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陆予安视线不经意间从担架上扫过,眸底沉了沉。
“大人还是派人再去问问最先发现死者的人为好。”
他忽然说道,俞寺正抬头看过来,拧了拧眉,等着他的下文。
“死者在湖里被发现,可发现的人不是渔民,相反却是跋涉已久的商行,如此寒冷的冬日,总不会是一时兴起才去捕鱼。”
俞寺正道:“这个疑问本官早就知晓,人也已经审问过了,并无问题,是奉皇命的皇商,至于你说的,凡事都有意外,不可一概而论。”
陆予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那队商行从扬州来的?”
他所知道的只有最近陛下命了几队皇商进贡,其中有两队都来自扬州。
俞寺正:“不是,是从陇西来的。”
陇西?
陆予安捻了捻指尖,面向他俯下身子,嗓音沉稳:“下官斗胆,恳请寺正再去派人审问一番。”
也许是很少见到他对于一件事这么执着,俞寺正意识到了不对,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下官刚才突然想起,这种症状家父曾经医治过,”陆予安停顿一下,随后肯定地接着说了下去,“这种毒来自陇西。”
“你确定?”
“下官确定。”
俞寺正眯了眯眼睛,看了他好长一会儿,这才朝着身边的徐致说:“去,找刑部的人走一趟,这个时候那队人应该还没被放出来。”
徐致答应一声,出去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早已被遣了下去,此时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外带一具狰狞的尸体。
“你小时候在陇西呆过?”
俞寺正随口问道,手里翻动着那具早已冰凉僵硬的尸体,又觉得哪里不对,喃喃自语:“既然是中毒,那为何症状现在才会出现……”
“因为这种毒低温下是不会发挥作用的。”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侧边传过来,俞寺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过去。
陆予安回答了他前一句的问题:“下官曾经在陇西住过一段时间。”
俞寺正点点头,正准备将他临时仵作的身份进行到底,刚动手却又停了下来。
他朝着旁边一动不动的挑起了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予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发现?”
陆予安:“没有。”
俞寺正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了不止一个调:“那就别碍手碍脚!”
这回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陆予安也不敢再打搅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后面的事,应当也与他无关了。
……
卯时三刻,京兆尹府忽然吵闹起来,徐致现在俞寺正的身边,而俞寺正却是一脸铁青。
陆予安被人带到正堂时,看到的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目光,有点凶狠。
但好在他也只是死死地盯了他一小会,随后开口道:“果然如你所言,那队商行的确有问题。”
陆予安一怔,他也只是猜测而已,怎么就真出了事儿?
俞寺正接着道:“徐致去刑部过后,审问到一半,商行中有几人突然服毒自尽,好在反应快,其他人被控制住。但关键的是,那几人服毒后的症状与尸体相差无几。”
“刚才刑部的人请本官去,你就留在这里,具体的等本官回来再做询问。”
陆予安听了个大概,有点不可置信,他往常办过的案子无一例外都是嫌疑人怎么审都不招,这回却处处透着古怪。
才审问到一半,按理说怎么也不会问到不该说的问题,就这么突然服毒,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问题似的。
还这么巧服的毒就和这个案件有关?
倒像是,请君入瓮,引诱他们往陇西去猜。。
他此时却没有再深入去想了,因为俞寺正带着一些人马上就要赶去刑部,待会儿还要吩咐一些事情。
“圣上命刑部与我们大理寺一同审理这个案子,过会儿刑部的赵大人就要来,你莫要冲撞了他。”
“赵大人?”
他一般都在大理寺内,与其他官员并无过多的交涉,在刑部任职,还姓赵的有几个,但让人耳熟能详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俞寺正瞥了他一眼:“便是刑部赵尚书。”
陆予安心里一惊,这可是尚书啊!
这个案子难道还有这么大的分量,居然还值得尚书大人亲自走一趟,而这位赵大人,本身就不是一般的存在。
“行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俞寺正经过他,怕不放心,又嘱咐一遍,“你就在府里呆着,切莫让不相干的人触碰到尸体。”
“是。”
送走了俞寺正,陆予安松了一口气,府里的杂吏大半都跟着他去了刑部,只有一些侍卫留下来照看,这么多人一走,直接安静了许多。
还是去东院再看看。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再次扯到了陇西,只希望是个凶手用来混淆视线的幌子。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好的预感。
没了旁人,东院本就萧条的气氛更是荒凉了几分,屋里的空气也沉冷下来,正中央摆着一句白布盖着的狰狞尸体,旁边还点着几根蜡烛,就算是知道世上神鬼之说皆是妄谈,也不免脊背发凉。
这个案子必须完成,关系到他的前途。
查的好了,升官不是问题,但若是没查好,他两年的努力全是白费。
他可能是建国以来最倒霉的状元了,和他同一科的其他进士,前几日那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的榜眼还跟他说,要是大理寺查案经费不够,他可以拨一些资助他们。
而大理寺,最主要的特点有两个,一是升官难如上天,二是,穷。
算了,多想无益。
陆予安略带惆怅地走到担架边上,抬手轻轻捏了捏死者的脸部,一如想像中的僵硬,想必血液也早就流干了。
正发呆之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护院侍卫行拜奉承的声音。
有人来了。
这个阵势,还在这个点儿来东院的,想必就是刑部那位风头正盛的赵大人了。
最年轻的二品官员。
犹豫了一下,陆予安将白布重新盖好,天色亮了许多,吹熄蜡烛,准备出去看看。
但是还没等他的手指碰到门,门就“啪”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扬起了一地的灰,全拍在了他身上。
看着衣摆变成青灰色的陆予安:“……”他还是有点爱干净的。
但来人如此行事,他怕这是个不好相与的。
连忙退到一边,还未等他站定,一道略带熟悉的清冷声线在耳边响起。
“高程,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