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集
苏青等了一会儿，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光影交错的边界，发髻松松的挂在头上滴着水珠，身上裹着她的外袍，只能看出男子身形颀长单薄，脚上的鞋子早就看不出颜色了，裤腿上还有深色的水迹和点点泥渍，看着狼狈不已。光线不明和男子额前凌乱的发丝都遮挡住苏青的视线，看不清男子任何表情，只能感觉男子警惕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
要不是刚才还触碰过男子，还以为是从哪个湖底爬出的冤魂，苏青精致的面容笑意一顿，犹豫地向前一步将烛光微移，只见眼前男子满是警惕和小心翼翼，全身僵硬，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本是剑拔弩张的状态，男子湿润泛红的上挑双眸和因紧咬而渗出颗颗血珠的下唇显得有些色厉内荏，身体还在细细的颤抖，似在用尽全力忍耐身体的不适。
还没等苏青询问，忽地林眠脱力般向自己倒来，她赶忙伸出手接住他不住滑落的身体。被外袍包裹着的身体瘦的过分，苏青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怀里的人止不住的颤抖，双眼紧闭。
苏青顾不得其他，一手环着林眠的肩膀，轻轻的把他的头放到自己的颈侧。林眠的额头滚烫汗湿，粘腻和热度让苏青有些不适的侧过头，另一手环过他的膝弯，一把抱起他走向床榻。
苏青解开束着林眠的外袍，轻柔的用一旁被褥安置好，正待转身时，衣袖上微微收紧的力度让她顿住了脚步，低头看向那人。
林眠单薄纤长的身体侧身微蜷，摇摇欲坠的发髻终于散开，一头微湿黑亮的发丝铺散，尚有青紫指印的苍白小脸布满了水珠，分不清哪些是汗水，那些是泪水。伤痕累累的下唇上血珠不知什么时候蹭出了血线，一只瘦的骨节突出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苏青向前倾身，只听到林眠用沙哑气音说着：“救我……”衣袖上不断收紧的力度，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呼救。她沉默了一会儿，精致面容上没有表情，然后似是拿眼前的人没辙一般叹了口气
苏青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男子过于苍白瘦削而显得异常锋利的五官，过于清瘦的身体在被褥中蜷成不明显的弧度。她精致面容上没有表情，然后似是拿眼前的人没辙一般叹了口气，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珠，柔声地安抚：“知道了，睡吧。”也许是昏睡中听到了她的安抚，林眠才慢慢地松开眉头，陷入沉睡。
苏青紧蹙着眉思量，男子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青紫，手上都是细碎的刮伤，经历了什么不敢多想。突然房门外传来一些动静，她神情一凛，微微扯开林眠的手放入被褥，小心地把林眠推到内侧，放下床帐。平整完呼吸，她伸手拔下了发簪，将头发弄乱微拢到一侧，整理好衣服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个小巧扎着简单发式的人影出现在门前，敲着门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姑娘，歇息了吗？”
苏青面带微倦的打开了门，蓬松的青丝垂到胸前，里裙有些松散，一副正准备休息的打扮，看着眼前神色疲惫的连翘，惊诧的问：“这是怎么了？”
连翘皱着圆润的鼻头指着廊下的炉子道：“姑娘，你是不是又躲懒不吃药？亏我担心姑娘胃里难受，特地托人煮了粥抽空带回来！”
苏青有点心虚的捏了捏鼻尖，安抚面前明显有点生气的小姑娘：“吃了，吃了，一顿都没落下。这不是吃了药困了想早些休息么。”她生怕连翘还真去查药碗，赶忙转移话题：“是主君那边的事情忙完了么？”
被打断质问的连翘果然不再纠结苏青喝药的事情，犹豫着该不该和苏青说，想了一会儿还是凑近苏青小声说着：“主君院内的刘爹爹唤我们过去，说是主君丢了一件重要的首饰，让我们过去帮忙找，”似是觉得十分奇怪，皱着眉歪着头“可是丢了什么样的首饰，怎么丢的刘爹爹一个字都没提，就让我们找，就差把府里的瓦都一片片翻起来看了！”
苏青看着小姑娘眼下的青色，雪白的长指轻点连翘肉感十足的脸颊，轻声说道：“快去休息吧！我这儿不用你照看。”
连翘没像以往一般害羞的脸红，圆圆的双眼因为困意都浸润了，打着呵欠指着手上的食盒：“姑娘，我还得去找呢！刘爹爹说要是找不到，我们这些人就别想继续待在府里了！我担心姑娘，托厨房的人熬了粥偷摸着带回来，你喝完就赶紧休息。”
说完像想起了正事，连翘埋怨的看着穿着单薄的苏青，正准备好好和苏青“说教”，苏青一看她那架势，知道是躲不过了，乖乖的接过连翘手上的食盒，将房门关小仅留一个小缝，挡住夏夜微凉的风。
连翘看苏青莫名乖巧的样子噗嗤笑出声，小小的梨涡都漾着笑意，这才放过苏青。
“姑娘，我得走了，今夜许是不能回来，你把门拴好。”她看了眼屋内放下的床帐，向苏青施礼告辞。
苏青静立在门后听着院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一想到小姑娘皱着眉头像个大人说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苏青放好食盒刚走到床前，就听到床榻上不安地翻动身体的声音，夹杂着很小声的哽咽。她一把撩起床帐，只见林眠仿佛异常痛苦，陷入梦魇中，一身伤都强忍着疼痛没有示弱的男子，在梦中表情委屈又悲伤。
苏青伸手探了探林眠的额头，手中的温度还是十分烫手，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匆匆走到外间打来一盆冷水，浸湿手帕，细细的擦拭着林眠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珠。
凉意兴许让林眠感到十分舒服，紧蹙的眉头都松开了些，只是下唇仍紧咬着，苏青忍不住用拇指抵住那早已伤痕累累的下唇，微张的唇齿间还能看到殷红的舌尖，炽热灼人的呼吸吐在她的拇指上，陌生的温度让苏青不自在地抽出手，双耳微红。
持续的高温很危险，当务之急需要更换掉他身上湿衣袍，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子可以帮忙，林府现在追查的这么紧，找医师诊治更是不可能的了，苏青远山含黛般眉间轻蹙地思量着。
兴许是热度又上来了，床上的男子开始在被下不住的剧烈发抖，牙根打颤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苏青不敢再犹豫，从里裙内侧干净的地方撕出几条布条，将其中一条掩住眼睛扎好，向着记忆中林眠的方向伸去。
感觉到粘腻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凉爽让林眠舒适得忍不住发出叹息。身上的伤处被温柔的包扎，绵柔的布条裹着那些难忍的疼痛，鼻间若有似无的淡淡药香，无一不让他感到安全，恍惚间只觉得这场梦太过美好，自己向神明祈求的愿望竟真的能实现，真的有神明来救他了……
目不能视物，生怕不小心触碰到男子露出的皮肤，让她只能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帮林眠换衣服和上药，待换完早已是后背衣服都汗湿了，苏青额上微湿，掩在布条下的脸透着粉。自己房内是没有男子的衣物，还好有一件未曾来得及穿的新寝衣，男子看着清瘦，骨架却比苏青大些，肩宽腿长，身高也差不多，寝衣穿在身上还算刚好。
苏青解开眼睛上的布条，地上男子换下的衣物混着泥渍，还有划开的几道破损，看着就不能穿。想了想，苏青用自己的外袍将那些衣物团在一起，拎起早就没温度的食盒，打算找个地方把那些衣服处理掉，免得有什么麻烦。
看来还是得找一套男子穿的衣袍，不知他是怎么打算的，至少自己不能就这么不管，苏青答应救他，就自然会帮忙到底，否则就不会任由他进这个院子。苏青闲散地坐在杂物间的灶台边，一只手用木棍搅动着衣物，让它们充分燃烧。空气中飘着股织物燃烧的难闻气味。
似是觉得有些累了，苏青头支着手臂，点燃的光亮照在她精致白净侧脸上，双眸微阖神情不明。