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苏青和林眠
送走满脸娇羞的小侍，她有些疲惫的咳了几声，把门拴好刚转身，就听到门扉打开的声响。一双湿漉漉的丹凤眼出现在她房门打开的小缝里，像只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小狗，满眼都是欢喜，苏青唇色浅淡的菱唇不由地勾起。
门后的那双眼睛看到苏青笑了，一下子不见了，门却还开着小缝。苏青失笑的看着那人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躲起来了。一路上忍了许久的咳意涌上来，她有些难受的微微俯下身子，用衣袖掩着嘴，耳边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因为跑的太急，那人拿着的茶水滴了些在手背上，被手背上起伏的青筋接住，低沉轻柔的声音里还有些喘：“喝点水！”可能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又怕她拒绝，指尖用力的捏着手里茶杯，有些想往回缩。
苏青忍住咳意站直身，伸手接过那杯茶水一口喝下，清了清嗓看向林眠。
早上给他扎的头发没有因为跑动凌乱，发带挂在脑后，衬得脖颈修长，苍白脸上带了点红晕，看着有血色了不少。也许是他相较于其他男子太高了，连翘找的男子外袍虽然宽大，但还是有些短了些，露出了他骨节分明突出的手腕，没有遮挡住上面的青色。衣服颜色选的极好，虽不是崭新的，但是选的偏向荼白色的男子长袍，偏深一些的腰带束着单薄腰身，衬得身高腿长，很精神。她双眸带着些愉悦，有些沙哑的说：“多谢”停了一息，接着说：“先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林眠任由她的视线扫着自己的全身，知道她是不带着任何恶意的，强忍着羞意没有逃跑，只是素鞋里的脚趾早已蜷缩在一起，热意蒸腾着眼中的水意。正感觉整个人要在日光蒸发的时候，听到苏青说话，才有些愣愣的回神看着苏青往廊下走。
苏青站在廊下一动不动，看到炉子上小火温着瓦罐，那熟悉的酸苦味道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她有些头疼的悠悠叹了口气。
林眠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苏青不走了，一看到她那明显不想吃药的表情，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笑意都止不住，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苏青有些幽怨的看了林眠一眼，发现那人也只是止住了笑声，但是眼睛里都是揶揄和笑意，单薄的肩膀还在颤动，整个人看着像个肆意的少年人，她没忍住也扬着笑意看着眼前的人。
气氛变得微妙和潮热，林眠移开眼睛没敢再看苏青带笑的模样，有些羞窘的说：“早上连翘备了好些饭食，我，我给你留了一些，你吃了再喝药吧！”声音越说越小，然后急匆匆的跑进房里取食盒。
连翘肯定会留饭食等她回来，不需要他特地留一些，但苏青没有拒绝林眠的好意，静静等在屋外没有进屋。
过了一会儿，林眠拿着食盒到廊下，端出他特地留的桂花蜜糕还有一碗淋着糖浆的豌豆黄，然后拿起一双筷子没看苏青，低着头递给她。
苏青接过他手上的筷子，不小心碰到他有些冰凉的指节，低声说：“你先进屋吧，这里风大。”等他听话的进屋后，才整理裙摆坐在台阶上，端着那碗豌豆黄，慢慢地咀嚼着。
林眠坐在桌前，紧攥着刚被她抚过的指节，抿着嘴角无措的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背影，不懂为什么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却离他那么远。看到她只吃了几口就放到一旁的瓷碗还有一动不动的桂花蜜糕，有些懊恼自己没问清楚苏青喜欢吃什么，只是觉得那两样糕点看着就很好吃，因为精致又好看。
苏青拿出手帕点了点嘴角，准备去找个碗把药倒出来，还没动作，就看到林眠急匆匆的跑向杂物房。有些不利索的膝盖加上跑得急，脚上步伐不稳，苏青看得都有些担心他：“小心摔了！”
不一会儿，林眠拿着一个干净的碗回来，这回没跑了，只是迈着大步回到廊下，额上冒着点点晶亮的汗珠，抿着嘴角一言不发伸手想去倒药。
“烫！”苏青伸手抓住林眠的手腕，语气有些重的说：“还嫌受的伤不够？”
手心里的手腕瘦的只有骨头，不像是一个身量和自己相仿的男子，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裹着，他也没有挣脱只是紧紧攥着指尖，跳动的青色筋络看得出用了很大力气。苏青松开手，打算去接过林眠另一只手里的碗，结果扯了一下才能拿出来，男子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察觉到男子的不对劲，她微微俯低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想看看他怎么了。只见林眠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就是不看着她，还没结痂的唇又被咬出了血珠，苏青眼神闪过一丝无奈：“怎么总和它过不去”曲起一指揩掉唇上的血色，声音轻柔：“别咬了。”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男子有什么反应，只是松开了紧咬的下唇，根本看不清表情，苏青只能将指腹移到男子的下颌处，将他的头抬起。刚才还笑着的丹凤眼，现在盛着满满的水意，眼角还泛着红委屈的看着她。
想到刚才自己有些重的语气，应该是吓到他了，她放低声音：“我刚语气重了些，我向你道歉。”不知道怎么哄他，想起每次老师哄哭闹的孩子都是拿出一块饴糖，就能哄好，她拿着一块桂花蜜糕，试探的递到林眠的嘴边，眼神中带着自己意识不到的宠溺，哄道：“甜的，别哭了好不好？”
林眠下意识舔了舔嘴边的糕点，舌尖香甜的味道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意识到她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嗜糖的孩童来哄了，顿时羞耻得伸手捂住嘴，瞪大一双眼睛，从脸到修长的脖颈都透着粉。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林眠心中本是酸涩和苦意眼下早被慌乱替代，生怕苏青误会懊恼地解释：“你不用和我道歉！我就想帮你倒药……”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没让自己做，有点委屈所以丢脸的哭了，剩下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自己平日也不是个爱哭的人，被弟弟们奚落的时候没哭，摔疼也没哭，认识苏青也不过只是短短一日，却每次都忍不住在她面前落泪。除了李伯，从来没被人把他当成孩子一样怕他受伤，怕他哭，看她有些笨拙的拿糕点哄他，他抿着唇羞涩的偷偷觑着她。
苏青指着不远处的炉子，眼睛漾着温柔认真的看着林眠：“太烫了，你的手会受伤，我不想你再受伤了。”抵着他唇边的糕点碰了碰：“啊，张嘴”
林眠犹豫的微微张开了嘴，殷红的舌尖伸出卷走了嘴边的糕点，脸颊微动慢慢咀嚼着，眼睛微微眯起，薄唇都抿着笑意，像是第一次吃糖的孩子般细细品味。
苏青有些失笑，柔声安抚他：“坐着吧，我有事和你说。”然后指了一旁的躺椅让林眠坐下，裹着把手小心的把药倒好，端着碗就坐在椅子边的栏上。
林眠又想站起来说什么，苏青打断他：“我没事，主要是你的膝盖还受伤，别动来动去了。”
苏青微妙的能感觉到林眠对她的依赖，若是让他隔着门说话，估计又要胡思乱想，只能在廊下说话了。明显不同于深闺男子一般忸怩，有些倔，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只对信任的人敞开柔软的肚皮。昨晚的时候还像一只会随时咬断敌人的小狼，今天就能为了她不顾受伤的身体，傻乎乎还那么好哄。
苏青把碗放在一边等药凉些再喝，林眠有些拘谨的坐着，干净纯澈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她，锋利的眉眼都柔化了棱角，有些莫名的乖巧。她眉眼一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刚去见过林主君了，你不会再被逼给王家做侍了，只不过”她顿了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接着说：“你需要和我成亲。”
成亲？！和谁？
林眠愣愣地看着苏青没有反应过来，脸上没有厌恶，也没有害怕，只是茫然的表情。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眉头也松开了许，柔声解释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光明正大离开林家，不用东躲西藏。如今我只是一个秀才娘子，名义上还受着林府资助，委屈你了。”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知道此举事先没有和你商量，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今天也是在赌林主君和林家主对我的打算，我向你道歉。”
苏青站起身拱手行礼，语气郑重地说：“日后你若遇到心仪的女子，我会写一封放夫书，作为你的姐姐风风光光送你出嫁。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女子，我会尽到一个妻主该尽到的责任，好好照顾你。”
听明白苏青话语中的承诺，他应该为自己能够离开林府而感到开心，可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自己虽然是林府大公子，可从来没有认真的被教导过深闺男子的规矩，也没有学过男红，不会管理内宅，身无长物的他是配不上这样的女子的，她这么美好。明明可以置身事外把他交给林主君处置，任由素不相识的他嫁给王家那位大姑娘，却选择牺牲自己的婚事救他。怎么会委屈呢，他说不出口心里的心思，感觉到又要丢脸的当她面哭了，想咬着唇忍耐，又想起刚才苏青哄他的样子，就作罢了。
“谢谢”不会遇到像你一样的女子的，林眠忍着哽咽，强装镇定的也学着苏青行礼。
苏青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哭腔，接着说她即将的打算：“在我正式向你提亲这段时间林主君不会为难你，你只需照顾好自己。一会儿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你不要害怕。”担心他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叮嘱道：“记得，万事以自己的安全当先。”
“那你呢？”林眠听到她安排里没有提及自己，不安地询问。
苏青听到他话语中的不安，柔声安抚他：“我要去找媒公上门提亲，正式下聘，准备成亲的东西，届时也会置办好院子，你不要担心。”
林眠想到她独自来此备考，身边也没有长辈帮忙置办东西，自己的偷摸存的嫁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刘爹爹他们搜刮走，局促的说：“我手头上有些银子，不知还在不在，我……”怕她担心自己看不起他，苍白瘦削的脸血色全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苏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我不能也不会要你的银子，你只需要等我成亲那日接你，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