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亲
才刚到寅时，只有天边有一丝光亮，屋内林眠早在有人进来的时候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脸上丝毫没有倦意，一双眼睛晶亮的看着准备给他梳洗的人。昨晚林主君派过来的教养爹爹让他一定要睡够了，不然第二天上妆不好看，可他没有丝毫睡意，闭着眼睛当做休息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等会儿的上妆。
梳洗完身边的小侍想伺候他穿上林主君备的嫁衣，他没有接过衣服，只是小心的打开昨晚就放在镜台上的布包，里面是一套大红色的新嫁郎的长袍，金色丝线滚边，绣着云纹的暗纹，只有在光线流转间才能看出来，里面还配了一条同款的发带和腰带。
林眠没有管一旁小侍意外的眼神，示意小侍帮他换上这套喜服，穿戴完毕之后才将苏青送的玉佩挂在腰间。因他没有耳洞，就没有带上耳珰，身上头上都没有戴任何金饰，只是简单的一袭红色喜袍，不像那些富贵人家的男子成亲时恨不得把全部家当戴上，加上这段时间休养好的白皙脸色，扎的紧紧的腰带显得他肩宽腿长，那双内勾外翘扬着的丹凤眼，眼底映着屋子里的红色，嘴角不曾落下笑意。
负责上妆的管事爹爹看到林眠自己把衣服穿上了，也没看出那件衣服竟不是林主君准备的那件，斜了一眼傻站在一旁的小侍：“还不赶紧上妆！”林眠本身底子好，中年男子只是给他开了脸，扑了一层薄薄的香粉，然后描深了长眉和涂上大红色的口脂，本来还想给他脸颊上胭脂的，林眠拒绝了。
今日新嫁郎出嫁应该是由爹爹梳头的，还要说一些祝福语，但是林眠爹爹早就离世了，林主君不可能过来给他梳头。坐在镜台前披散着头发的林眠还在安慰自己，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可头上迟迟没有动静让他有些疑惑。
正准备回头时头上熟悉的力道和略微粗糙的指腹让他怔愣，随后反应过来那人是谁的他眼角泛红，紧咬着下唇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泛白的指尖紧紧的绞着。
身后那人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也在强忍着哽咽，笑着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梳拢完头发，那人拿过一旁的红色发带细心地在头顶捆扎好，整理完他的头发，才微俯下身看着镜中忍泪的新嫁郎，欣慰的说：“眠儿要嫁人了，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鼻子呀！”
林眠回头紧紧抱住李伯清减了许多的腰，努力想把眼泪眨回去：“恩，今天是大好日子，眠儿不能哭。”然后伸手抚着头上李伯为他扎的发髻，像往日那般撒娇道：“今日李伯梳的头真好看！”
屋外文叶和连翘一派喜气的说个不停，连翘喊了一声：“苏娘子来了！”李伯轻轻拍了拍林眠的手，示意时候到了他该带上面纱了，林眠才不舍地松开。李伯帮他带好遮住大半张脸的红色面纱，林眠手里拿着一根红绸被牵着向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了动作回身不知看着什么，旁边的管事爹爹不耐烦地催促：“大公子！吉时可不能耽误呀！”
林眠撩起衣摆朝屋里早已泣不成声的李伯端重的行了跪拜礼，才缓缓站起身，然后在管事爹爹难看的表情中继续向外走去。
林府今日到处都能看到红色的绸布，红色的灯笼，就连那些婢女小侍都带着笑。林家主和林主君正在府门处和宗族的亲戚交谈，林盼站在林主君身旁打扮的十分华丽，满身都是金饰，趾高气昂的看着林眠走近，一副要把林眠比下去的模样。林眠按着规矩低眉，走到林家主和林主君身后站定等待新娘子。
林主君脸色僵硬看着林眠那一身不知道从哪来的喜服，听那些亲戚说林眠今日有多好看，有多像林家主，本就心里不舒服还要紧紧拉住身旁的林盼，以防他忍不住出口说些什么把场面弄僵。
门外有孩童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的声音，还有来看热闹的人时不时的笑声和惊呼声。突然有人高声喊：“吉时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孩童兴奋的嬉笑声和尖叫声衬的特别喜庆。
门缓缓的打开，鞭炮炸裂后的红色纸屑顺着门缝一片片洒落，林眠怔怔的抬起眼看着背着光站在门外的女子，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红色衣裙，青丝一半用一根玉簪绾起，红色的发带垂落在肩头，肩若削成，腰如若素。女子在日光下肤色瓷白，淡淡的胭脂，双眸似水般柔亮润泽，如琼花般的红唇漾着浅笑似乎是在说话，林眠仿佛陷入了一场夏日的梦境，耳边嘈杂的声音都渐渐消失，梦境里只有他和眼前的人。
手上红绸传来的拉扯感将林眠扯回现实，他顺着红绸向另一端看去，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牵着红绸，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苏青笑出来的声音。周围的哄笑声一下子如潮水般闯入耳朵，林眠意识到自己看着苏青也不知发呆了多久，都到了要上花轿的时候，他羞窘的没敢再看那头的苏青。
旁边负责报吉时的喜公趁着没人听见，小声催促林眠赶紧拜别母亲和父亲就可以上轿了，林眠闻言向林家主和林主君微微行了个礼，听林家主和林主君说些应景的场面话，林盼难得的没有出声，一脸通红愣愣的不知想什么。
门外的苏青一直在看着他，见他拜别之后，也对着林家主和林主君恭敬地行礼说道：“眠儿日后会是我唯一的夫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林眠露在外面的皮肤透着粉，耳垂似能滴出血般通红，薄薄的眼皮微红垂下，顾不得内心的惊诧和不平静，长指攥着手里的红绸跟着苏青一步步的下台阶。苏青一路牵着他到花轿前，将帘子掀开后怕他撞到头一直用手抵着，直到他坐稳，还轻轻的整了一下他有些乱的衣袍。
林眠没忍住抬眼，苏青正准备把帘子放下，见他一脸对未知的害怕和惊慌失措，趁着外面的人看不到，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糖，笑着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林眠摩挲手里的糖，小心的掀开面纱含住，不知是苏青那句回家还是这糖太甜，他心中安定了不少，才把注意力放到外面喧闹的声音。苏青平常不怎么出府，而他压根还没出过府，大家只知道林府的大公子和一个秀才娘子成亲，还是第一次见到来接亲的苏青，坐在轿子里还能听到对苏青的小声夸赞叹，也有议论他的长相和身高的，林眠不在乎那些人说他，但是听到那些苏青夸赞就不住地点头。
那些孩童兴许是苏青找来的，不停的向周围的人撒着喜糖果子，抢到喜糖果子的人争先对苏青和林眠说着祝福的话。一声“起轿！”花轿伴随着鞭炮声和吹打声抬起，随着轿夫的走动而微微晃动，
花轿终于停下，苏青掀开轿帘担心林眠看不清路，小声的提醒：“小心”
林眠牵着红绸小心下了轿子，在喜公的指令下跨过门口的火盆，苏青一路牵着红绸领着林眠走到要拜堂的正屋，堂上端坐着一对中年妻夫，中年女子的眉眼看上去带着长辈的威仪，旁边的夫郎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们，堂外站着附近的看热闹的邻居，都在说着什么，满脸笑意。
在喜公的高声“一拜天地……”，林眠跟着苏青的动作跪拜，拜高堂的时候那中年女子眼中都带着泪，礼毕的声音响起，他的心跳才落到实处。
林眠被喜公送到新房的床榻上坐下，一群也跟着过来看热闹的男子也挤在新房里，想看看新嫁郎的样貌，一个身量不高但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挤到最前面，杏眼弯弯，笑得甜甜的说：“祝姐夫和师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这话一出，周遭站着的人都哄笑起来。
林眠被这少年说的话羞得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场面时，直到一身红裙的苏青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众人才离开，落在最后的那个少年对着林眠笑得灿烂，贴心的关上了门。
苏青把手里的托盘放好，见林眠低垂着头坐在铺满了莲子花生等物的新床上，柔声说道：“我还要出去招待客人，你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林眠微微的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难不成苏青走了？他不确定的抬起头，却发现苏青压根没走，就站在桌前笑得温柔看着他。
他匆忙低下头，丢脸的闭着眼睛，耳边的苏青渐渐靠近床前的脚步声不断放大，林眠紧张的绞着腿上的布料，突然耳侧敏感的肌肤被柔软的指腹一勾，没等他反应过来红色面纱落在他的手背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之前有些枯燥泛黄的头发终于有了光泽，红衣黑发，眉色如墨，笔挺的鼻梁，薄唇抿着红色的口脂，雪白的脖颈和眼角都泛着淡淡的粉，双眸里像是含着水意般湿润晶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苏青被今日林眠这身打扮惊艳到，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说：“你今日……”她被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到，轻咳了一声，然后认真的看着林眠说：“你今日，特别好看。”
林眠一脸羞意还是忍不住目露期待的一直看着她，她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门外的催促声打断，她只能临出门前安抚林眠：“一早就起来梳妆累坏了吧，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确定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才伸手紧紧捂住发烫的耳朵看向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