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玉衡
秦玉衡不得不承认，在骤然看到沈子桑的那一刻，她有瞬间的恍惚。然而，几年的江湖浸淫，令得她早就不再是那个沈子桑所熟悉的秦家大小姐。是以，待她走到沈子桑面前的那一刻，她已彻底定下了神。站在沈子桑面前，她嫣然一笑，道：“沈大哥，居然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子桑柔声道：“没错，是我。多年不见，衡儿你愈见风采了！”
秦玉衡眨着眼，一双明眸实在是亮得惊人，“风采？什么风采？”
沈子桑没有回应秦玉衡的话，而是浅浅一笑，接着说道：“沈某人正想着要去见一见衡儿，便在街上巧遇，可见老天爷的确待沈某人不薄。”
秦玉衡目中精光一闪即逝，笑着道：“没错，今日遇到沈大哥我才明白，这老天爷总算待你我都不薄。”
沈子桑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秦玉衡瞧着沈子桑，沉吟道：“既然沈大哥要找我，那我们就正经换个地方吧。站在此处，实在也不像样子。”
沈子桑当然留意到了秦玉衡的目光，然则他一向不露声色，浅浅笑道：“沈某人已多年未回都城一切早已陌生，自然是跟着门主走了。”
“若我带沈大哥入圈套呢”，秦玉衡狡黠一笑。
沈子桑又看了秦玉衡一眼，淡淡道：“沈某人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秦玉衡自然一怔，便闭上了嘴。也不知就这般沉默了多久，秦玉衡突然听到了沈子桑的声音。
和她记忆里一般清清淡淡，却又相当温柔的声音。
“门主？”
秦玉衡目光闪动，看着沈子桑道：“沈大哥说什么？”
沈子桑安抚一笑，道：“我问你，门中的茶楼这几年生意如何。”
秦玉衡眼珠一转，嫣然道：“沈大哥想知道，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子桑瞅了眼秦玉衡身后的书斋，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好，这就走吧。”
茶楼名雨前，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专供各种品类的雨前茶而得名，实际却是另有缘故。只可惜，时至今日，这其中缘故，世上惟剩沈子桑一人知晓了。
雨前楼上，人流鼎沸。角落之内，总是留给真正懂茶、爱茶之人的。
就比如，沈子桑。
透过重重茶韵，秦玉衡瞧着专心品茶的沈子桑，一言不发。好不容易等到沈子桑放下了茶杯，她立马嫣然笑道：“没记错的话，沈大哥早年便最爱雨前了。”
沈子桑浅浅道：“今年的茶还未上市，这顶级的雨前放到现在，价值怕是比起云雾香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不错吧”，秦玉衡瞧着沈子桑笑。
沈子桑探手去取茶壶，淡淡道：“门主说什么。”
秦玉衡笑道：“自然是这茶。沈大哥清楚，在品茗这一道上，我当真是个俗人。”
沈子桑瞧了秦玉衡一眼，道：“茶，当然是最好的，茶楼的生意亦然。这几年下来，辛苦了门主了。”
“别的我不行”，秦玉衡笑着道，“这做生意还是学得会的。”
沈子桑缓缓道：“你是逍遥门门主，你作什么都是对的。”
秦玉衡目光晃动，道：“沈大哥这么说，那我就难免要问一句了。”
沈子桑道：“请问。”
“为何回来”，秦玉衡紧接着道。
沈子桑还未做出任何反应，秦玉衡又道：“还是选了这个时间。”
“门主似乎”，沈子桑顿了下，认认真真道，“特别不喜欢这个时间。”
秦玉衡凝注着沈子桑，缓缓道：“倒还不至于。”
沈子桑淡淡道：“马上就又是清明了。”
“沈大哥若是回来参加祭典的，也不是不可以”，秦玉衡试探道。
沈子桑道：“门主如若不喜沈某人现身在祭典之上，沈某人不去便是。”
秦玉衡眼睛一亮，不说话了。
沈子桑有意让秦玉衡想了片刻，才再次开了口：“逍遥门中从未出现派系之争，以后也不会有的。除非，门主有这个心……”
秦玉衡眼皮一跳，主动改变了话题：“沈大哥若不是为了参加祭典，那找我的原因是……”
沈子桑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秦玉衡不知想到了什么，也随之端起了茶杯。一杯茶下肚，她总算是听到了沈子桑的声音。清清的，浅浅的，似乎，当真与他无关。
“我应承过门主，一旦查得我想要的结果，便一定会回来亲口告诉他。”
秦玉衡稍稍蹙眉，道：“那，沈大哥是真找到答案了。”
“没有”，沈子桑道。
秦玉衡紧接着道：“我不明白。”
沈子桑默然片刻，道：“门主的墓地日常是有人照料的。”
秦玉衡点点头，道：“没错，一切和当初沈大哥的安排相差无几。这几年，我也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如今想来，我的确是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
沈子桑还未开口，秦玉衡已继续道：“这个位子如若由沈大哥来坐，如今的逍遥门也不会变得仅仅剩下一个虚名。”
“你也清楚，那不过只是虚名”，沈子桑淡淡道，“事到如今我依旧是那句话，衡儿，你是逍遥门的门主，你如何做都是应该的。”
秦玉衡沉吟道：“沈大哥之所以想见我，是想私下去祭拜父亲。”
“是我们一起去”，沈子桑顿了下，继续说道，“你和我一道。”
秦玉衡微微蹙眉，看着沈子桑说道：“我不明白。”
沈子桑安抚一笑，道：“我要向门主回复的事，作为如今的逍遥门门主，也是必须知道的。”
秦玉衡缓缓道：“那……沈大哥想何时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沈子桑缓缓一笑，道，“最好在清明大祭之前，让门主得知此事。也算是我作为属下的一点心意。至于衡儿你心中所忧，亦是我之所虑。你放心，大祭之时不会出事的。”
秦玉衡凝注着沈子桑，默然片刻，道：“既如此，却容我回去安排一下，待今日晚些时候，我们一道去祭拜父亲。”
“就三更时分吧”，沈子桑截口道。
秦玉衡眼珠一转，道：“那我们酉正时分在方才我们相遇之处见吧。”
沈子桑点点头，道：“好，到时候见。”说着，端起了茶杯。
秦玉衡嫣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沈子桑道。
迎着沈子桑的眼神，秦玉衡笑了笑，道：“说定了，我就要问件其他的事了。”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你问，尽管问。”
秦玉衡凝注着沈子桑，沉吟道：“前段时间的北洲变乱，沈大哥如何看待。”
沈子桑淡淡道：“作为第一门派，逍遥门必须做出自己应该要做的姿态。至于其他，以现如今逍遥门的实力来说，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秦玉衡的目光才稍稍一晃，沈子桑已解释道：“在北洲乱局之中保下逍遥门的名声，这并不是我的决定。然既已保住，那便更加要珍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秦玉衡道。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你是门主，这些事情，归根到底得你自己决定才好。”
秦玉衡思索道：“那沈大哥，你怀疑谁。”
沈子桑淡淡道：“你怀疑是我。”
秦玉衡自然一怔，笑了：“沈大哥的问题，不好笑。”
沈子桑道：“以这几年江湖如何待我来说，衡儿疑心是我处心积虑想要向整个江湖复仇，也可以说得通。”
“但是？”秦玉衡迟疑道，“我在等沈大哥你的但是。”
沈子桑笑了笑，道，“没有但是，也不是开玩笑，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秦玉衡干笑了两声，道：“我在等沈大哥你说下去。”
沈子桑瞅着秦玉衡，缓缓道：“我不会否认，我彼时的确是在北洲城中。然而说这么多，不过是在告诉你，变乱之事与我无关。”
秦玉衡想了想，道：“沈大哥不仅人在北洲城中，还见到了顾大哥。”
“不错”，沈子桑坦然道，“在北洲城中之时，我的确是见到了顾间尘，还携手走了一段路。”
“我不明白”，秦玉衡迟疑道。
沈子桑淡淡道：“若衡儿你已见过顾间尘，便是已知他的态度了。”
秦玉衡点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了。”
沈子桑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当初偏偏救下了逍遥门势力的原因。”
“必定不是因为我”，秦玉衡紧跟着道。
沈子桑笑了笑，道：“作为逍遥门门主，衡儿你应该早已想过，倘若这北洲的变化后面掩藏着的并不是我们早就习惯了的恩怨情仇，又会是什么。”
秦玉衡目光闪烁，没说话。
沈子桑也没非要秦玉衡说什么，仅仅只是稍作停顿之后，他便接着道：“还有件事，不知顾间尘有无告知于你。”
秦玉衡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倘若沈大哥指的是顾大哥最初为何要去北洲的话，他说了。只不过，我不是完全明白。”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我和他的原因，几乎一模一样。”
秦玉衡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若然说有人有这个能力，我信。然此人又是如何同时做了两手准备的，又或者说……”
“这些个门派中人，本也各有各的目的”，沈子桑截口道。
秦玉衡目光闪烁，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沈子桑特意让秦玉衡想了片刻，才再次开了口：“我之所以想见你，主要，就是这么些事情。而我这么说，我猜着你也已明白了。”
秦玉衡点点头，道：“不错，谢谢沈大哥。”
“不必”，沈子桑看着秦玉衡，缓缓一笑，道，“看到衡儿你没事，我也能放心了。”
秦玉衡吁了口气，道：“沈大哥向来一言九鼎，我们说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沈子桑点了点头，道：“到时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