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两张请柬
食肆之中，当然没什么好酒。然而就食肆的水准来讲，顾间尘在饮的酒，品质已经相当不错了。何况，对如今顾间尘而言，重要的，当真不是酒有多好。
这不，暖酒下肚，顾间尘舒服地长出了口气。紧接着，他听到了沈子桑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他顾间尘听得出的关怀。
“据我所知，顾兄的身体，向来没什么多余的病痛。”
顾间尘从下一杯酒里抬起眼，想了想，实话实说：“自幼习武，我的身体，向来没有问题。至于怕冷，不过只是心理阴影罢了。原因大家都清楚，我也就不赘述了。”
沈子桑笑了笑，道：“那我就真不明白了。”
顾间尘目光闪烁，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一趟，我必须亲自来。如今和沈兄遭遇，倒也证明了我的选择并没有错得太离谱。”
沈子桑淡淡道：“我在等顾兄说下去。”
顾间尘凝注着沈子桑，过了很久都没说话。而沈子桑也终于不再等下去，他自嘲般笑了笑，改变了话题：“顾兄认为是谁。”
顾间尘还未做出任何反应，沈子桑已然继续说道：“顾兄总不至于一直疑心是我发请柬给你吧。”
顾间尘笑道：“那倒没有。现如今江湖多事，谁都可能成为那有心之人。”
沈子桑浅浅笑道：“继续说。”
顾间尘凝注着沈子桑，沉吟道：“如沈兄对顾某人的了解，沈兄若要出手，最起码，得确保我定会去。是以，绝不会找这么冷的地方。”
“接着说”，沈子桑道。
顾间尘一双眼亮亮的，认真道：“我了解的沈兄，是不出手则罢，出手必定一击致命的人。”
沈子桑笑了笑，道：“我当顾兄是夸我。”
“正是夸你”，顾间尘笑道。
沈子桑连眉头都没有多余动一动，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顾兄这些年一直在找我。”
顾间尘笑了笑。他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沈子桑凝注着顾间尘的笑容，一字字说道：“为了我们接下来能顺利合作，我想要个答案。”
“没错”，顾间尘缓缓道，“我确实是在找沈兄。”
顾间尘吁了口气，道：“不错，我的确一直在找你。不，你是逍遥门叛徒的说法，不是我传出去的。”
沈子桑凝注着顾间尘，半晌，道：“我相信你。”
“我在等沈兄你的但是”，顾间尘紧接着说道。
沈子桑摇摇头，道：“相信就是相信，没有但是。”
顾间尘道：“我以为沈兄会继续问我。”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既和顾兄无关，那么即是我问了，顾兄也可以说不知道。”
顾间尘笑了笑，道：“沈兄其实真不需要问我。”
“顾兄是认为”，沈子桑顿了下，继续道，“我早就知道了答案，只是不想面对。”
顾间尘笑了笑，道：“沈兄想得到，这几年，我表面看似风光，实际上，就连日常的小事，对外所言的目的都和心中所求全然不同。”
沈子桑截口道：“顾兄是想说，对昔年之事，有很多人都是心有愧意的。”
顾间尘截口道：“我从不能代表所有人。”
沈子桑看着顾间尘，不说话了。
顾间尘跟着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那沈兄可否告知于我昔日你离开逍遥门的真正原因。”
沈子桑浅浅笑着：“顾兄不回答问题却只想要答案，是不是太占便宜了！”
顾间尘目光再闪，试探道：“能让沈副门主甘愿背负背叛之名的，想必惟有秦大侠一人。”
沈子桑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应承过门主，一定要保住逍遥门。不论衡儿怎么想，我只知道，如若真没了逍遥门，那就真没了希望了。”
顾间尘道：“那沈兄便更不应该由着如今的逍遥门风雨飘摇。”
沈子桑笑了笑。但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顾间尘瞧着沈子桑的笑容，一字字道：“沈兄这么笑，似乎别有深意。”
沈子桑摇摇头，道：“没有。”
顾间尘这次没接话，沈子桑倒是自己解释了下去：“顾兄也清楚，人在江湖，不吃吃苦头，是不能记住道理的。”
顾间尘怔了怔，笑了：“就是可惜了跟着她的人了。”
沈子桑略略沉默，忽然道：“江湖传闻，顾兄和逍遥门秦玉衡生了男女之情，看样子，是真的。”
顾间尘自然一愣，笑了笑，道，“沈兄的这个笑话，没有上个好笑。”
沈子桑道：“我没有和你讲笑话，我在问你。再者，郎才女貌，也算得上登对。即便生了情，也不是什么错事。”
顾间尘坦然道：“我听说过这种说法。”
“说下去”，沈子桑道。
顾间尘道：“没什么可说的，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则江湖传言罢了。和众多其他的江湖传言一样，没什么不同。”
沈子桑轻轻叹气，道：“还是不一样的。”
顾间尘目光自然晃动，含笑道：“有何不同？”
沈子桑浅浅一笑，改变了话题：“顾兄让江湖看到了一切，唯独忘却让江湖知晓，并不是男女之情。”
顾间尘截口道：“沈兄认为不该？”
沈子桑笑了笑，道：“顾兄不是小孩子了，顾兄的选择，定有顾兄自己的意图。”
“多谢”，顾间尘浅浅一笑，道。
沈子桑眨了眨眼，道：“顾兄头一次来北洲，定没听过北洲上元灯会的来源。”
顾间尘笑道：“不怕沈兄笑话，我还真的知道。据说，百年之前，此地突然有多半年没有下雨，农田自然颗粒无收。到了那年的上元前后，就连在外地没有亲戚朋友可投奔的老百姓，只要能走的动，都跑了。就那么一眨眼，一个原本富庶的城邑就生生荒凉了下去。恰逢上元，有个得道的高人在路过此地，看到当地的凋敝便帮着召唤了风雨，之后更是折叠了一盏花灯送给滞留在当地的穷苦百姓，并告知其只要在每年的上元时折叠花灯悬挂，便能保来年风调雨顺，老百姓衣食无忧。”
沈子桑又笑了笑。
顾间尘凝注着沈子桑，继续道：“这北洲城的常住人口确实不多，怎奈这里的灯会太过有名，是以，除却如你我这样来自远处的客人，就连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也将上元来北洲看灯当作自家过年必须要做的事之一。又怎能人少呢！若非说个不知道，我是当真不清楚这风雪居然会这么大。”
沈子桑淡淡道：“今晚这风雪，确实是大了些。”
顾间尘截口道：“我观沈兄的打扮，似也是才到北洲不久。这么大的风雪，沈兄预备去何处过夜。”
“顾兄呢，必是入住了客栈？”沈子桑反问道。
顾间尘点点头，道：“这请柬之上只写了今晚相见却未写明究竟去何处见面，今夜风雪这么大，沈兄不若先和顾某人一道回客栈之中避一避。若真有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沈子桑笑了笑，道：“顾兄邀请，实在是却之不恭。只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顾间尘笑道：“沈兄说得对，若要彼此信任，实在不能留下什么余地。”
沈子桑道：“顾兄堂堂江湖第一人，总不是一个人来北洲的吧。”
顾间尘目光晃动，道：“我还真是一个人来的，只不过，路上交到了个新朋友。应该说是新结拜了个小兄弟。”
“我倒好奇，是谁能这般得顾兄的青眼”，沈子桑浅浅笑着。
顾间尘道：“我先卖个关子，待你见到他，一定认得。”
沈子桑看着顾间尘，一双眼睛亮亮的：“能做顾兄兄弟的，一定是个人物。”
顾间尘笑道：“他此刻想必已回了客栈了。待沈兄在客栈里见到了他，沈兄便知他是如何的人物了。”
沈子桑目光一闪，笑道：“听顾兄的话，我好像已经答应了和顾兄一起回客栈一样。”
顾间尘目光闪烁，道：“沈兄不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大的风雪，又值上元灯会之际，城里的客栈怕是一早就住满了。”
沈子桑道：“顾兄所言确实有理。只是，我另有地方落脚。这客栈有没有地方给我住，我倒是真不敢兴趣。”
顾间尘目光闪烁，道：“不住客栈就不住！只不过，说好了合作，我就要和沈兄寸步不离了。”
沈子桑淡淡道：“那走吧。”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顾间尘讶然道。
沈子桑笑了笑，道：“那顾兄究竟去还是不去？”
顾间尘断然道：“去！当然去！”
沈子桑瞧了顾间尘一眼，忽然道：“关于那请柬，还有个问题，顾兄你想到了吗。”
顾间尘还未开口，沈子桑已然接着说道：“如此费尽心机，他当真只请了你和我吗？你我当街相遇在其人的预料之中吗？‘请柬’里面，还包括第三个甚至于第四个人吗？有的话，那除你我之外的人又是哪一个。想必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分量的人物。他们人呢，是否也在这风雪之中飘摇。”
顾间尘道：“沈兄的意思是说，若当真尚有他人，其目的兴许会更加不简单。”
仅仅顿了下，顾间尘已继续说道：“即便当真只有我们，也是陷阱。最起码，也有挑起你我恶斗一场的意思。倘你我因前事不由分说先恶斗一场，必有人渔翁得利。”
沈子桑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能等着有人跳出来渔利再去找出此人的身份。而想要找出来请柬背后的真相，我们得合作。”
顾间尘道：“我可没有和沈兄恶斗一场的意思。”
沈子桑淡淡道：“这点上，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有那么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说说看”，顾间尘顿了下，继续道，“我们商量一下，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
沈子桑道：“时间。或者说，时机。”
顾间尘道：“沈兄认为，此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请柬给我们，必有其特殊的目的。”
沈子桑点点头，道：“我权且将你我在人流如织的大街相遇当作是巧合了，顾兄自己也说，若无这巧合，你我的怀疑对象便不会是其他人。”
“只能是彼此”，顾间尘道。
沈子桑点点头，道：“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如今权且说于顾兄听一听。”
顾间尘淡淡道：“如今的逍遥门和云间谷，已不似过去那般剑拔弩张了。而剑拔弩张了几十年的两派之间关系的彻底缓和，最起码，也不利于江湖上的一些有心人。”
沈子桑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顾间尘眨眨眼，道：“只是……”
沈子桑笑道：“只是……谷主身为江湖第一人，云间谷的仇人太多，竟一时也确定不了人选。”
顾间尘坦然道：“正为着我一时想不出人选，才想听听沈兄的想法。特别，在得知沈兄和我的思路几乎相同的现在。”
沈子桑跟着笑了，道：“顾兄不愧是江湖第一人，该认就认，毫不犹豫。”
顾间尘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死撑，这在我眼里是最蠢的事情了。”
沈子桑沉吟道：“顾兄也看到了，他找到了我，或者应该说，是他找上了我。”
顾间尘蹙眉道：“说下去。”
沈子桑道：“很简单。此人之能力，绝不可能偏偏这么巧合在这个时间找上我。也就是说，他之所以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我引入江湖，一定是有他的特殊目的的。”
顾间尘道：“还有呢？”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我还在逍遥门时，逍遥门和云间谷之间的争斗始终正大光明亦互有胜负。顾谷主这几年若是确已不再和逍遥门为敌，而我又出自逍遥门，那对方费尽心机将我牵涉在内，便惟有一种可能了。”
顾间尘道：“最起码，也是不愿两派和睦。更有可能，是和那年的真相有关。”
沈子桑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顾兄猜得不错，我的确没有放弃替门主复仇。”
“我也是”，顾间尘道。
沈子桑目光晃了晃，道：“所以说，我们更得合作。”
顾间尘想了想，道：“第一步，我们怎么做。”
沈子桑浅浅一笑，道：“第一步，便是离开这里。顾兄说的对，今夜的北洲，真的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