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逍遥的别墅
表面看起来，这所谓的别墅实在是普通得紧。非非但大门外甚至连块像样的拴马石都没有，连大门上的匾额有一半都被从院中伸出来的茂密枝丫所遮蔽，想来里面也不会太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就是北洲城中普通人家居住的宅子罢了。
然而，当宅外的大门在顾间尘身后紧闭的那刹那，那简简单单，又不失古朴雅致的风格，瞬间便令顾间尘神往不已。
真是个好地方。
静旎，而温柔。
顾间尘惯性地四下一扫，目光很自然地就停住了。不自觉间，他已咳嗽了声。就在这时，耳边已传来了沈子桑的声音。轻轻浅浅，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
“怎么，顾兄不敢进去？”
“什么？”顾间尘自然接话。
沈子桑浅浅一笑，接着道：“这里本是门主的旧宅，我在这儿为他立牌位不是很正常么。”
顾间尘笑了笑，没说话。
沈子桑也没等着顾间尘说话，他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早些年门主尚在，门中一直派有专人打理这里。而近几年，唯有我偶然会来一两次，门中已没人来了，也自然就荒废了不少。论及环境，必然没有客栈里舒适暖和，好的是更安静。我想，多年未见，顾兄定是想和我好好谈些事情，也算为我们之后的合作打下基础吧。”
顾间尘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沈兄不在这几年，确实是变了很多。”
沈子桑看着顾间尘，直盯盯地看着。
顾间尘自然一笑，道：“我的意思是，逍遥门在接连历经了秦大侠去世沈副门主离开之后，这几年下来，已不复昔日的盛况了。”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不错。现在的逍遥门，自然不能和云间谷比了。”
顾间尘道：“这话听着确实好听，只不过，云间谷和逍遥门始终是没得比的。我们云间谷自开宗立派那日起便定下了小而精的立派原则，多年来收徒更加是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即使到了现在，亦毫无改变。”说着，又叹了口气，抬步走进正堂。点香，鞠躬，一气呵成。
“秦大侠，顾间尘来看您了。”
沈子桑站在顾间尘身后，默然片刻，才重新开了口：“顾兄这边走，我带你去客房。”
“请”，顾间尘的目光停留在那牌位之上，久久不动。
沈子桑也没有催促的意思，他看着顾间尘，就那么看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顾间尘忽然道：“沈兄可曾看出了什么。”
“我应该看出什么吗”，沈子桑浅笑应着，睫毛都没有多余动一动。
顾间尘看了眼沈子桑，笑道：“沈兄难道不是有意带顾间尘来看秦大侠的牌位的么。”
沈子桑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顾间尘也没再说下去的意思，稍作沉默之后，他忽然道：“这几年，江湖上有很多人和我一样都在找沈兄。”
沈子桑笑道：“顾兄这算不算是明知故问。”
顾间尘还没接口，沈子桑已继续说道：“这几年逍遥门之中无人前来照管，是因为我走了，门中无人知晓此地。我适才也说了，这几年，我只是偶然来住几天。看看门主，和门主说说话，并未长留于此。”
顾间尘目光炯炯，缓缓道：“沈兄知道顾某人在说什么，何必还要故作高深。”
沈子桑淡淡道：“纵观整个江湖，任何人认为我会回北洲生活我都不意外。唯独顾兄你，我实在是很意外。”
顾间尘笑道：“沈兄所说，好像我顾间尘当真有什么与众不同。”
“没有吗？”沈子桑笑着道。
顾间尘浅浅一笑，道：“我记得，曾经的逍遥门沈副门主，只有江湖中人奉承他，他从不会奉承任何人。”
沈子桑目光闪烁，道：“顾兄也说，那是过去了。现如今，沈子桑只要能达成心中大事，什么都做的出。”
顾间尘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顾兄这么笑，是不信？”沈子桑淡淡道。
顾间尘道：“沈兄想听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沈子桑瞧着顾间尘笑，道：“我那么讲，确实并不是只是在奉承顾兄。”
顾间尘道：“我在等沈兄的解释。”
沈子桑道：“顾兄确定让我说的话，那我就说了。”
顾间尘沉吟道：“你只管说。我倒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沈子桑截口道：“秦玉衡。”
顾间尘的面色变了变，道：“我和她没关系！”
留意到沈子桑的神色，顾间尘定了定神，缓缓道：“适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对秦玉衡毫无男女之情，沈兄也说你信的。”
沈子桑道：“顾兄误会了。我说秦玉衡，并非是说你们之间的关系，而是近年来，顾兄一直对秦玉衡，乃至整个逍遥门都颇为照顾。”
顾间尘道，“秦玉衡和我，就没见过几次面。我根本不可能，从她口中得到逍遥门的机密的。”
沈子桑还未说话，顾间尘已继续道：“说到秦玉衡，昔日沈兄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信我会背叛门主”，沈子桑道。
顾间尘道：“是的，我不信。是以，适才才会那般猜测。而且沈兄心里明白，不仅我不信，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信。”
沈子桑道：“但后来他们还是信了。”
顾间尘截口道：“那是因为你让他们信的。”
“那后面的事情，不就更加不能相信”，沈子桑道。
顾间尘道：“不错，我不信。”
沈子桑凝注着顾间尘，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离开逍遥门，除却我定要达成门主的心愿之外，亦是因为我不再逍遥了。”
“我不明白”，顾间尘道。
沈子桑笑了笑，道：“怪冷的，还是进屋说吧。”说着，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顾间尘没有动，倒也不需要他动，沈子桑已解释道：“里面暖和些，又有热茶可以喝。”
顾间尘点点头，道：“好，进去说吧。”
茶，清茶，很香的清茶。
沈子桑递出茶水，浅浅笑着：“宅子里没有酒，顾兄想要暖和暖和，便只能用茶水将就了。”
顾间尘含笑探身接过了茶，抿了一口，讶然道：“这是云雾香。”
沈子桑点点头，道：“这的确是门主昔日最喜欢的云雾香。”
“云雾香”，顾间尘吁了口气，感叹道，“好多年没喝过这么好的云雾香了。”
沈子桑笑了笑，道，“这云雾香的生意多年来一直在逍遥门的手里，顾兄又一贯不缺钱，若喜欢喝，总不至于喝不到吧。”
顾间尘道：“茶叶还是茶叶，但茶已不是茶了。”
沈子桑淡淡道：“这宅子里房间不多。这房间确实是我的，顾兄喝了这杯茶，尽可以放心歇息，我去隔壁。”
顾间尘还没说话，沈子桑已继续说道：“实不相瞒，顾兄所求，亦是我之所求。”
顾间尘断言道：“你确实是专程带我来看秦大侠的牌位的。”
沈子桑道：“是，我是。”
顾间尘道：“然而沈兄适才并没回答我的答案。”
“可能”，沈子桑顿了下，继续道，“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顾间尘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沈子桑瞅着顾间尘，缓缓道：“方才在街上，顾兄提了个建议。”
顾间尘道：“沈兄如今可有答案给我了。”
沈子桑忽然道：“你既和秦玉衡没有私情，就没查一查是谁传的谣言。”
“没有”，顾间尘应得实实在在。
“为何？”沈子桑截口道。
顾间尘目光闪烁，道：“可与最终促使沈兄离开逍遥门的是同一个人。”
“你猜”，沈子桑眨着眼道。
顾间尘跟着笑了：“多年未见，沈兄依旧了解顾某人如初。”
沈子桑笑了笑，道：“以沈某人了解的顾兄来说，作为江湖第一人，面对如此传言，你或早该有所动作了吧。之所以没有动作，只可能有一种情况。”
顾间尘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沈子桑有意停了停，道：“既如此，顾兄就不必再试探于我了。何不直说，也免得日后行动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顾间尘点点头，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在北上路途之中结拜了一个新兄弟么。”
沈子桑道：“顾兄说，待来日有机会，自然会介绍我认得的。”
顾间尘道：“他恰好新年之后要去都城赴约，我便自作主张请他去一趟逍遥门。”
“去见秦玉衡？”沈子桑截口道。
顾间尘道：“此人可是当今江湖之中出了名对女孩子很有办法的年轻一代。”
沈子桑沉吟片刻，道：“顾兄所言，不会是那‘潇潇暮雨子规啼’萧暮雨吧。”
顾间尘瞅着沈子桑，就那么瞅着。
沈子桑笑了笑，道：“这萧暮雨，近年来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啊。”
顾间尘沉默了半晌，道：“沈兄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
“没事”，沈子桑道，“至少，顾兄要找外人对付衡儿，找他是没错的。”
顾间尘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那我们眼前这件事呢，沈兄认为，是否亦和她有关。”
沈子桑道：“我不知道，不想乱猜。”
顾间尘道：“不想乱猜，不是不能乱猜。”
沈子桑道：“离开逍遥门之后，我也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当真无法瞎猜。只是，不论是作为逍遥门的大小姐还是逍遥门的门主，逍遥门今后是兴盛还是衰败，她都要担负责任。这一点，我希望她有朝一日能真的明白。”
顾间尘道：“身为一派之主，早晚都得明白的。”
沈子桑点了点头，道：“请柬的事，你究竟怎么想的，不如透个实底给我。”
顾间尘道：“我大老远跑这一趟，总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然而？”沈子桑轻轻道。
顾间尘道：“然而，遇到沈兄之后，我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沈子桑不说话了。
顾间尘也没等沈子桑说话，他顿了顿，直接道：“面对陷阱，沈兄认为如何最好。”
沈子桑道：“若不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就躲得远远的。”
“我还有另一种方法”，顾间尘道。
沈子桑紧接着道：“是什么？”
顾间尘道：“换一个陷阱。”
沈子桑还没接话，顾间尘已解释道：“我们为何要作跳其他人的陷阱的猎物，而不成为造陷阱的猎手。”
沈子桑吁了口气，道：“顾兄知道，这种方式，较之前面两种，更加不易。”
顾间尘笑了笑，道：“我想试试，沈兄要不要一起。”
沈子桑没说话，他也不需要说什么了，因为顾间尘已接着说了下去：“沈兄心里清楚，你我自接到请柬之日起便已落入了有心人的陷阱，如今惟有冒险行此举，我们才有可能扭转局势。”
沈子桑久久沉默，长长地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