅浅一笑，道：“门主又怎会嫌弃大小姐你呢，衡儿你真是想多了。”
“那沈大哥呢”，秦玉衡瞧着沈子桑，一双明眸不知何时已变得更亮了。
沈子桑的目光倒是晃了晃，道：“我？”
秦玉衡嫣然道：“没错，沈大哥躲了我几年，如今相见，我是真担心沈大哥会嫌弃我。”
沈子桑连睫毛都没多余动一动，淡淡说道：“好端端得，我又为何要嫌弃于你。”
秦玉衡嫣然道：“那过去几年，沈大哥缘何避而不见。”
沈子桑道：“离开逍遥门，是我自己的选择。而过往这数年对衡儿你避而不见，我亦自有缘故。
“不方便说？”秦玉衡紧跟着道。
沈子桑笑了笑，道：“不是不方便，而是没到时候。”
秦玉衡截口道：“何时，才算是真正得到了时候。”
沈子桑瞅着秦玉衡，片刻之后，忽而一笑，道：“衡儿确实是长大了，已懂得套人话了。”
秦玉衡忽然道：“这么容易就被沈大哥你看出来了，看样子，我也算不上长大两个字。”
沈子桑道：“待到了时候，我一定会先给门主一个满意的交待的。”
秦玉衡眨了眨眼，忽然改变了话题：“我记得很清楚，你我之间，父亲向来更在意沈大哥一些。是以，今日衡儿除了父亲喜欢的云雾香，我还带了沈大哥喜欢的陈酿竹叶青。”
“所以，这茶是给门主的，酒，却是衡儿给我预备的”，沈子桑瞄了眼秦玉衡的手，淡淡笑着。
秦玉衡嫣然道：“也不能全然这么说。我记得，父亲在时也喜欢竹叶青的，特别是和沈大哥一道饮。就像沈大哥喜欢和父亲一道品那云雾香。”
沈子桑道：“你倒记得清楚。”
秦玉衡道：“我也算是孤陋寡闻，直到近两三年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最爱云雾香。”
沈子桑微微颔首，道：“这云雾香，应该是门主亲手烹的吧。”
“正是”，秦玉衡看着沈子桑，几乎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沈大哥要不要尝尝。”
沈子桑淡淡道：“既然是衡儿给门主的心意，我又岂能越俎代庖了。”
秦玉衡狡黠一笑，道：“衡儿还以为，沈大哥你今夜不会来了。”
沈子桑看了秦玉衡一眼，笑道：“为何？”
秦玉衡瞅着沈子桑笑。
“做什么这么笑”，沈子桑淡淡道。
秦玉衡道：“我笑沈大哥是明知故问。”
沈子桑道：“不错，今日早些时候，我的确已去过一次门主的墓地了。”
“沈大哥有话，不妨直说”，秦玉衡忽然道。
沈子桑道：“说这话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沈大哥认为，我需要向你解释”，秦玉衡的语气不知觉间已冷了不少。
沈子桑看了秦玉衡一眼，道：“你是逍遥门的门主，你怎么做，都是对的。”
秦玉衡截口道：“沈大哥你嘴上一直都这么说，然而我明白，你心里并非如此想的。”
“你当真想知晓我是怎么想的吗”，沈子桑道。
秦玉衡没说话。
沈子桑有意让秦玉衡想了许久，这才再次开了口：“衡儿，你若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口问。”
秦玉衡才张开嘴，沈子桑已接着道：“如今，你是想知道我的想法，还是其他的。”
秦玉衡稍稍眯眼，道：“那沈大哥你是怎么想的。或许，我更该问的是，隐瞒逍遥门亦介入了北洲变乱，究竟是沈大哥的决定，还是其他人的。”
“你高估我的影响力了”，沈子桑笑了笑，继续道，“那件事，确实是顾谷主的主意，与我无关。”
“那沈大哥认为该如何处置”，秦玉衡道。
沈子桑沉吟道：“我认为，要判断逍遥门的出现是否重要的，首先还得看逍遥门现身北洲的目的。”
秦玉衡迟疑道：“目的……”
“没错，正是目的”，沈子桑顿了顿，解释道，“据我们所了解到的，这场变乱，乃是有心人刻意安排所致。那些参与在内的门派，前去北洲时是各有各的目的，结果却都做了同样一件事。”
“陷阱”，秦玉衡道。
沈子桑点了点头，道：“表面上看，如今但凡没参与的都逃过了一劫，实际上，同样落入了陷阱。”
秦玉衡怔了怔，恍然道：“没参与的，便有可能是凶手。”
“逍遥门是被请去的”，沈子桑还未来得及反应，秦玉衡已接着说道，“确切说，受到邀请的人，是我。”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你现在明白了。他的决定，看起来让逍遥门获了利，实际却让逍遥门成为嫌疑中的一个了。”
秦玉衡目光闪烁，没答话。
沈子桑有意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衡儿现在在想，是该如何让逍遥门跳出这个局。”
“是，也不是”，秦玉衡轻轻道。
沈子桑让秦玉衡又想了片刻，忽然道：“走吧，有的话，面对门主，我们都好开口一些。”
秦玉衡看了沈子桑一眼，道：“沈大哥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别耽误了时辰了。”
“请”，沈子桑浅浅笑道。
并肩行了几步，沈子桑忽然道：“衡儿有话，不妨讲吧。”
“不是沈大哥说的，要当着父亲说么”，秦玉衡停住了脚步。
沈子桑随之回身，道：“衡儿你说得出的话，也可。”
沈子桑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秦玉衡迟疑了半晌，道：“既然沈大哥什么都知道，那是为何……”
“为何前次见面没有说穿”，沈子桑截口道。
秦玉衡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没错，正是这一点，我实在是想不通。”
沈子桑笑了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得知门主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秦玉衡怔了下，笑道：“果真不愧是沈大哥。在沈大哥面前，我这点小心思都是班门弄斧，也是太过不自量力了。”
“那你呢？”沈子桑接口道。
秦玉衡自然一愣，道：“我？”
沈子桑点点头，道：“不错上回见面，门主始终欲言又止。而我之所以选择引蛇出洞，无非是为了让你说出来真正的目的罢了。”
秦玉衡还未开口，沈子桑已接着道：“门主想要的，远不只是我不出现在祭典那么简单吧。”
“那也是其中之一”，秦玉衡道。
沈子桑淡淡道：“门主料定，我若出现，必会出事。”
秦玉衡凝注着沈子桑，认真道：“实不相瞒，对沈大哥出现在北洲的原因，我一直十分怀疑。”
沈子桑道：“很好。你总算不再瞒着我了。”
秦玉衡道：“还有就是沈大哥究竟知道多少。”
沈子桑截口道：“什么事。”
秦玉衡目光闪烁，道：“自然是逍遥门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其中就包括了我为何最终还是参与在了北洲变乱之中。”
沈子桑淡淡道：“我说我不知情，想必衡儿你也是不信的。”
秦玉衡不说话了。
沈子桑凝注着秦玉衡，半晌，道：“说下去。”
“不错，我什么都知道”，沈子桑道，“不光知道逍遥门的动向，我还知道很多其他的事。”
“既如此……”秦玉衡沉吟道。
沈子桑截口道：“适才我说，这几年我做的事，自有自己的原因。而现在，还未到和盘托出的时候。这个，便是理由之一。”
秦玉衡凝注着沈子桑，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沈大哥你是和顾大哥在北洲城相遇的。”
“没错”，沈子桑道，“我是。”
“那你相信他”，秦玉衡紧跟着说道。
沈子桑淡淡道：“他信任我吗？”
秦玉衡目光闪动，认真道：“沈大哥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似乎是另有所指。”
沈子桑道：“我只是说，他信我，我便信他。”
秦玉衡笑了笑，道：“那我呢，沈大哥你，信任我吗？”
沈子桑还未开口，秦玉衡已接着说道：“你不需要回答我。只是以沈大哥的睿智，有件事，一定先于我知晓了。”
沈子桑还是没说话。
秦玉衡这次径直说道：“我前次便说过，关于北洲变乱，我一直都怀疑沈大哥。”
“是的，你说了”，沈子桑淡淡道。
秦玉衡沉吟道：“如今，我早不怀疑了。沈大哥尽可以怀疑我，然我却只想提醒沈大哥留意一件事。”
沈子桑道：“何事？你说。”
秦玉衡道：“北洲变乱之后，纵观整个江湖，还是有人赢了的。而那个赢了的人，甚至也参与在了其中。”
沈子桑目光晃了晃，笑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小时候门主就教过你我了。”
秦玉衡眼珠一转，笑道：“沈大哥尽管放心，我早就不是个小姑娘了，我这个门主兴许做的不好，然定将逍遥门的利益放在首位。”
沈子桑道：“我沈子桑向来一言九鼎，衡儿你只管放心，我应承过门主的事，必会做到。”
秦玉衡点了点头，忽然道：“快点走吧，别让父亲等得太久了。”
沈子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