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明前夕二三事（二）
看得久了，连何时吁了口气沈子桑自己都没留意到。只是，他这口气尚未彻彻底底吐干净，身后便传来了新鲜的脚步声。
真的很新鲜。
“兄台站在这里，可也是来祭拜秦大侠的。”
“祭拜门主，似乎是该去参加参加清明大祭”，沈子桑说着，缓缓转过了身。
一看清沈子桑的脸，来人下意识便拔出了掌中之剑。
沈子桑将目光落在那剑上，淡淡一笑，道：“尊驾的剑就这么看起来剑身便比普通的佩剑要长个几分，相信也要薄上几分，轻上几分吧。”
来人略略蹙眉，亦冷静了下来，“以沈副门主的见识，应当一早便知自己并不受欢迎。”
沈子桑笑道：“想必尊驾便是这几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昆仑派少主，乾无双了。”
乾无双目光一闪，冷笑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沈子桑笑了笑，继续道，“我只是好奇。”
乾无双紧蹙双眉，那握着剑的手，不自觉都已显露出了青筋：“好奇？”
沈子桑竟不为所动，他缓缓说道：“以乾少主的身份，不是应该等着一道参加逍遥门此番的清明大祭的么？”
“我有我的原因”，乾无双道。
沈子桑的目光在乾无双脸上上下一扫，笑道：“那，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因。而且，乾少主你心里清楚自己并非我的对手，若不然，怕是这柄青岚剑，一早已刺向我了吧。”
“你认得青岚剑”，乾无双几乎是一字字说道。
沈子桑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认得你的母亲，亦认得这柄青岚剑。”
乾无双紧跟着道：“那你应该晓得，我的母亲，是因你而死。”
沈子桑截口道：“所以乾少主要说的是，我是你的杀母仇人。”
“不，不是”，乾无双道。
沈子桑挑起眉头。
乾无双凝注着沈子桑，缓缓道：“依方才沈副门主所说，在下的确是该去参加逍遥门的清明祭典。”
“但是？”沈子桑截口道。
乾无双自然一笑，道：“看样子，关于这几年的事情，沈副门主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子桑目光晃动，淡淡道：“我需要知道些什么么。”
“也没什么”，乾无双笑着道，“也就是我昆仑和逍遥门已然交恶而已。没错，秦门主今年出人意料地请了很多人，但却不可能有我们的。”
沈子桑沉默了下，道：“那少主此来是……”
“现在吗？”乾无双的笑容颇为邪气，“现在自然是来拜祭秦大侠的。再如何和逍遥门交恶，我父母和秦大侠也是过命的交情的。”
沈子桑笑了笑，道：“那之后呢……是返回昆仑山吗？”
乾无双笑道：“沈副门主这话说得，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沈子桑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乾无双看着沈子桑，少顷，微微蹙眉，道：“有个问题，实在是不问不行。”
“少主只管问便是”，沈子桑淡淡说着，再次露出了笑意。
乾无双权衡片刻，道，“为何放弃。”
沈子桑稍一蹙眉，没说话。
乾无双也没等沈子桑说什么，仅仅稍稍一顿，便继续说道：“几年来，逍遥门的情况早已今非昔比。”
“乾少主所言”，沈子桑吁了口气，继续道，“的确如此。”
乾无双眨了眨眼，道：“沈副门主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沈子桑吁了口气，缓缓道：“乾少主所言，我不敢说毫不知情。”
“所以究竟为什么”，乾无双截口道。
沈子桑瞧了眼乾无双，道：“现在，还没到时间。”
乾无双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沈子桑有意让乾无双想了想，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乾少主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乾无双总算是还剑入鞘，随口道：“找个答案。”
“从逍遥门里找？”沈子桑紧跟着说道。
乾无双凝注着沈子桑，半晌，忽然一笑，道：“这得看沈副门主愿不愿意帮晚辈了。”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乾少主这顶前辈的帽子不由分说戴下来，实在是叫在下进退两难了。”
乾无双默然了半晌，忽然道：“我听人说，沈副门主前些日子现身在了北洲城中。”
“不错，我确实是在那里”，沈子桑说着，顿了顿，“而且我知道，昆仑也有人去。甚至还打着要找我沈某人讨回公道的旗帜。”
“那沈副门主定然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乾无双截口。
沈子桑想了想，道：“我也不知。”
“这话怎么说的”，乾无双目光闪烁，怀疑道。
沈子桑安抚一笑，道：“沈某人虽说人确实在城中，然之前之中之后均未参与到变乱之中。是以，实在是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乾无双截口：“那沈副门主现身在都城之中，也不是来祭奠秦大侠这么简单的吧。”
沈子桑坦诚道：“不错。”
“我也是”，乾无双紧跟着道。
沈子桑笑了笑，道：“我都没说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乾少主就这般肯定，和我相同的么。”
乾无双跟着笑：“沈副门主之所以站在这里，而不是直接过去，是在看。”
沈子桑没有说话，而乾无双亦没等他说什么的意思，而是径直说道：“在这周围的埋伏安排。”
沈子桑笑了笑，道：“乾少主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沈副门主一定看懂了”，乾无双道。
沈子桑看着乾无双，缓缓道：“还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
乾无双眼睛才黯下去忽然就重新亮了起来，玩笑道：“沈副门主始终不肯坦诚相告，是在怀疑我咯！”
沈子桑笑了笑。他没承认，亦未否认，只是笑了笑。
迎着沈子桑的笑容，乾无双想了想，重新开了口：“今日来此处，的确是来祭拜的。除此而外，我的确是想寻得沈副门主。听说，沈副门主入了都城。”
沈子桑浅浅笑道：“找我？有何贵干？是报仇么？”
“江湖中，难道人人都随便报仇得吗？”乾无双眨着眼道，“那样的话，就不是报仇，而是泄愤了。这种事，我不做。”
沈子桑点点头，道：“江湖上，报错仇的人，确实是处处可见。”
乾无双认真道：“我宁可报不了仇，也绝不报错仇。”
“那你找到真正的仇人了吗？”沈子桑淡淡问。
乾无双道：“找到了。”说着，目光已投向了秦逍遥的墓地。
沈子桑看了乾无双一眼，继而随着乾无双的目光，将目光转到了墓地的方向。默然片刻，总算听到了乾无双的声音。平静地不似是他的声音。
“沈副门主猜得不错，我的仇人，正是逍遥门秦玉衡。”
沈子桑叹了口气，道：“是以，你是来复仇的。”
乾无双道：“不，我还真不是来复仇的。或者我应该说，我是为将来的那一天准备的。”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证据了吗”，沈子桑接口道是。
乾无双看着沈子桑，老半天都没说话。
沈子桑亦是等了半晌，才再次开了口：“你担心我会阻止你？”
乾无双摇摇头，道：“我是觉得好奇。沈副门主听到有人要找秦玉衡报仇，竟一点也不惊讶。”
“有何可惊，又有何可讶”，沈子桑说着，人已向秦逍遥的墓地走去。
乾无双愣了愣，跟了上去。
数步之外，便是逍遥门设立的第一道岗哨。而正当乾无双握紧手里的剑时，那本来从角落处扑向他二人的逍遥门弟子们却哗啦啦都跪了下去。
“副门主！”
“当真是你吗！副门主你真的回来了！”
“都起来吧”，沈子桑轻轻说着，示意乾无双放松。
“副门主是来祭拜门主的？”有人问。
沈子桑还未说话，乾无双已接口道：“诸位兄弟平日里并不守在这里。”
“的确没有。往日里，门主日常派人打扫墓地而已，派人守护，就是近日的事情。”
带头的话都没说完，有嘴快的已经脱口而出：“是为了副门主而设的。”
乾无双看了沈子桑一眼，道：“兄弟们不知道副门主回来的消息吗？”
“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人敢信。”
沈子桑忽然道：“我今日就想过去看看。”
“这个……”
沈子桑还未开口，乾无双已嘴快道：“怎么，有人不想沈副门主祭拜秦大侠吗？”
沈子桑看了乾无双一眼，没说话。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近日来都城里来了不少江湖朋友，门主这才下令让我们师兄弟守着墓地，为的是不叫任何外人私下拜祭。”
“有外人来吗？”乾无双顿了下，继续道，“我和沈副门主之外。”
“有的，即便不算二位，亦有好几拨了。”
“都回去了？”沈子桑淡淡道。
弟子点点头，道：“江湖中人多得是好奇心甚重的，然而我逍遥门的面子，还是都得看的。”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那就好。”
乾无双忽然道：“还有谁来过？”
“什么？”沈子桑看向乾无双，道，“你说什么？”
乾无双笑了笑，道：“我方才说，除了我们，还有什么江湖名人来过吗？都是为何而来的？”
沈子桑目光闪烁，道：“你是怀疑，不是所有人都是来祭拜的。”
乾无双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